我常常会一个人沉默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走过星空下那条落红铺就的荒烟古道；然后残忍地剖开自己混沌的心境，冷漠地看着自己被凄清的白月光劈作两半：一半是孤独的身影，一半是寂寞的魂灵。

——写在前面

一

孟夏黏稠的雨水时喘时歇地落了三天，终于在今天停了下来。乌云散尽，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明媚的阳光布满了大地，落进我的眼睛里，便如同洒在一泓清泉里，折射出了七种绚丽且空灵的色彩。

我在这里，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地走过一条宁静的小巷，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迹，就像那些被时光留痕的日子，虽已湮逝，却依旧停留在原地，犹如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不哭也不笑，只是静静地等候我的重新一次的翻阅，又一轮的回忆……

二

回忆，其实是为了在纷乱的世俗琐事中寻求一种心的慰藉。

在我们过往的岁月里，总有一些使我们千方百计想要留住的人或事，譬如儿时要好的伙伴，小学时的第一位同桌，初中三年的同学，以及那个曾经爱过的女孩和那些恨过的往事。

如此一些，却总是在时光的流逝中偷偷地离我们远去。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多少年以前的一桩小事，例如小时候与伙伴们玩的捉迷藏游戏，纵使微不足道，于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甚至情到深处更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的我便经常独自离开成群的伙伴，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或是田间，或是小河边，坐下来托着下巴，侧着脑袋呆呆地回忆，回忆那些更早以前的点滴事情，直等到层层湮湮的往事将我淹没。沉醉其间，乐此不疲。

而这一刻的回忆，迟早回辗转流入我的脑海，演变成为下一次回忆里的记忆。

三

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出生。

换句话说就是，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出生在春夏之交，正值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点。这时的气候不冷不热；西天金乌西坠，东方斜月初上。因此我的性格包容了春的温婉细腻与夏的粗犷奔放，以及太阳的热烈和月亮的冷清。复杂且矛盾。

今天没有一个人为我庆祝生日，也没有一个人对我问候我一句“生日快乐”，甚至没有谁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除了我。我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有此感慨不是因为我矫情，而是一个事实。

在今天我想了很多，终于弄明白了一些困惑我多年的问题，例如我生存的原因以及价值。其实我的出世纯粹是偶然的，也是幸运的，没有缘由，如风如云。可既然造物主选定将我降生，就注定要我扮演好一个孤家寡人的角色，这一辈子我仅为我自己而活，我不会去拯救谁，同时也不会拖累谁。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不相信“命运无常”之类鬼话的原因。在我的认识里，即使明天早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进了我的十七岁生命，生活也绝对不会有奇迹发生。不知是谁说过：“明天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这种说法实际上是很荒谬的，至少我没有那么多的“开始”。而其实不只是我，每一个人的一生都仅仅有一个开始，那便是出来娘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对于我来说，春天，清晨，抑或生日，都跟平日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管下一秒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至少在这一秒我还是在循着旧的轨迹生活。

和祭日一样，生日也仅是一个纪念日罢了。二者间唯一的区别只是：生日纪念生，祭日则是怀念死亡。

四

如果上帝给了我两个选择：生，或者死。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生。

跟世上所有的凡夫俗子一样，我也留恋红尘惧怕死亡。一是出于人类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二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令我割舍不下的事物，比如名，比如利，比如情。

在我看来，名利是物质的，感情是精神的。人的一生，精神物质皆不可或缺。世人向往纯真的感情，热衷于对名利的追逐。名利是人类毕生追求的目标，感情则是支撑人类生命的力量。

一个人的感情是与生具有的，而名利之心却不是天生具备的。任何时候，任何的一种手段，都不可能迫使感情从人的生命中消逝，直至死。名利却不是如此。名利的由来往往是源于人类对理想的向往。经常在书上看到某某人遗世寂居，便会有人追捧其为“淡泊名利高风亮节”，但在我看来，他是丧失了对人生理想的追求之心。

五

我出生在农历的四月初八。这一夜，星辰黯淡，日月无光。

传说中黑夜是被光明遗忘了的角落。太阳落山以后，夜幕展开，天地间一片漆黑。这时的世界便成了幽灵与吸血鬼们活动的自由场所，蝙蝠和猫头鹰纷纷从隐蔽的洞穴中探出头来，睁着血红的眼睛窥伺大地。阴风吹过，枝杈乱舞，像极了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魔鬼。

黑夜本身就是一件最好的伪装工具。在白天里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与一系列不可见人的淫邪，都可以在夜间付诸行动，所以罪恶大都发生月高风黑的夜晚。潮湿的阴晦和黑夜快活地交媾，诞下诡异的梦魇，让一切皆成可能。

黑夜也是回忆滋生的养料。夜阑人静之时，任凭记忆插上翅膀，自由自在地在梦乡翱翔。醒来时，泪流满面。

六

假如有一天，时光枯萎了我如花的容颜，斑白了我如墨的头发，褶皱了我如脂的肌肤，身心在刹那间老去。

我不想衰老，没有人希望衰老。衰老是我们人类的一个恐惧的事物。而衰老又是人类无法逃避的事实。我害怕死亡，但我更害怕衰老。所以我希望当我老时能够“还童”。

现代高度发达的医学完全有能力将一个老人脸上的皱纹拉平，使其重新焕发青春的活力。如果我们站在医学的角度看待“返老还童”这一概念，即为容貌上的年轻。

金庸在《射雕英雄传》一书中塑造了一个绰号“老顽童”周伯通的角色，并根据这一人物的行为特点向我们诠释了他所理解的返老还童的含义：心态上的年轻。

粗略看去，以上的两类观点各持有一定的道理，然而细想之下就会发现其中的荒唐和无聊。因为不管一个人老后的心态或者容貌是如何的“年轻”，既然他在人生道路上已经走过这么多年，在年老是无论再怎样努力地伪装，都不可能真正的“还童”。强行返老还童便是逆天而行，其下场往往不会善终。

而我所希望的“还童”，则是指一个人真正的还童，即死后的转世新生。

有一本叫《魔鬼词典》的书是这样解释返老还童的，读后不禁令人拍案叫绝：

“喝了第一杯酒，他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喝了第二杯酒，他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第三杯酒下肚，他便返老还童，成了婴儿……他最终是爬着回家去的。”

七

从明天开始，开始我的十七岁人生　

延续到明年的今天　

然后让生命随时光堕入下一个轮回　

逝去的岁月不可能重新来过　

记忆在刹那间占据心间　

永远到底有多远　

已经无法再利用时间来计算　

我向往热情的太阳与光明　

却总也逃不脱月亮包裹下的阴冷　

这颗冷漠而疲惫的心儿啊　

任何重新依偎在母亲的怀中　

如果有一天　

地球不再适宜人类居住　

我希望我将在接近太阳的那一秒化为水汽　

得到永生。　

2007年5月24日23：44　

农历四月初八　

值十七岁生日之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