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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水滔天

鑫梦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贫困的苗族家庭，父母早亡，仅剩下兄妹仨相依为命。过完年后，两位兄长就去犁地，开始春耕生产。由于没有牛，兄长力气大些，就在前面拉犁，弟弟在后面扶犁。兄弟俩经过一天的劳作，也犁不出多少地。可是，次日兄弟俩走到地边一看，禁不住惊呆了，他们兄弟俩头一天辛辛苦苦犁出来的地，全部被翻转过来了，如同没有犁过一般。看到此情景，兄弟俩毫无办法。为了下一年的生计，唯有重新犁。第二天犁好的地，第三天又恢复了原样，兄弟俩觉得这件怪事十分蹊跷：“是哪个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呢？我们可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呀！如此下去的话，我们今年将无法下种籽，明年将怎样生活？”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由，兄弟俩决定这天晚上躲在地边监视，一定要揪出这个干缺德事的人。这天兄弟俩仅劳作了一个上午，下午就收工回家了，吃过晚饭，嘱咐小妹一人守家，兄弟俩就到地边躲了起来，专心监视着已犁好的地，一定要揪出这个可恶可恨之人。

到后半夜，兄弟俩轮换着打了个盹，一不小心，一眨眼的工夫俩人都睡着了，一直守到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的时候，从天空的南边闪出一道白光，直射到兄弟俩已犁好的地上，待亮光消失后，一个须发飘冉的老翁已经站立在兄弟俩犁好的地边，老翁从身上掏出一把类似铁锹的铲子躬下身，用小铲子一接触犁好的地，神奇就在眼前发生了。小铲子一接触着地，犁好的地就从铲子跟前翻复着直到地边。老翁不断地移动着铲子的位置，犁好的地一沟一沟地翻滚过来，恢复如同未犁过一样，兄弟俩看得差点呆了。瞬间的工夫，兄弟俩犁好的地差点就被全部恢复了原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兄弟俩终于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突然迸发出“呔”的一声，随即从地边跳到老翁跟前，兄长一把揪住老翁的衣角厉声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混蛋，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的生产？”旋即一拳击在老翁身上。

弟弟赶忙制止：“大哥，老人家已经有那么老了，你不能打他！”

兄长愤怒地回复弟弟道：“这个不让我们活的老东西，不打留着整哪样！”

“大哥，你听我说，这个老人把我们犁好的地翻转恢复原样，一定有他的理由。”

“弟弟，这个老东西太可恶了，他就是有一万条理由也不能破坏我们的春耕生产啊！不让我们栽种，就是要让我们饭死，这样可恨的人不打留他整哪样？”

“大哥，你就是要打，也一定要耐心地听老人家把话说完，如果他说得不在理，你再打也不迟嘛！”

听着弟弟的话，兄长认为已经抓住了这个老东西，等他把话说完后，如果说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才把他打翻，也不至于冤枉他。随后厉声呵斥道：“快说理由，为什么要把我们兄弟俩犁好的地恢复原样？”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唉，小兄弟，先消消气，听我把话来说，你认为我说的话不在理，又打我也不晚呀！”

“有屁就快放，有话就快说！”兄长愤愤不平地怒吼着。

“哥，人家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了，你对老人的态度好一点不行吗？”

“我就是对他这个态度，说出的理由服不了我，我就打死他！”兄长不听弟弟的劝阻，仍坚持强硬的态度。

老人叹了口气：“唉！此后生不可救也。”旋即语气一转：“我把你们犁好的地翻转过来的原因是这样，这一年你们就是专心种庄稼，也种不得吃了，还不如不种省事。”

“你瞎说！”兄长怒不遏地骂着。

“你就让老爷爷把话说完嘛！”弟弟在指责兄长的过激行为。

“还是小兄弟识素。”

老人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说的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要灵验的。”

老爷爷看了兄弟俩一眼，继续说道：“到今年的七月七，上天要降灾星来凡间，山洪将要暴发，将要淹没整个凡间。也就是说，黄水（drexdrangs）将要滔天(bodndaotndox)了。你们就是种上庄稼，收到家里，都将被黄水淹没。”

兄长听到此，心里止不住有些颤抖地说：“你这个老东西，是说瞎话骗我们的，我才不信……”

“我说哥哥，你让老爷爷把话说完又发表意见不行吗！”

老人家又叹了口气：“唉，孺子可教也！”接着说：“你们兄弟俩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就自报家门自我介绍一下吧，免得你们老是怀疑我。我就是你们凡间时常提到的那个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

兄弟俩听到这个名字，声音都有些变了，因为太白金星在兄弟俩心中的分量确实是太大了。父母在世时，时常给他们讲，太白金星是这个世界上良心最好的一个大神仙。世上的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住在天上的一个好神仙，天上和地上所要发生的事情，这个老神仙能提前三百年知道。现如今这个老神仙被自己捉住，这简直是冒犯了天条，是罪该万死的。兄弟俩顿时对着太白金星双双磕头在地：“我们兄弟俩确实不知道您老就是太白金星老神仙，冒犯老神仙了！”

“不知者不为罪。”

老神仙口若悬河般念起来:：“到今年七月七，黄水将要滔天，洪水将要袭地，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黄水才会散去。你们兄弟俩要想活命的话，从今天开始就不要不犁地了，你们各自去制造一膄密封好的大船，到七月七的这一天，哥哥用胸口焐着一个鸭蛋走进自己制好船舱里，弟弟和妹妹各自用胸口焐着一个鸭蛋一同进制好的另一艘船舱里，密封好，等到七七四四十九天后，小鸭从鸭蛋里破壳而出，你们才能将密封的舱门打开，如果你们把舱门打开早了，黄水就会涌进舱内。请你们兄弟俩要牢记，这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说完，一道白光朝南方的天空射去，太白金星不见了。兄弟俩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沮丧地往家里去。

听了太白金星的忠告后，兄弟俩停止了农耕生产，走进森林里砍来树木，用了整整一百八十天，各自才赶制出一艘似木鼓的大船，让小妹坐在船里查看，透光的部位，都一一用蜂蜡封好，直至盖上舱门后伸手不见五指为止。此时，已临近七月七了，暴雨如倾盆般降个不停，地上的积水在逐渐升高，果真到了七月七这天，黄水已经开始托着船体慢慢地上升，三兄妹唯有按太白金星嘱咐的办，焐着鸭蛋钻进船舱里，将舱门封上，两膄大木船也就随着水位的升高而升高了。大哥是个急性子的人，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里呆得太长了，确实是有点等不及了，焐在胸口的鸭蛋里小鸭刚刚凿破蛋壳，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封闭的舱门，汹涌澎湃的黄水迅即冲进舱里，大哥就一命乌乎了。

随着水位的增高，弟弟和妹妹两人所坐的船也随着水位的增高而不断升高。两位亲兄妹生怕有差错，各自将鸭蛋紧紧地贴在胸口上，不断地转换着鸭蛋的方位贴住胸口，以保持其恒温不变。

当黄水齐天后，兄妹俩所坐的船正好撞击在南天门墩上，木船撞击门墩所发出“咚咚”的响声惊吓了玉皇大帝，他即派太白金星到南天门察看。太白金星将黄水险情告知玉皇大帝后，玉后大地也慌了神，不知所措。万一黄水从南天门冲进天宫，淹了天宫，这还了得！玉皇大地唯有问太白金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黄水下降。太白金星告知玉皇大帝，派遣龙王停止施雨，再派遣犀牛下地疏通河道，将黄水疏理入河道流进大海，便可解决黄水滔天的问题了。玉皇大帝唯有照着太白金星的主意办，命龙王停止施雨，又命犀牛疏通河道。犀牛下地后用力挑了两挑，两支犄角便挑击出黄河与长江这两条河道，洪水顺着这两条河道奔腾咆哮着滚滚流进大海，水位渐渐地往下降。

过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兄妹两人焐着的鸭蛋终于孵出小鸭，两只小鸭破壳而出，叽叽地叫着，二哥兴奋地与小妹商量，按照太白金星的嘱咐，鸭子出壳就可以打开舱门，妹妹回应二哥，就照着太白金星的嘱咐办。二哥打开舱门，一缕光线映进舱里。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之中，眼睛暂时还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随着光线的渗透，兄妹俩都眯着双眼，以缓慢的速度从黑暗中迎来光明。当兄妹俩终于适应了光线后，就各自抱着刚刚孵化出壳的小鸭走出舱门，眼前的惨景确实让兄妹俩惊呆了，原来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不见了，眼前是高高的山峰和看不到尽头的大峡谷，这些峡谷就是犀牛为了疏开黄水用角挑开泥土而形成的，兄妹俩坐的船正好落在峡谷里，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野，一点生气也没有。

人间仅剩下这对兄妹俩，好在兄妹俩仍可以用船当屋，还要在船里暂住一段时间，要不然，将无处安身了。尽管能有一个安身之处，但兄妹俩仍一筹莫展，因为经过洪水肆掠后，万物已经灭绝，不知要用什么充饥。解决不了吃的问题，也唯有死路一条。即使就是马上死去，兄妹俩已不觉得吃污了，毕竟他们两个已经比别人多活了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是多赚的了，大众早在四十九天前就已经全部死绝了。眼前更让兄妹俩思念的是大哥，不知大哥的船飘落在何方，是否还安在。两只小鸭子叽叽地叫着扑进低洼处的溪流中嬉戏，水潭中的鱼虾在小鸭的搅动下活蹦乱跳地跃出水面。面对此种场景，兄妹俩郁闷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因为除了他俩和小鸭之外，溪流水塘里的鱼虾寄予了他们能够继续生存下的希望，兄妹俩学着小鸭，走进河去捕捉鱼虾充饥，人的生命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保存下来的。

夜晚，当兄妹俩和这对与他俩相依为命的小鸭回到船舱里休息后，天上闪出一道亮光直射到舱门前，太白金星走进船舱里，二哥告诉妹妹：“太白金星来了，我们有救了。”随即兄妹俩一同跑到太白金星面前，感谢太白金星给予的第二次生命。

太白金星轻轻地扶起这对苦命的兄妹：“不用谢，这是天意。人世间只剩下你们兄妹两人，你们的任务相当艰巨，仅靠捞鱼虾解决不了生计，我为你们带来了五谷杂粮的种籽，明天就把它们撒在山坳里，这些五谷杂粮遇到湿润就发芽，见风就长，洪水过后的土地很肥沃，不用多久，你们这对苦命的人就可吃五谷杂粮了。”

说完，随地旋起一股风，腾地一道亮光箭似地朝天上射去。

第二天，兄妹俩就将这袋粮籽种在山坳里，不几天，山坳里渐渐地显出点点滴滴的绿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绿点在渐次地扩大，二十多天后，山坳里到处呈现出一片鲜绿的景象了。这对天天到小溪里捕捉鱼虾的鸭子已经有半斤多重了，兄妹俩脸上露出了坦然愉快的笑容，可这笑容能保持多久呢？

三十多年过去后，整个山坳里山清水秀，绿水如同墨绿的玉带般缠绕在山脚，山中飞禽走兽成群，翠鸟高歌，水中游鱼争滟，春蚌奏曲。在这欢乐的新天地里，皱纹已经爬上了这对兄妹的额头和眼角，在皱纹的包裹之下显现出来的是两副愁眉苦脸的神情，他俩愁苦的是一旦自己过世之后，人类将从此灭绝，这个美丽的世界从此将不存在人类的足迹了，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大事啊！这对凡间最后的人类不得不为人类这种凄凉的结局扼腕叹息。

为了人类的繁衍生息，兄妹两个曾想过近亲结婚，但父母在世时曾告诫过，我们苗族同姓不开亲，同姓一旦开亲，生出来的孩子无脚无手像个冬瓜一般，更何况是亲兄妹呢！亲兄妹一旦成亲，生出来的孩子更不难想象将会成什么样子，故而这对兄妹俩对兄妹开亲之事一直举棋不定，一直到接近知天命之年，眼看着老之将至，思来想去，万一能生出个健康漂亮的后代享受这美丽的世界呢！这不是我们兄妹俩最终失去了有效的良机了吗？一旦兄妹两人过世后，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人类将永远灭绝了，鉴于处在这个严峻的关键时刻，兄妹合计着说：“一切都靠天命了，我们用两扇磨从两个山头上往山下滚，如果磨合在一起，我们就开亲，如果磨分离了，就不能开亲。”

商量好后，兄妹俩一个拿一扇磨各在一个山头往山下滚，结果两扇磨合在了一起，兄妹俩不信，又继续滚，连续三次，磨仍然合在一起，如此一来，兄妹俩认为是天命。尔后，兄妹俩进行了为人类繁衍生息所必须经历的一切历程。果真没过多久，妹妹终于怀孕了，兄妹俩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从怀胎十月到一朝分娩的过程。果真不出所料，生出来的孩子无脚无手，如同一个冬瓜般，看着这个不知要如何养活并能生存下去的孩子，兄妹俩更是犯愁了，不知要从何处去了结这个孽债，又一次卷进了进退两难的凄凉场景中一筹莫展。

就在兄妹俩左右为难之际，一道亮光从天上直射到兄妹面前说道：“你们生得个像冬瓜样的孩子，这是天意不可违的事，不要愁，你们已经为人类的繁衍生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人类将永远铭记你们。眼下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你们必须将这个像冬瓜一样的孩子肢解成数百块，在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拿出去放在门前山坳中的各个角落，我自有妙计帮你们度过难关。”

肢解自己亲生的孩子，兄妹俩内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难于下手。但面对着这个无法养活的冬瓜似的孩子，唯有硬下心肠照着太白金星指点的办法去做。刚生产过的妹妹因身体虚弱动不了，其兄便将这个冬瓜似的孩子肢解成数百块，走出屋后无论是草上、树上、石头上……都丢上一小块肉，将数百块肉丢完在山坳里后，摸着黑路返回小茅屋里。

太白金星对着山坳里吹了三口道：“明天天亮后，你们送出去的这数百块肉已经成了数百户人家，往后人类的繁衍生息就靠这数百户人家的联姻了。”

说完旋即起了一阵旋风，一道亮光朝天上射去。

兄妹俩在暗夜里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兄长扶着小妹一道走出茅屋，果真一夜之间，山坳中突增了数百间茅屋，并都冒出炊烟，而且挂在什么物质上便姓什么。如挂在樟树上就是姓“张”，挂在桃树上就姓“陶”，挂在石头上就姓“石”，挂在李树上就姓“李”等等，人类的繁衍生息就这样开始延续了下来，望着山坳中袅袅升腾的炊烟，兄妹俩多日的愁绪终于烟消云散，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俩禁不住喃喃细语：“这个世界真美啊！”随着语气尾声的渐弱，在按捺不住的激动心情中，两人慢慢地倒在了他们身居一世的茅屋旁。兄长化成了一座似一尊睡佛的大石堡，小妹化成了一座烟雾缭绕似一尊睡美人的大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