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不在天上,在广州的东边,一个崭新得看不见烟火的新城,很难看到天上的天河。
白云不是天上的白云,在广州的北部,原来是城乡结合部,偶尔能看见天上的白云。
认识他的时候,你在天河。他也在天河的一个镇,东圃。
一个无聊的女编辑说:介绍几个哥们认识认识。
那个女编辑刚失业,正在需要各类朋友,捕捉各类信息,寻找合适的岗位开始谋生,所以,对混在江湖的男人特别上心。好在这帮人也没有什么不良行为,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作诗,也上酒吧,就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木子美《遗情书》里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坚守的底线,也有欲望,但绝没有狗样的放纵和自由。
他那时候没有工作,缩在小酒店里,名义上是帮助家人看店,其实是利用这店来招待朋友,跟一帮写诗写小说的朋友吹牛。在醉熏熏里,一天一天,把自己的故事写进了春秋大梦。或者他有太多的故事,从部队到地方,从落魄文人到流浪记者,从搬运工到小酒店老板年的丈夫,从业务经理到三年班房,从西北到广州,从结婚离婚到结婚,不停的着转换角色,英俊高大的外形,也掩盖不住奔波和折腾出来的沧桑。不要责怪生活,到这里,其实多半是自己的选择,其他的,又多半是缘分。酒多了,海阔了,天空了,朋友多了,在这个城市就不寂寞。
那时候他在写小说。他出于西北人的豪爽,吹牛也像真的,写不过贾平凹,但跟陈忠实比一比,还是有可能的。你也知道他的才气,如果有他们两位作家那样的才华,又怎么流落到一个小镇,靠酒来给自己胆量呢?但是,他不放弃,还是写。为了寻找素材,还去了很多酒吧,或者烧烤场,想醉眼朦胧里捕捉到这个城市的灵魂,用他化蝶般的妙手,把大家看不到的生活写出来,然后拍成电视剧,然后去拿诺贝尔。而其实,只是在像,如果能写出来,能换一蹲酒,也很不错的。生活需要梦想,需要激情,可酒、饭、住都很物质,诗人像被缚住了翅膀,怎么在着龌龊的夜空飞翔?
更要命的是,他遇到了她,那个失恋的小姑娘,急于想从分手的痛苦里摆脱出来,找到一个胸怀,停泊她的那叶断桨了的小舟,朴实而现实的过成熟了似的生活。幽怨的她正像你小说中的女主人。他捕捉到她的眼神之后,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并以飞快的方式,完成了从认识、上床到你离婚的整个过程。
他的前妻把你撵了出来。
他还是留在了天河,留在了那个离东圃不远又很远的水云间的音乐房里,陪着青春的她,一边左手做爱,右手写自己的小说,又臭又长,写了n个字后,他终于把笔扔出了窗外,看着外面雄性的建筑,看看怀里娇娇的女人,他以为找到了幸福。这么多年,所寻找的,现在已经唾手可得。
流浪的诗人、流浪的歌手、流浪的导演、流浪的编辑又凑在了一起,用廉价的啤酒浇灌着梦想,用激情温暖着明天的虚无,用文字意淫着生活的遭遇,然后睡去,醒来,开始疲惫的谋生。在这个没有根的城市,所有有点文化的,在审视和梳理思想状态和精神归依的时候,都是充满不安和慌乱的,像一群失掉了首领的狼群,用绝望的嗥叫来给同伴信心,而命运会将他们各个击破,流落到生活的各个角落,或强大,或消失,或委曲求全。
你搬离了天河。准确的说是离开了天河石牌村。
你到了白云,机场路,远景村。远景,你除了可以看天上的白云,还可以北望家园,还可以在脏兮兮的路边,看跟在天河一样的风景,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远景。新鲜感过后,也没有厌倦,只是没有时间和财富去延续,只好忘记忘记再忘记红尘里所有美丽的诱惑,而去写字楼老板脸色里寻找生机。生活是残酷的是枯燥的是让人烦恼的,但只要坐在工作岗位上,老婆孩子家乡亲人都是可以忘的。这就是工作的魅力,你深深的信服自己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
一年了,没有他的消息。
两年了,没有他的消息。
三年了,你在一个朋友那里与他不期而遇。
第一年,他结婚了,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了。
第二年,第二年两伊战争在家里开打了。
第三年,他不得不在投降书上签字,然后离开了天河,在石井的农民房里落下脚来。
他完成了一次大迁徙,又把人生玩了一回,只是,这次玩得太投入,乃至忘了尺度,把自己圈了进去,两年,都几乎没有敢抬起头看过天空。婚姻是一张便条,他像毕加索一样对待女人,可在我们中国,在我们的根里,没有随心所欲的浪漫。
他像n年一样,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寻找谋生的方式,他说,他还有梦。
他把一本诗集递给你。三年不见,在诗艺方面,他确实成熟了很多。可你总是觉得在这个城市写诗,就像在石板上载花一样的艰难。你说他的诗歌,你喝酒,你想像当年一样,把友情延续,把温暖找回来,把日子过充实起来,把愿望张扬起来,激情起来,血性起来。这不是你的一厢情愿,大家都有这种久违了感叹和需要。可是,毕竟,时过境迁,原来的火气,已经被冰封。除了聊聊经历的坎坷,就只有一腔无处安放的惆怅了。即使这样,他还是吟了:“莫愁前路无知己,西出阳关有故人”。
从天河到白云,不是从天上到地下,是从理想的天堂到另一个天堂,只要不落进凡尘,落在地上,天堂,就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在天河到白云之间,在我们飞扬的梦里。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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