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蜘蛛孤独地画着它的圆。雨滴破坏不了丝做的心圆,有一只蝴蝶意然决然地扑向网内,颤动的翅膀是它虚弱的喘息,这是一个被忽略的生存,亦是一个天籁的残梦。
他独自行走在深夜的月台,行于一片混乱一滩漆黑的颜色里。
他漂泊一生,如今,突然有一点举足跋涉的味道。行走是他的一生,也注定了他漂泊一世。
分拂不尽的时光,重重地遮掩着曾经期许的驿站与火车,他很想就这样可以停下来,永远地,找一个位置上固定,在某个驿站完成上苍对生命的许诺与安排。
他依然独行于深夜,没有回头,亦无语。他知道,自己行走的是肢体与影子,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灵魂已闪出躯壳遗落一路的爱与憔悴的青春。风沐雨蚀,灵魂立于当年凝望自己远去的背影,无奈的笑放在灵魂最深处。
风从夜的每个角落溢出来,一丝丝,一缕缕,纠缠着,缭绕着。那乍灭还起的思绪随着夜呈现着灰色的流光,从记记的长河柔绵地穿梭,织成轻盈的风,托着夜的气息和月光一起栖在枝桠间。
今夜的站台,只剩他一个人,空荡而迷茫。
他在行走着,亦在寻找,可是,他找不到她的居所,他突然停下,就站在那儿等待着,希望一个身影能在他的视线内出线,然后微笑地向他走来。
他和她恋了几年,他已忘了,象是半生那么久。他们天各一方,他们苦恋了半生,他们牵挂了半世,一条唯一的线牵着两头的他们,有多久没见她了,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她,是那么的契合而弱柔。他们安静地相拥,没有太多言语,他喜欢这样的宁静与安详,他对她说。她安静地在他的怀里,闭上眼似乎一生都不想离去。他们珍惜这样的深情。许久了,他们没再见面,他记得她曾经生病,他曾三次决定再去看她,都因为工作耽误了行程。他知道她在等,一直,只是她不说。
已是午夜了,月亮忽明忽暗。
他立于此,他知道,她不会来接她的,两个月前,她打电话来告诉他,想他了。他告诉她今天去看她,她没有言语。那次的电话之后,她又打来电话,她说:我们结束吧,我再也无法承载这样的思念与牵挂,无法让自己快乐,我们彼此在身边找个幸福吧。你要保重自己,希望来生我们不相隔那么远。语调温和平静。她又说:我已经找到幸福了,祝我幸福吧。也祝你。尽管他内心酸痛,尽管许多不舍,他还是打心眼希望她幸福快乐。她的每个一选择他都理解而且接受。他最是希望她一直都很好。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今日如约而至,他想再看看她的小城。再感受小城的气息,她的气息。
夜更深了,月亮带着一丝寒冷俯视着夜的颜色,不动声色地如一块旧时的淤痕尚未流淌,为了太阳的记忆而凝固成一块浊黄。他望着这一块圆圆的浊黄,火车从身旁经过,一次次地冲醒深广的寂静。似乎一艘船上岸的一些人又裹挽上一些风呼啸而去,遗落他一人。
孤独的身影仰着头,在今夜月圆时,失去了往日的敏感,就这样对着圆月,希望心从此不再流浪。
黎明完全地沁入了月亮,分解了夜的最后一抹颜色,当天边挂一个淡淡的光环时,他坐在了返回的车厢里。他看到不远处的树枝间一只蜘蛛忙碌着它的圆,一只蝴蝶停在圈内,已不动了,美丽的翅膀散发着异类的绝美。他想起她是喜欢蝴蝶的,她说:“它是幽冥中幽灵的信使,带着阴灭的净与阳生的纯。”说完会因此而轻声叹息,而他的心会因这声叹息而被溅湿,想到这里他突然心上一酸,隐隐有些泪了。他默默地望着,一如那千百个夜晚一样。
而在同一面月下,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小城里,一个不大的屋内,一个黑边的相框一个微笑的相片,挂在一面洁白的墙上。相片下的案前放着一束蓝色的不知名的小花,相框内永远留住那个绝美的笑颜。
冰凉的台阶上,坐着两个老人,无言无语。他们屋檐下的那个蜘蛛依旧忙碌着,只是那只蝴蝶已不动了。他们知道,今夜有一个男子,在同一个时间里,徘徊月台。他们知道,这个凌晨他将返回。
两天前,他们送走病重的女儿。他们知道女儿的等待,只是女儿还是等不到今日。只有他们知道女儿曾经的无奈。知道女儿的良心用苦。女儿走的安详而宁静,他们没有流泪,女儿是带着爱与微笑走去天国。只有他们听到女儿弥留时的最后一句话,“亲爱,我走了,你要幸福。”
车站里那辆载着他的列车缓缓行驶,他望着这个将离开的小城,他对着她的小城说:亲爱,我来过,你要幸福。
他不知道,他和他的一生是蜘蛛与蝴蝶的一生,不知道,他和她的梦是天籁的残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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