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独奏,所以注定孤单。我们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啼哭是第一个音符。独奏开始时,身边围着一些人,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人将会去往别处。有时候,环顾四周竟再也没有可以谈心的人,这种感觉让人失望。
人生有时候如一个热带丛林,潮湿而腐朽。在这座丛林里穿行,每个人都像一阵风,吹了,走了,散了。你的快乐有时候是别人的忧愁,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内心暴风源。太多太多的时候,人的灵魂像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曾看过一部很压抑的电影,一个传统的中年男人晚上独自跑到迪吧的角落里,疯狂发泄。他闭着眼睛随着喧嚣的音乐,扭动僵硬的肢体。无奈而苍凉。这个画面让人觉得心酸,却又亲切。真实的生活像一个暗藏杀机的江湖,每一步都隐匿着风险。凋谢是花的风险,阴天是日子的风险。走在路上更多的时候其实就是走在险恶的江湖。我曾在一个深夜被一声脆响吵醒,起来寻找那声音,才发现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
岁月很美,也很残酷。但残酷之后总会留下些什么。我能体会到生命抽离时,挣扎着的手臂和复杂的眼神。我高一时邻位的一个男孩,他临死去时,眼睛未曾闭上,合上,又挣开。护士小姐的泪水滴在他脸上。这样的场面,让很多人流泪。我拒绝这样的场景。在他未停止呼吸时我走了病房,我想他如果还能记起我的话一定会很失望。
我无端地想起了另外的事情。1998年的夏天,我随小姨去墓地里看望外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的坟。墓地里长满了荒草,在长满风的河堤上,它看上去仅仅像是一片土丘。小姨靠在外婆的坟头,像是依偎在外婆的怀抱里。小姨给我讲外婆生前的点点滴滴。她讲的那些事情,仿若一片云,风一吹就散了。我在她的声音里走来走去,河堤下的麦田在风里滚起一层一层的浪。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姨眉宇间藏着的忧伤,就是不知道当年的外婆是否也有这些。
有人说,命运是一条单程路,永远无法往返。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无法重来,也无法使其不开始。人生就像一支蒲公英随风而飘,何时起落,何时吹散,自己无从把握。
由于心灵的相近,每年的夏天我都要跑去和小姨小住一段时间。即便是在她结婚以后亦从未间断。每每念起那些细碎的往事,总是平添许多伤感。那年的夏天我同往常一样和病中的小姨告别。不曾说出保重的只言片语来,因为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分别。然而不久后的一个清晨,母亲的电话将我从梦中喊醒,告诉我小姨走了。我几乎是和小姨一起长大的,我们曾热烈的讨论过有关今生来世。
我连夜从学校赶回家。小姨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我亦无从知晓。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但我希望她去的那个世界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样子,在那里她不要觉得孤单才好。后来我在《圣经》里看过这样的句子:耶和华说,汝是灵魂寄居的房屋,汝死了,灵魂就会离开汝回到主那儿去。
因为有亲人在另一个世界我说服自己要相信这种近乎凄美的说法。有人说,人生如一场独奏。人生这架琴时常暗哑,有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弹完了。停了的时候,谁也无法相信竟然真的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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