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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的童年》系列散文)致龄

发表于-2008年03月03日 早上8:50评论-2条

父亲是本书,很难让人读懂,何况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父亲解放前是苦大仇深的放牛娃,解放之初当了老家那个乡的乡长,后来到重庆党校读了半年扫盲班,回来就带着手枪和一个警卫员做了那个还有残匪的大山区的第一任区委书记。

父亲高大、威严,用时尚的话说叫做帅气,我和弟弟在人材上都远远差我父亲。他的外形,就像人们塑造的共[chan*]党员的形象,他的内在和行为举止跟他的形象惊人地吻合。我三、四岁时,吃饭老是洒落一地,可每次看到父亲来了,要么悄悄地把饭粒儿往屁股底下塞,要么马上把地下的饭粒儿忙不迭地拣起塞进嘴里,好多年后,妈妈还笑我这滑稽的动作呢。在儿子的记忆中,父亲是用他的威严来教育我。

文革期间,父亲被批斗后,下放到粮站当保管员。那年月,粮油都是供应,过年了,妈要他找领导批几斤菜油,他非但不肯,还把母亲批评了一顿。那时我想,共[chan*]党员都这样无情吗?

父亲的刚正不阿与他的威严如出一脉,其结果直接导致了我家文革中长期被人诬陷和暗算,让母亲承受了更多的不该承受的东西。就是到了文革后期,我考上了高中,别人还告我家养了一头小猪搞资本主义,不予录取。

许是看破红尘,文革结束后,县委书记(父亲的老上级)亲自动员他,让他出任ds区的区委书记,父亲一口回绝。他在粮库保管员那个位置上,一直以十七级干部的待遇干到退休。

说父亲是本书,还因为他是一位特别聪明的人。父亲虽然只念过扫盲班,可他在任何场合讲话都是先拟提纲,然后条理清楚地一气讲完。与爸爸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对我讲,他做领导,讲话是最有水平的,通常开大会,会场下面都是鸦雀无声,只是由于他使用的歇后语和方言俚语太多,往往惹得下面哄堂大笑。父亲是搞农村工作的,有时说话为了迎合农民的口味,难免粗俗。我当知青后,才听人讲他的一句在大会上讲话的俚语,已经成为全县老百姓的口头禅了。这里不妨把这话由我第一次用文字的形式记录在案:批评明明不可为而勉强为之且注定要以失败而告终的主观主义时,人们会说,“武某某(我父亲的名字)的口气,你敢日上坡蛇?!”

父亲的聪明不仅表现在他的语言流畅、风趣、幽默,而且他还是个无所不能的多面手,用现代教育理念叫做全面发展。他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母亲坐月的日子,平常难得动手的父亲,一定要亲自动手为母亲熬汤。农村的十八般“武艺”父亲无一不会,而且他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现在搞农村工作的干部能有他那点能耐和责任心,那么,广大纳税人的钱才可以说花得值。

他对音乐的领会和悟解才是他真正天赋的体现。父亲唱歌非常动听,男中音,我第一次受音乐启发,就是听他唱《十送红军》,父亲的声音,浑厚、饱满、尤其低音部分特别地粗旷而不失圆润,那极富穿透力的弹性的男中音,让儿童的我真切地领略了音乐的高雅之美。那个年代的歌曲父亲几乎都能唱,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唱京剧,而且是古典京剧,如《扬家将》、《空城记》之类的。父亲还吹得一手好口琴,拉得一手好二胡。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文化受到空前“革命”的年代,常常挨批斗的父亲,能有如此雅兴,不仅乐观了自己,而且也让我从小从感受到了音乐对心灵的震撼和无穷魅力。

威严的父亲,给我们从小就是极其正统的教育,哪怕是他在挨批斗后,下放他去当马车夫那些日子。那时,他吆着马车回来,孩提的我见那高大的马一片好奇,而父亲却说,“吆马车也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而已。”真不知道这话是在教育我还是在安慰母亲。

也许是他童年受的苦太多,恨太深,所以不管别人怎样误解加陷害,父亲总能乐观地面对。

父亲个子高,走路总是大步流星,儿童时,最怕跟他一起走,我总要小跑步才能跟上,几十年过去了,他的很多东西,就像跟他行路一样,儿子只能望其项背。

父亲是本书,虽然很难让人读懂,却处处流露出深沉的爱。即使现在,儿子仍然没有读懂他的全部。

父亲,老爸,一本多么深沉而凝重的大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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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父亲,是我们一生都读不完的书。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读懂父亲,是不容易的事。at:2008年03月03日 早上9:49

致龄-评论

感谢朋友。确实,我读懂父亲,是在40岁以后了,那时自己儿子都上大学了。at:2008年03月03日 晚上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