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撵兔足足持续了六个小时,待七里方圆的荒草乱石中再也没有野兔,尘埃落定,人和狗安歇了。围猎一共收获了五只野兔,五只野兔交给了舅舅的那位软骨症队友,他抄起刀每个兔子剁三下,剁了三节,分别扔给细狗们吃了,然后一声呼啸众人胜利回村。
我跟着舅舅,舅舅像个土人似的,满头满脸的汗水道,鞋是无法捡回的,就赤着脚。他说怎么样,过瘾不?我说:就这样回去呀,这就完了吗?舅舅说:可不就完了。你如果愿意,咱们多停留一天,明日去下河川场地来一场。我当然不同意,但我不明白的是狗撵兔的场面壮观是壮观,可如小儿游戏么,难道大人们出那么大的力气,流那么多汗水,就是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游戏吗?
"真是猎人! " 村人还在赞叹着舅舅, 向他竖大拇指。
真是猎人?!我看着在赞叹中舅舅得意的神情,还有被人抬着,仍在圈椅中谈笑风声的软骨人,我蓦然理解了舅舅为什么来这里参与狗撵兔了:猎人没有了狼,那只有以兔为猎了,或许他们无任何利益目标,只纯粹为着要发狂一次。发狂就是他们的真正意义。
在软骨人的家里,我又见到了穆雷,我是早晨来到村口打问情况时碰见他的,他说:"你这不是把羊给狼送哩么!"径直领着我就到了软骨人的家,舅舅正坐在台阶上扎他的裹缠。舅舅对我的到来当然吃惊,穆雷就大声叫嚷:"你不要我们了,原来跟文人上了?!"凭他这说话劲,我就喜欢上了这位小个子,但舅舅却叫他为"烂头",而且叫他快给我倒茶水他就倒茶水,叫他把烟敬给我他就把口袋的烟掏出来,殷勤得很,却小声对我说:"我这是在你面前维护他的尊严哩!是你把他叫舅舅吗,哈巴狗站到粪堆上了!"舅舅还是听见了,说:"烂头,把你的嘴烂了就好了!"我问穆雷:"你不是说你叫穆雷吗?怎么叫烂头?"他说:"我害头痛。"我这才知道他就是舅舅的另一个队友。
撵兔的时候,烂头没有在现场,现在他却坐在软骨人的院子里让老婆捏脑袋,他的头痛病真的又犯了。他的老婆是个大块头女人,捏得满头热汗,末了就用拳头使劲在他的脑门上砸。舅舅问:"痛得厉害吗?"烂头说:"还受得住。"舅舅说:"你能受住就不要吃芬必得,是药三分毒,我看见你一日几次吃芬必得我都害怕了。"烂头勉强地笑了笑,却说:"队长,我这媳妇是狼哩!"我们一时没听懂,他说:"前半生是我打狼哩,后半生狼打我哩!"舅舅脸上黯淡下来,他走过去为他的队友砸头,喃喃地说:"不要老呆在家里,没病也沤出病了,你们这儿兔子多,围围猎慢慢将息就会好的。"烂头说:"用劲,对,对!我倒担心兔子越来越少了呢。"舅舅说:"撵上兔子不要给细狗吃,放了再撵嘛。"大块头女人已坐到灶火口烧水做饭,对舅舅说:"你要常来哩,你瞧你来了他们哥儿们精神也好多了,要不,你把他领了走,顺便出去干个什么事儿,免得在家头痛起来就疯了似的害扰我!"舅舅说:"我不是听他说去过南方打工吗?"女人说:"甭提他出去打工,提起来我一肚子气!"烂头忙在院子吓唬:"就你话多!"女人说:"我就要说哩!"就说烂头在家闷得慌,嚷嚷着也去南方打工呀,挣钱呀,可去了一个月,在一家建筑工地当小工,习惯不了城里的环境又跑回来。他是挣了四百元的,怕钱被人打劫,藏在鞋垫底下,坐着火车却脱了鞋在坐椅上睡着了,下车的时候发现不见了鞋,问周围人,人家说:鞋扔了,那一双破鞋能臭死人,提起来从车窗扔出去了!他吵不过人家,也打不过人家,心痛着鞋,更心痛鞋垫子底下的四百元钱,骂一句"好过了拾我鞋的龟儿子了!"赤脚下了车,在城里一家饭馆寻着了本村的一个打工的,借了钱回来的。烂头在院子里说:"你听她胡扯,我要混到那一步,我拔根×毛吊死了!"女人说:"好,好,算我给你编谎哩。"低了头又去烧火,火塌下去,净是冒烟,我看见她噘了嘴去吹时,两道眼泪亮在了脸颊上。
饭桌上,他们嚷着要喝酒,酒是自家酿做的盛在大瓮里的苞谷酒,软骨人的老婆用葫芦瓢舀了一瓢又一瓢。他们轮番敬我这个客人,我是喝不了的,舅舅就代替着。后来他们就唱酒歌划拳,我从来没见过唱酒歌是那么复杂,随口唱出的歌辞里又清醒地出拳报数,谁一输对方便唱:一杯水酒你来喝!大家全都喝得面红耳赤,丢剥了上衣,我以为舅舅的身上有伤疤,没想到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伤疤,伤疤在酒后发亮发红。我抚着烂头的伤疤:"这些都是狼抓的?"烂头说:"凡是抓过我的狼,它没有不死的!"软骨人说:"烂头,左胳膊那个疤也是把狼杀了?"烂头说:"关公也有走麦城的,他妈的,昨儿夜里我还梦到那只狼哩,他说刀在二郎山东沟的鹰嘴崖下,醒来我还给你弟妹说,是不是狼给我托梦哩?队长,你能再到二郎山东沟的鹰嘴崖下吗,去看看刀真的在那儿没在?"舅舅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烂头就告诉我,有一回他正在林子里拉屎,拉屎要蹲在顺风处的,刚转个方向,觉得不对,还未回头,一只狼从树后扑了过来,一把就把他的袖子抓没有了。枪是放在一边的,来不及去拿了,就从裹腿里拔出刀来捅,不偏不倚捅在狼的屁眼里,谁知捅得深,一时拔不出来,狼带着刀就逃跑了。"刀倒是好刀,"他说,"他妈的。"自己便笑了。于是,他们开始讲过去的猎事,几个人几乎指着身上的伤疤把一个个与狼搏斗的故事讲得没完没了。老太太们凑在一起,说不完的是儿子和孙子;同学聚会嚷道不清的是幼时的光景。他们几个讲得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边讲边对我说:"有意思不?"我当然听得一惊一乍,俯仰不已,舅舅说:"把嘴角的白沫擦擦。"烂头就不好意思再讲了。我摸摸舅舅脊背上的伤疤,像摸着了铁门板上的灯泡,希望舅舅也能讲一讲,但舅舅只是笑着喝酒,说:"我记不得什么了。"软骨人将两条失去了知觉的腿从椅沿上提上来,像提了两吊肉,塞进了椅面,自己却有些伤感了,说:"你现在还是猎人,你当然记不起来的,可我们一坐下来,全凭着回忆过日子哩。人常说会水的最后死在水里,登山的最后死在山上,咱是打了一辈子狼,没死在狼身上却要瘫死在炕上……"舅舅站起来, 对女主人说: " 不说了, 不说了, 削面吃吧!"
面是早揉好了,面团醒在那里的,胖女人扑扑沓沓拉动着风箱烧火,舅舅就抱了面团嚷道着他来削,将一块湿布顶在光头上,放上了面团,然后双手挥了柳叶长刀在面团上削去,一时刀挥如飞,面片落叶一般飘进锅中滚水。众人全都住口,目注着他,却没有为他的精湛技艺叫彩,而是严肃得连出气声儿都没有了。舅舅的双刀越削越快,似乎仇恨着,要将他的头颅也这么一刀一刀削去,直到削得面团只剩下薄薄一层,双手一扬,两只利刀唰地飞向屋中的北墙上。北墙挂着一张狼皮,刀扎在了狼皮上。
舅舅的突然怪异使大家再不提起狼的事情,面条端上了桌,都只是呼呼噜噜地扒饭。我真担心这些猎人借着酒劲还要弄出些事情来,又不愿饭桌上的气氛冷淡,胖女人就招手把我叫到院子,低声说:他们哥儿们兄弟常在一搭喝酒的,前几天喝到八成,一个要拿刀劈自己的头,一个拿拐杖磕打那双软软的腿,后来就哭,大男人家哭得像死了爹死了娘似的。你是不喝酒的,你要给咱把握点。我回到桌上,故意寻着轻松的话题,问咸肉是怎么做的,这么好吃!他们当然告诉我说,杀了猪,肉切了块,放上盐和调合面揉搓过了,在瓮中捂那么三天,然后就吊在屋梁上用柏朵子火熏,或者干脆吊在灶头上让一日三餐的烟火去熏烤。我说,噢,原来这样,那挂在屋梁下的那串咸肉上怎么有一个大薄石板?他们说那是防止老鼠顺着绳下来吃咸肉呀,再精的老鼠总不能从石板上翻下倒身再从石板的背面爬吧。我说老鼠会不会从屋梁直接往石板上跳呢?胖女人鼓着掌说你真聪明,老鼠是会这么干的,但你没见那石板是斜着挂的吗,它跳下来就会从石板上滑落地上,今早起来,一只老鼠是在地上死着的。说话间,我又犯了老毛病,就是摸自己下巴,用指甲掐着胡须拔,舅舅先是在桌下踢我的腿,我没有理会,他打了一下我的手,我才突然发现他们全都是大胡子,虽然剃了脸,脸的下半部皆青黑,而他们也同时发现了我几乎没有长胡子,就开始戏谑我,说我是太监,是二一子,烂头还伸手摸摸我的下巴,作贱说光腻得像婴儿的屁股。对于他们的无理,我自然没有上怪,因为他们的直爽并没有任何恶意,何况我的老婆并不弹嫌我没胡子,她喜欢白白净净的男人。但在商州,在沙河子的原猎狼队员家里,我第一次为我的奶油面色和没有胡子而感到了羞耻。
当天晚上,我们返回了州城,我打电话通告专员我们翌日就出发为十五只狼去拍照了。专员却在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宾馆,他甚至设了简单的饯行仪式。"老傅同志,"他端起酒杯向舅舅说,"过去捕杀狼那是对的,因为狼威胁了我们的生存,捕狼队和你这个队长是有功的。现在狼却要灭绝了,我们保护狼,你也是有功的,我代表商州人民和行署感谢你,也祝你这次陪同高子明同志把拍照的工作做好!"舅舅当然很激动,他不仅仰脖喝下了专员敬的酒,而且还要感谢专员,说他没有什么可以感谢的,他再喝酒,就把半瓶酒一下子倒在碗里要喝下。专员忙劝他,要和他分开碰杯喝,他说:"专员,我有话要对你说哩!"他说的是以国家的法律规定民间是不能拥有枪支的,而原捕狼队的猎枪也都上缴了,剩下他是惟一的持枪人,但普查完狼后,到这一日也该是他上交枪支的时间了,他请求在为十五只狼拍照的过程中能允许他继续保留枪支,"枪是半个猎人,猎人没枪狗都不是!"舅舅的请求我没有想到,专员也为难了,沉吟了许久,最后同意了他的请求,舅舅竟一下子握住专员的手,几乎要跪下了。"是这样吧,我来通知你们县公安局吧,"专员扶住了他,"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拍照过程中需要枪,拍照完了也还可以保留么,你傅山同志应该持有枪,你还是猎人么,以后还可以打山鸡嘛!"猎人的称号和猎枪对于舅舅是多么需要,专员的特别关照使我也为舅舅高兴!但是,舅舅在吃完饭与专员告别后,他却对我说:"猎人就是打山鸡吗,只猎山鸡也算是猎人?!"
舅舅毕竟最后是很高兴地同我上路了,我们上路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人,还有另一个,那就是烂头。烂头在州城外的十字路口上等着我们的,他靠坐在柳树下,面前是一个铺盖卷儿,一个酒壶,肩头上立着一只猫,猫认真地把他的头发向后梳理。我以为这是一种古风,像《水浒》中常常描写的那样,是来为舅舅和我敬酒相送的,他却是坚决地要求跟我们一块儿走。
"队长,你得让我跟了你,我好赖也曾是猎人!"他说,猫还立在肩头上,前爪合抱了像是作揖。
"你也去?"舅舅和我都愣住了,我们在沙河子的时候,他毫无要跟随我们的迹象,舅舅说,"你说诓话,你害头痛那么厉害,你跟我们去?!"
"我要是再在家呆着,我这头就炸成八瓣啦!"烂头说,"我要死,死在猎中……"
"这哪儿是去打猎,去为十五只狼拍照呀!"
"可总是和狼打交道啊!我想过了,狼是铁头麻秆腿豆腐腰,我这头痛起来得用拳头砸,活该也是个铁头,或许和狼在一起,头痛病也就会好的。再说,我有猫,猫给我搔头全当是老婆为我按摩哩,还有芬必得嘛,我给你们鞍前马后做个苦力还不行吗?"
舅舅痴在那里,末了看我,我说:"也好。"
"这可是你说的!" 舅舅说, "那他也就是个猎人了。"
"费用我会让行署报销的," 我明白舅舅的狡黠用意,眨眨眼说," 但让专员为他批一杆枪,我可是办不到的。"
就这样,烂头以编外人员参加了我们的行动,烂头的加入使我想起了《西游记》中猪八戒和沙和尚,更使我想到了《堂吉诃德》里的礼拜五,于是我曾叫过他一回"礼拜五",他抬起头说:今日是礼拜四呀!我就赶紧不敢再说什么。烂头却很兴奋,一定要为我们这个小组每人命名,他照例称舅舅是队长,称我却是书记,因为三人中我是惟一的党员,他自封了秘书,"有外人时就叫我秘书,没人了就喊我烂头"。舅舅的细狗名叫富贵,他为了猫名费了神,猫是女猫,最后叫了翠花。富贵和翠花是厮配的,虽然没有生猛的气象,但民间俗味很浓,凭这一点,我越发喜欢他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猫叫翠花?"他悄声说。
"叫着顺口。"
"我初恋的女人就叫翠花,昨天晚上还梦着她了!"
"这么爱的,那怎么没娶了她?"
"人家看不上咱的人嘛。"
他做出一个怪相来,下巴突出,嘴唇回窝,一对眼睛向上翻着白,脸一下子拉扯得很长,腮帮又下陷成坑,活生生一个狼样。在以后的日子里,烂头是喜欢给我讲他的艳史的,他夸耀着他长得丑是丑,但却有桃花运的,他和他们村十几个女人有一腿的,巷中姓秦的娶媳妇,他在头一天和人打赌,要在那女子来拜堂前他可以做成那事的,别人不信,他果然就得手了,还拿回来了那女子的一条花裤头。"你要硬下手,女人经不起硬下手,可你还得有真本事,她一舒服,她不恨你倒会谢你哩。"他说打零食是身子的需要,若真要来点感情,那就得找相好的,他除了胖老婆外,也还有两个相好,以前打猎,常将锦鸡肉、黄羊肉给她们送,为此队长数次生气要开除了他。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和舅舅这么长日子,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舅舅说过他的家。
"他没有家。"烂头说。
"你狡兔三窟的,他没有家?"
"兔子是弱者,兔子才有三窟的,你见过老虎有家吗,老虎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这么说,我舅舅的相好多?"
"他哪儿有,他是大熊猫哩。"
"啊?!"
烂头低声说:"这你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说,你舅舅他那家具不行,先前找过一个,就是不中用,自己从此便怯了,老是怨悔曾经手yin过度……"
我蓦地想起舅舅小便时遮遮掩掩的事,可怜起他了。
"这我不信,没了那事,男人常常就没了志气的,可舅舅那样子,谁不说他英武?"
"他只有使自己更像个猎人嘛!"
我们在这边低声说话,舅舅就侧身躺在远处的草坪上,草很深,是冬天枯干的菅草,枝茎稀落,絮缣飞白,躺着像一块卧石,而慵懒的样子,真又像一只虎。他半睁了眼睛看旁边树梢上的一只麻雀,麻雀叽叽喳喳叫,他忽地将一枚石子儿从手中弹上去,动作迅而捷,又平静地躺卧在那里,麻雀却掉在我们面前的地上,脑袋碎了。烂头快活地唤我捡柴烧火,自个儿用一根树棍儿塞进了雀的屁股里,在火上来回地燎烤,我不明白他这要干什么,燎烤得半生不熟了,说:"你吃不?"我说:"这也能吃?"他说:"好吃,"咬一口,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队长哩,举着麻雀向舅舅:"你吃不?"舅舅说:"瞧你那吃相!"烂头的吃相难看,发出响声,但他真会吃,一只麻雀很快吃得仅剩下了一疙瘩内脏。
烂头是一个爱戏谑的人,除了犯头痛外,总是不停地说些有趣的话,或作践着自己而取乐于我和舅舅,虽然舅舅只比他大五岁,他又比我大五岁。一路上,我们没有请什么民工,我的摄像机和照相机,相机架,胶卷,以及舅舅的行李卷,几乎都是他驮背的。有一次将照相机挂在富贵的脖子上,我大声训斥了一通,他就不敢了,却偏将翠花系一条长绳拴在富贵的脖子上。翠花走着走着是差不多走累了,跳上富贵的背上坐着,我笑了说:"咱活得倒不如一只猫哩。"烂头却说:"活得不如富贵,咱们都是男的,富贵倒还有翠花这个老婆哩!"舅舅拿眼睛瞪他,说:"烂头,这回是有书记在哩,你别犯你的贱毛病啊!"烂头说:"我有病的,哪儿还敢?!"每到歇息地,找吃的找喝的找住的,一应生活杂事都是烂头的事,他为我们铺好床,舅舅的床上当然铺了那张狼皮,我是单独的床,要挑最干净的被褥,再铺一个地铺是给他的,富贵和翠花却早早就卧在上边,他就大声地骂富贵,说白天你们在一块儿,晚上还要在一处,你真的要发生作风问题呀?!就抱了猫睡下。富贵气得骂一声:汪!悄悄跳上舅舅的床,在舅舅的脚下卧着睡了。烂头的缺点是夜里咬牙子,是万般仇恨地那么咬,而白天爱放屁,不顾场合地方,还半抬了屁股努出声响。
"舅舅,"我说,"应该叫你队长了,你注意到没有,烂头好像没有叫喊他的头痛。"
"看样子出来走走还真能治了他的病,"舅舅说,"不要说破,一说破他就又想着要头疼了。"
依照规划,头一天我们从州城搭乘公共汽车到了丹凤县,在离县城十里地的一个小站下车,沿丹江河往下走,走到赵峪,又到黑风崖。但是第一天没有见到狼。第二天钻一条叫荆子的沟,踏着哗哗的溪水逆行了五十里地,仍是没有见到狼,连狼的一绺毛一疙瘩干屎也没见着。倒是在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寨里,有人正在办丧事,一间残缺不齐院墙的院里,草席搭了棚,白纱黑布挽了花团挂在棚的四角,死者是停放在席棚里,身上盖着草纸,前面的桌上摆满了猪头羊头和香火。披麻戴孝的孝子们见我们路过,忙近来趴在地上磕头,我奇怪孝子们怎么给我们磕头,烂头说:这是规矩,这家一定是死了老人,做孝子的就见谁都低了三分。舅舅就走近席棚,在桌案上燃着了一炷香插上,代表着我们向死去的老人致哀。而席棚外的一堆人却一直坐在那里敲打着响器唱歌,他们以歌而哭,唱的是孝歌。那孝歌唱得十分凄凉,我竟听着听着心魄摇撼,泪水也潸然而下了。我是粗略能记谱的,从那以后这曲这词就印在心里,在回西京后的一次单位同志们聚会,我是复唱了这孝歌的,也同样使同志们听得长吁短叹。这孝歌是这样的:[未完待续]
-全文完-
▷ 进入玫瑰小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