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飞扬着鹅毛般的雪片，山坡上的草木被银灰笼罩着，蒙蒙的，有些辨不清脉络，山脚下那座泥房子被积雪压着，显得有些直不起腰，房顶上伸出的那根烟囱渺渺地冒着淡淡的炊烟，炊烟掺在飘飞的雪里，散了……

一位老妇人站在院子中央向大门外张望着，她头上的头发差不多和此时天空中飘散的雪一样白，她在等她那两只心爱的鹅……

“天都快黑了，它俩咋还不回来呐？”老妇人喃喃地道着。

老妇人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小院儿里，她是好多年前独自一人搬到这个村子里来的，她家里也不常来客人，时间久了，村子里的人们对她已不太在意了，只知道她家养了两只鹅。提起她家的那鹅，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大公鹅，老厉害了，能当“看家狗”使唤，要是有生人来家里，它便会炸开双翅、张开大嘴、伸着脖子冲过去，要是来人躲闪不及，它便会在来人脚上或腿上毫不留情地拧出一个大紫包。这还不算，要是来人胆敢靠近它身旁的母鹅，它不跟你对命才算怪。时间长了，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差不多都领教过它的厉害。这对鹅伴着老妇人已在这小院生活了很久了，老妇人似乎很爱它们，母鹅已经不怎么下蛋了，邻居们曾劝过她：“也不咋下蛋了，卖了得了。”每逢这时，老妇人都摇头笑道：“卖它干啥？他俩是个伴儿，跟着我也是伴儿，再说我也惯了，没它俩儿不行。”多少次门前走过收鹅的小贩喊她:“卖不卖鹅？”她都摆手回绝了。

暮色里，伴着缠绵的飞雪，一对儿鹅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公鹅走在前面，身披褐白相间的羽毛，橘红色的额头和面颊随着它那左右摇摆的步伐也不停地左右摇摆着，母鹅跟在它身后，身着一身纯白的羽毛，那圆润的曲线、优雅的身姿宛若天仙，它们绕过山脚，来到一条小河边，小河已冰冻很久了，要是春夏，这里是它们最美的乐园。母鹅大概是走累了，想停下来歇歇，公鹅转过身用长长的头颈挑着母鹅的身子，催它快走，它知道，主人已等不及了。老妇人终于等回了她心爱的鹅，院门被她“吱”的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透着柔和的灯光，鹅们在窝里偎着，虽然飘着雪，但一丝风也没有，好暖……

朝夕相伴，这对鹅又不知过了几个春秋，老妇人的头发也愈发的白了。

风儿又吹开了那条小河，山坡绿了，牵牛花也爬上了木篱笆，两只鹅又迎来了它们渴望的春天……

每天清晨，它们都会欢天喜地地奔出院子，扑向门前那条小河，河里荡漾着它们嬉戏的水花和欢快的“笑声”……

它们是一对儿永远也分不开的爱侣，山坡上、草地里，到处留下了它们缠绵的身影，它们甚至还私下里商量过，好好练习一下“飞翔”，等有一天能像它们的祖先“大雁”那样，飞向天空，也能冬去春来，尽享世间繁华……

暮色里。

像往常一样，这对鹅游出小河，珊珊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离家门不远的地方，一辆飞奔的马车从它们身旁掠过，不小心的母鹅随着那席卷的马车尘埃般倒在路上，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它那雪白的羽毛……

公鹅惊恐万状，它飞奔到母鹅身旁，用嘴挑着瘫软在地的母鹅，凄婉地鸣叫着，它怎麽也没能唤醒它的母鹅。忽然它展开双翅，发疯般愤怒地冲向那辆马车，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老妇人把母鹅的尸体收了回来，放在院子里，公鹅伏在母鹅身上不停地哀鸣着，它什麽也不吃，伤心欲绝。老妇人无奈地摇着头，伤心地望着它们。夜吞没了这个小院，公鹅搂着死去的母鹅，满院子都是悲伤……

清晨，老妇人发现那只伤心的公鹅还伏在母鹅的身上，一动不动，它也死了，没人知道公鹅是怎样度过了它一生中最凄凉的，也是最后的一个夜晚。

邻家的大嫂帮老妇人收拾好了这对鹅，将它们去毛、洗净、下锅，整整炖了一大锅香香的鹅肉，还说：“反正不是病死的，扔了白瞎了！”

那天吃鹅肉的除了邻家大嫂，还有几个孩子，老妇人一直躲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秋风夹杂着落叶，卷起散落的鹅毛在院子里飘飞，屋子里飘出阵阵鹅肉的香气，老妇人的眼里一片凄茫……

那夜，

老妇人似乎看到了她那对心爱的鹅，

看到它们手挽着手游在门前的小河里……

游着游着，

它们肩并着肩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天际边传来了它们美妙的“歌声”……

那是它们今世最美的“魂”……

“鹅尚且能生死追随，人为什麽不呐？”老妇人的眼里溢出了苦涩的泪水……

〔后记〕

奶奶曾给我讲过，她养过一对儿鹅，母鹅死了，公鹅不吃不喝地守在母鹅身边，也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