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土地上劳作了，病魔的折磨，使他过早地步入了人生的晚年。就在那年的正月，我给他买了一双皮鞋，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穿皮鞋，父亲很高兴，他脱掉了布鞋，穿上了新袜子，和我一起走亲戚。只有5华里的路，可父亲走了3个小时，除了有严重的气管炎外，就是皮鞋折腾的，父亲是穿不惯，走不成，走到亲戚家脚早已打出了血泡。从此，父亲不再穿皮鞋。

这双穿过草鞋、打过赤脚、走过千山万水都没停步的脚，怎么就输给了一双皮鞋，这双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把困难踩在脚下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脚，难道独独不能征服一双皮鞋！可父亲笑了，笑的那样从容。

哦，父亲，你的好胜心到哪里去了呢？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钢铁一样坚定的人，为什么你的脚就如此细嫩？这般脆弱？　

父亲意会了我的质疑，却没有回答我，他看了看我那双穿皮鞋的脚，目光中闪出一缕骄傲、满足和自豪。

穿皮鞋不是走山路的，可父亲硬是让我这个本该穿草鞋的脚穿上了皮鞋，让皮鞋与山路抗争，发出艰难的呻吟。而父亲却在一旁偷偷地笑。把皮鞋与山路捆在一起，是父亲的创举，更是他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他奋斗了一生。也享受了一生。

所以我的脚结出了厚厚的老茧。这些老茧分布于脚踝和脚后跟一转，是皮鞋对皮肤折磨的结果，鲜活的皮肉被磨成了死皮，就像父亲手中的老茧一样，是一种痛苦的记号。只是不同的是，父亲手上结出的老茧是常年累月扶犁握锄的结果。而我脚上的茧，则是为了美观，为了虚荣，为了显摆，让皮鞋给坑的。

记得那年暑假，我的脚被皮鞋磨破了，打出好几个血泡，痛得连路也走不成，可父亲一再鼓励我，不要怕，穿一阵子就好了，在父亲的安慰下，我总算过了那一关。与此相反，第一次帮父亲干活，我的手打出了水泡，父亲心疼得不得了，让我立即放下锄头回家休息，从此再不让我干类似的农活。　

父亲对我的手倍加呵护，对我的脚却十分苛刻，

我的手终于明正言顺地握起了笔，可父亲的手依然握着沉重的农具。我的脚早已熟练地穿起了皮鞋，而父亲的脚上还是那双褪色的解放鞋。

仿佛没有遗憾，父亲的步子依然那么坚定有力。就像他讲话一样，时不是地挥一下那双结着厚茧的大手。那些厚茧，在阳光下发着亮光，带给我光明和力量。

如今，父亲的那双带茧的大手挥舞在另一个世界，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而我穿皮鞋的脚依然稳步在山路般艰难的生活中。一路风尘仆仆，皮鞋上总是沾满泥土，看到泥土，我就会想起父亲，想起老茧、皮鞋与山路的事，想起这些事，我的心里就有了支柱，前进的脚步更有了动力。

本文已被编辑[桀傲]于2008-3-4 15:12:0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