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和空白
都关于那支萨克斯的曲子,
校园里是梦中玫瑰红的点缀。
错过了节日,
不失繁华和热情。
我可以去请他跳舞吗?九荷为自己的想法在心里笑出了声,她扬起下巴斜盯着那个人,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我请你”,她没心没肺的把手伸向他,平生第一次发现有悖常规的举动会带给人巨大的快感。那个人一脸迷惑,徐徐地站起来,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语气感很强的反问句说“你请我?……”九荷眼神肯定地点点头,当那个男人站到和自己同样高度的时候,他的脸已经不在暗处的角落,舞厅的霓彩灯束光顾到了他的脸,或者倒不如说是他本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脸,被九荷强行拉出来呈现在舞厅的光亮中,呈现在九荷眼睛发射的强烈的光线中。
好年轻的一张脸啊!九荷心里发狂地说,多么帅气的面孔!
这么年轻的脸与他较老气的着装很不相称;与朴素、简陋的大学生俱乐部很不相称;与周围其他相貌平平的异性很不相称。他的头发从中间平均地分开,中线分明,修剪的短而顺,分外地清爽,中间几缕因为太短而倔强地站着,却不像别的邋遢男生使用粘渍渍的啫哩来定型,所以看起来那么自然、随意。脸型长长方方的,到下巴处竟恰到好处的收尖了一些。他的眉毛如剑,鼻子高挺,一双眼睛如秋波一闪……难道是周围平庸的一切映衬了他,突出了他吗?不是,如果此时删除掉所有做衬托的背景,单纯看他,他的样子仍旧可以经得起推敲观赏、令人养眼怡心……
男人的外貌是可以这样描写的吗?九荷片刻间流淌的思路如淙淙的小河,他从来都认为男人的美是一个整体,逐一细节的去看是对这个异性群体体貌的亵渎,但此时离的那么近,让她没办法不把完美的整体分开来一一分析、观察。
男人已站定,九荷凭昂头的倾斜度判断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十左右,刹那间的慌乱他已很快调整好了,毕竟是风月场的老手,不屑的神情快速回位。他洒脱的跟九荷踱到舞池内,漫不经心地溜起了三步。
刚才九荷跟水清在座位上,一边拒绝着源源不断的邀请者,一边满场飞眼搜寻着猎物,就发现了这个身材高大、表情冷淡的男人。有一会儿座位富裕,他恰好坐在了九荷附近,男生们纷纷被她们拒绝,他会没注意到吗,怎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当一曲舞毕,女孩子们“哗”的一声涌回座位这边来时,他识趣地站起来,离开座位,挺拔地站到舞池边上去了。下一支曲子缓缓开始,他竟没望向九荷的这一边,随便邀请了身边的一个瘦女孩,接着就被黑压压的舞群淹没了。
所以,他不会发现她了;所以,眼看要错过他了;所以,他不请她她就决定去请他了,因为,他对她的漫不经心恰好勾引了她。
夜晚看人,远近效果差距悬殊,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近看更加耐看!九荷在心里暗暗窃喜……
“小姐,刚才有那么多男士请你跳舞,怎么不肯赏脸呢?”男人很绅士地打破了沉默。
“哦”?九荷用搭在男人左肩上的手指想了想说:“我喜欢跳三步,还走不熟四步的舞曲”。
男人顿了顿,不相信,也不再追问。
成熟男人对于分寸的把握是稚气未脱的鲁莽小男生无法企及的,这种魅力无法装模作样,只来源于阅历的积累和沉淀。
后来他岔开了话题,跟九荷随便谈了很多。他先自我介绍说名叫“江岸”,长江的江,彼岸的岸,在附近的机关做行政工作,说她将来就业分配,可以找他帮忙。后来续起就读的学校,巧合地发现他们竟是同一所高中的校友,都毕业于n中。北京n中的年级以建校时间排序,不按年份排序,互相告知自己的年级,就清楚了他比她高八个年级,比九荷大8岁,那么他就是28岁喽。
他的年龄真——大。我真喜欢。九荷色迷迷的、不知廉耻地想。
在20岁少女九荷她们的圈子里,多数接触的是跟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同学,高年级的大师兄也只有23岁,所以,28岁的社会人士在当年的女学生们看来,充满了遥远和未知的魅力,好奇正充斥着她的脑子,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激动而兴奋,她下意识地用手背轻拍着因不争气而涨红的脸颊。
一支短暂的歌,停了,他们进行到一半的话题就只得搁在那里了。他礼貌地谢过,她有节制地微笑着转身回座了。
“你的脸怎么红了!”“这人怎么样?”水清急不可耐地问道。“不错啊……”九荷低声说。话音未落,一只手臂伸到他们眼前,江岸跟过来了,下一支曲子开始了……
极端的方式的确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
悠扬的萨克斯声在舞厅里响起,这次是“花瓣雨”的旋律,抒情且缓慢。九荷就着曲子时而步履翩翩,时而婀娜轻转;江岸继续打听着n中的熟人,语气却是心不在焉的。
在这嘈杂的舞池里,讲话要用一些力气,九荷每抬头提出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江岸都煞有介事地低低头,绅士般把耳朵凑在九荷的唇边。他的这个小动作礼貌又得体,却使九荷多次无意碰触到了他的脸颊,九荷的脸更热了一些。
确切地说,九荷的眼睛跟江岸的喉结同高,这个成熟男人的衬衣领口后的硬朗又细腻的、变化又隐约的喉结,说话跟吞咽时,它就性感地动着。
一曲间隙,舞厅里愈显闷热了,水清挽着九荷出来透透气,两个少女站在露台的栏杆边,裙裾被夜风缓缓地吹着。
夜来香!旁边几个小男孩说,夜来香的香味!水清她们相视而笑,甜甜的幸福感觉就不过如此吧。
大二的课余时间很多,有些能干的孩子愿意勤工俭学,例如来若西。她给一个化妆品牌做兼职推销员,那是当时最早的直销品牌,品质良好,小包装的香水和唇膏才几块钱,香味和色彩却有无数种,宿舍里每个女孩子都留了几款中意的。有款香味甜甜的、很清雅的一种,水清和九荷都买了。原来水清她们一贯不喜欢香水,认为清新的空气才是最天然的香味,很讨厌一人路过、十里飘香的呛鼻气。当来若西拿这个象小拇指一般大的小瓶轻轻盈盈地点在耳后、腕间这些脉搏跳动的地方,用心跳弹动出有灵气的香味时,她们知道了香水是可以这么优雅的东西,那个甜甜的香型,虽然没有名字,却能留在记忆中一辈子。
小男孩们从不熟悉夜来香的气味,九荷和水清也不知道,他们这么说只是闻到露台上很香,很淡,只是感觉夜来香的名字太美。
嗨!毕业后又回过母校吗?
江岸忽然从背后冒出来,挨着九荷,洒脱地撑住栏杆。
水清冲着九荷会意的一笑,挤了下眼睛就闪回舞厅了。
同伴的这类好意回避,九荷20年来经历的多了,想追九荷的男同学,大家都会主动撮合、提供方便,可九荷总在只剩下两人时发现原来没什么感觉,还不如大家伙在一起来得热闹。是年龄小还是没真正遇见喜欢的人呢?
这次,她却笑滋滋地觉着得意,他帅的像个偶像般降落在自己身边,自己凭什么要拒绝呢?
很少回去了。她用甜甜地嗓音回答江岸。
不一会儿,樊小良、来若西她们拥着水清一窝蜂地挤出来,快10点半了!走吧九荷,宿舍要熄灯了!
哦,是吗,那我和她们一起啊。九荷转头想同江岸告别。
那边水清顽皮的问江岸,不送我们九荷回去吗?江岸竟微笑着说,好啊。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了。九荷腼腆地等了等他和他的几个朋友,走到门口时,她矜持地说,我们不同方向,水清骑车带我才不会迟到,你们先走吧。
也好,江岸快速地说,我的传呼是国信台的,呼52116,有事可以呼我啊!
九荷坐在水清的后座上,走着走着忽然哪一根筋又不对了,“亲爱的回去回去吧,我忽然有句话想对他说。”“你还想折腾什么?”水清折返了方向,很快就追上了江岸一行,几个悠闲的男士又被她们吓了一跳。九荷大胆的对江岸说,“让你自己走我还是挺不放心呢……”大家哄堂大笑了一番,大男人江岸被调侃地哭笑不得。
反叛让人快乐!九荷是个疯丫头!
“余九荷——后会有期!”那一天江岸最后说。
学校的舞厅周末一直是对外开放的,116宿舍的女孩们总是相约而去。那儿象是为她们打开了一扇通向社会的窗,她们喜欢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那里总是会来从事不同行业的男人。运气好的话,他们兴许结识到某个公司的老板,认识个高级白领、媒体记者,当然也不乏偶遇临校体育系的健壮男生……
美院的女子都是古典和缓慢的,画画训练出了她们的耐心和古典气质,完全和交谊舞的经典之处不谋而合。艺术是相通的,她们敏感丰富,会根据不同的曲子把那种经典表演到淋漓尽致。例如,幽怨的《你的眼神》这支舞,你就可以在她们长长的裙摆上读出哀怨,《友谊地久天长》中,她们就是骄傲挺拔的cc公主!
这就是男人们欲罢不能,留连忘返的理由了。
男人们被这无形的引力吸引来,只要是见识过一次的,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觉得有趣极了,以后几乎周周必到。红男绿女,目不暇接;莺歌燕舞,情事纷繁。而最具魅力的事情就是——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未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又会捕捉到谁,今晚会和谁同行。
那么,在这夜晚的灯光霓闪下,最眩的还要数那一双双年轻、找寻的眼睛。舞厅的灯光决不会暗的使人龌龊,也决不会明的全无神秘,就是恰到好处的刚刚好,好到眼睛完全可以读到眼睛。
舒缓的音乐营造着浪漫的氛围,男人对有好感的女孩就绅士般前去邀请,通过跳舞相互交谈。有感觉呢,会进一步继续追求;若话不投机,一支曲子完毕就可全身而退,全无损失。陌生的男女可以通过这种自然的方式相互选择、接触,丝毫不感觉尴尬和做作。
校园舞厅是史无前例的大磁铁,吸引着众多优秀的男人和女孩,只要在引力范围之内的男女,都会被吸引过来,谁也难以抗拒、谁也无法自拔。勿庸置疑,这个校园舞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人气越来越旺。
九荷没用几次就渐渐走熟了交谊舞的步子。这种她向来觉得老土的舞蹈,原来深有玄机、大藏神秘!这次是九荷第六次来这里跳舞了,这晚,她就邂逅了江岸。
美好的日子有时会突然地就降临了,就像现在。
“5-2-1-1-6”,这个数字已经被九荷默念了300遍了,这么有缘分的数字!看来此人非我莫属了。她无法停止想这些。
她们反复讨论江岸这个人,象军训时的讨论一样,套用着她们自己的现代归纳逻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怀疑、探讨和研究一直在116宿舍持续着。
他真的对我有意思吗?他那么帅,不应该会轻易看上一个人。九荷正经起来问舍友们,她还是觉得那晚偶遇像个梦。
你也不错啊,为什么不能看上你啊!
可他28岁了怎会还没女朋友呢!
也许是个老滑头哦!
也许很纯情呢!看你那晚把人家吓得!像个女流氓一样,还要送人家回家!
哈哈哈……
周五的时候,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了。若西去临校给老乡送化妆品,竟看到江岸和一个女孩从对面的餐厅走出来。
我就知道这种好事不会落在我头上。九荷长圆的脸上瞬时蒙上了一层失落。随后,在公用的桌子上摆上自己的镜片,用眉钳开始修睫毛。
先别灰心啊,水清抚着九荷的肩膀说,还是问清了比较好。
周六一天都很漫长,好不容易才盼到天黑下来。九荷已经打扮了快3个小时了。
她下午去校公共澡堂洗澡时,凌丫丫望着她盆里的大宝洗面奶笑得花枝乱颤。说你的洗发液呢?
学校这种设备简陋的澡堂,所有用品都需自带:洗发水、沐浴液、面霜、毛巾、梳子、拖鞋、澡票一样都不能少。可这么多凌乱的物件哪能都记得那么齐,每次九荷都会落下个一件两件,不得不借同学们的。后来聪明的九荷想了个办法:所有用具一共七件,最后只要清点一下数量是7就万无一失了。这样一来有好久没错带过东西,为这个发明,好在宿舍炫耀了一番呢!可六神无主的今天,数量是算对了,却错把洗面奶看成洗发液……
丫丫的依卡露真好用,头发是那样愿意做洗发液的俘虏,一经注入,就瘫软、柔顺了。接着,发丝里充满了淡淡的奶液,变得更加饱满而富有弹性。冲洗后,自然风干了,根根就分散、舒展开来,飘的像阵风一样。它们伸懒腰,吹口哨,延伸着指尖去拨挑主人。从很早以前,九荷就爱上了洗头这件事,头发的新鲜和干净,会唤起心底里醇香的情致。玲珑剔透的飘逸来得毫无准备,使她欣喜。
这会儿她正对着镜子,望着洁白如画布的脸,开始绘画了。
夜晚出门要白了更白,她用粉扑把长圆的脸铺了一遍,疯狂的加大了对比度,她要画个歇斯底里的妆。
眼睛易画、易出彩,它跟眉毛足有3厘米之距,面积相当宽松!这个特点是她最得意之处!烟灰色的眼影粉由眉骨向下一刷,深深的眼窝就显现出来了,她的薄薄的上眼皮轻轻搭着下眼皮,内眼角尖尖的,媚媚的。镜中吊吊的眼睛马上对她说:我现在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吧。
唇膏已经涂了三层了,她的唇膏实在普通,颜色平庸、质地粗糙,她就将深色眼影粉加在上面,又用唇线笔勾勒出深深的唇线,这样,紫色的嘴唇肉嘟嘟、光闪闪的,妖娆、变态。
她换了几身衣服,最后选了黑色皮吊带长摆连身裙。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门了,俱乐部快要开门了!
花瓣雨的歌声似流水坠落了很久了,长长的拖地裙边沮丧的下垂,她们望向人群深处,江岸怎么还不来?他真另有新欢了?
接下来如果是在拍电影,背景音乐就该峰回路转了,因为高大的帅哥恰在此时不慌不忙的走进来。他今天与别的猎人没什么不一样,首先就看到了九荷这个浓妆艳抹的大猎物。舞曲进行中,他将她抓起来,这丝毫不显得有什么异样。
“怎么今天不高兴?”“烦我了”?
“是!”
相识之初的女孩表现的喜怒无常丝毫不让人觉得讨厌,这时任性的搞点小情绪,正是在说:我对你有意,会为你吃醋。男人觉得她发出了在意自己的信号,事情完全可以深入发展下去,女方正在采取主动。你看,江岸被质问后,马上笑着向九荷解释,那天一起吃饭的是朋友的妹妹,小孩一个,完全不用误会。
这里很热,我们出去走走!他不等九荷回答,拉起她一起走出去。她的裙子雀跃地尾随着他们,很是欢快。她以为他会很虔诚、小心翼翼,象别的第一次约会的男生一样,但是他不是。
她没想起说什么,就一直跟着他。他不停的打电话、接电话,联系工作或生意,砖头般的大哥大似乎闲不下来。她微笑着注视着江岸,欣赏极了,江岸自然的样子很迷人,她喜欢别人认真工作的样子。社会上流行着下海热,叱咤商海、生活精彩的江岸在工作之余还不知做着什么生意,九荷对他多想阅读个透啊!
校园的面积不小,没人的角落却不多,看似无意的兜了几圈,大哥大终于在走到破旧的校餐厅后门时安静下来。江岸在扣上机盖的同时突然握住了九荷的手,循循善诱的拉着那纤细的手臂绕住自己。九荷本能的反应是抗拒,她要转身逃跑 !可惜这个好孩子只反抗了一下,心里那个无耻的自己就大声说,你爱他!为什么不可以!她就听从了那个坏坏的自己,顺势用双手围住了他的腰······
江岸的手指上上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象无数条温柔的鱼儿来回穿梭着,他的唇首先捕捉到她圆润的脸颊,顿时就被脸颊的磁性吸牢,又滑向了在等待他的她的唇。两条游蛇在湿润的水潭里顶撞、回旋,变幻了一千个姿态,依然乐不思蜀。有一会儿,那条雄性的蛇眼看都要钻进别人的地盘,坚决而又霸道。周围地动山摇了,旋转着,旋转着,九荷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失去了重心,她想着“腾云驾雾”那个成语,希望就这样飘走好了,永远不要回来······
走火入魔是什么样子?六神无主是什么样子?就是此姑娘九荷,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恋爱感受的那么真切,那么陶醉。第一次耳鬓厮磨,第一次实质接触,第一次口唇吻合,第一次相拥相抱,较之前的暗恋精彩的多。她的灵魂被占据的满满当当,填充的全是认识江岸以来一祯祯的画面,那个高傲、冷漠的江岸!她早上一醒来,就开始想他,洗刷时,也在想他,听课时,也在想他,吃饭时,也在想他,散步时,也在想他,睡觉时,还是在想他,她脱离了自己的学习、生活,仅仅做了一件事——就是想他、想他。无数次在内心的精彩回放中,初吻被凝固成了最刻骨铭心的经典作品,永远是她飞翔的最高记录。
前进了就不会再退回来,她们的生活由此注定不再平静。
晚饭时间是九荷一天最喜欢的时间了:飘散着淡淡幽香的黄昏,天空的西边浮现出暖色的云彩。她对好朋友讲了无数次详细的过程了,从头至尾的讲,不丢掉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水清听得比她讲得更要细致,问这又问那,她们面对面坐在食堂的餐桌上喝着汤,小口咬着大师傅做的油饼,眉飞色舞,掩口而笑。
这样的甜蜜生活代谢了两周,回忆显得有些寡淡了,黄昏散步时,九荷拉起水清的手,我们去打公话!
拨通传呼台,对传呼小姐讲“呼52116”,她们就开始心情紧张的等待。五分钟没回,她再呼了一遍;10分钟后还没回,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呼了一遍。这次电话回了,话筒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一遍遍呼我!”“是我啊,”紧张和兴奋有助发挥,九荷调动起身体里一切迷人的因素,使声音酸甜到极致,“连我都不记得了吗?是你让我呼你的啊!”“……哦,是你啊,我在一个长辈家里,不方便回电话的……不然,改天再说?”“那你上周怎么没到?什么时候来学校宿舍找我?……喂!”她极度温柔,他却先挂了。
这个对全级男生视而不见的骄傲女孩,首次受到了挫败,其实这才是个开始。
她此后时常打他的呼机,江岸却很少回电话,偶尔回,语气也是不冷不热的。“我呼你多少次了为什么不回电话?”回答是不置可否,哼哼哈哈。
日子一天天过去,课程一轮接着一轮。周末照例有舞会,她们照例去参加,追求者照例献殷勤,可江岸却很少能等得到,他像是有意在躲避九荷,可九荷执意要等到他。
那天是5月18日,星期六,阳光透过薄膜一样的云层笔直地射向大地,市区的各家酒店里都充斥着置办婚宴的人群,喜庆、热闹的气氛写在人人的脑门上,乐声鼎沸,家家爆满,华美的新郎和新娘屡见不鲜。
九荷在老师的推介下帮一家生产啤酒的企业设计了产品包装,刚刚交了稿。客户感谢之余邀请九荷吃饭,倒苦于到处订不上座位,半新的本田载着他们只能去火锅店了。
“这么热的天请你吃火锅真不好意思啊”,小罗脸上冒着汗,肥硕的耳朵被晒得软塌塌的。小罗27岁,他的公司承接了诸多广告代理、策划业务,也谓年少多金,就是长得丑,又白又胖,还喝出了啤酒肚。九荷的眼光是:他和他的本田车站在一起时,就显得不太丑了,凡事都需要个映衬,就像时下半老秃驴,有点钱就愿意包个模特美眉,那也是考虑到映衬,呵呵。
“来,尹经理,九荷,干杯!”小罗笑得脸上肉一堆堆的,“不瞒您说,尹经理,考虑到您的产品是一款女士啤酒,我特意请漂亮的余小姐来创意设计,我认为只有具备细腻的情思和前卫的灵感才能做好这套方案!”
九荷抿了一口红酒,双唇润了一下,接过话说:“贵公司的产品定位为高端女士啤酒,整体瓶型就大胆用玫瑰形状变形而成,流畅的线条凸显了女性的曲线美,可以让人想象成女性的胸部或是臂部,充满了热情、直观的冲击力,令我们的目标对象——前卫的女性朋友一见倾心。您可以想象,在午夜,无论一人独酌顾影自怜,还是对对情侣耳鬓厮磨,润物细无声的液体足够沁人肺腑,使人们在玫瑰色的泡沫氤氲中沉沉醉去……我的初衷即是把您的女士啤酒设计成都市的一道风景。”
“好好好……”尹经理大笑着,“够浪漫,我喜欢!余小姐真是才女啊……”
3000元的设计费可以为自己配一套相当不错的行头外加和舍友大吃几顿,美哉美哉!九荷喝了不少,却努力掩饰住激动,好像就是这段时间她渐渐学会了掩饰情绪。她又一下想到了江岸,她最想第一个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多么聪明能干,让他重新对她刮目相看。她兴奋极了,借助上酒精的力量,5月18日是她近来低谷期里最兴奋的一天。
5月18日?婚礼?她想起了今天的日子,这么多人选择今天结婚,是中意“我要发财”的谐音,图个吉利?“结婚”这个字眼对她一直以来遥远的象世界末日一样,世界末日,自己一生都不会等到吧。结婚是自由的终结,是对一棵将来不知死活的树信誓旦旦、不离不弃,是她九荷说“见鬼去吧”的东西,但是,现在真有些见鬼,她只要一想到江岸,“结婚”就由从前魔鬼的面孔变得慈祥起来:结婚后两个人就可以脉脉含情,朝夕相对;执子之手,与之携老;百般恩爱,甜蜜厮守……只要是和江岸,哪一件事也不太痛苦啊!认定了他,就甘心情愿放弃树林了,能和他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只要江岸愿意带她走,她随时会义不容辞的跟他走;只要江岸愿意娶她,她虽然才19岁的年纪,也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结婚的形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结婚,如果新郎是江岸,九荷愿意扮成中式的新娘子,凤冠霞帔,盘坐床头,等待他揭开盖头洞房花烛……
春风今晚真把江岸刮来了,5月18日的天气称得上是春意勃发,俱乐部盛极一时的热闹,到处篡动着纷纷嚷嚷的人头。江岸比他们高出半个头,象被人潮一并夹着冲了进来。女孩子们早早占好了正对门的座位,这样一下就撞上了正着。四目对望,九荷多种情绪一齐涌上来,既有怨,又有爱,一时竟不想说什么,索性把头扭向了一边。江岸倒是没心没肺的表情,和他朋友们随便地聊着。
曲子开头时,九荷眼睁睁地看着江岸趟着人流往她的方向走来,却不理他,赌气似的站起来抓住附近一只邀请的胳膊,旁若无人地移动起来。
很爽,她知道这样会激怒他,他会被激怒的。
拥着的这男生是邻校体育系的,中等个,面貌还挺顺眼,两人一会就说说笑笑摆出谈得来的样子。下支曲子,这男生就近又来邀请她,九荷刚伸出手去,就被空中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攥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攫向了另一方。那力量不容反抗,不容拒绝,是狂妄地占有,野蛮地绑架。
体育生微笑的脸立刻表情全无,顿时要支起架子动手了,气氛十分紧张,这时,江岸才想起不卑不亢地对他说,“我们认识,不好意思啊”。不等体育生回答,转身就把九荷带向舞厅另一端,留下体育生气愤、愕然的脸于原处不管不顾。
九荷嘴角兜着笑,她现在满意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纤细的手腕被他箍住,就难以挣脱,越使劲抽离,就被握得更紧。男人骨子里都是充满征服欲的动物,即使表面看似平和低调,那是在等女人耍欲擒故纵的小手腕来调动。
“以后不许这样”!他越批评她她越笑,最后笑得跳不下去。
“不愿跳,就出去走走吧”他又这么提议了。当然好,当然好,这次她知道出去做什么了,她非常乐意。
没走远,她就挽住他的胳膊,想告诉他今天的好消息,“猜猜我今天做的一套包装设计赚了多少钱?”“猜不出。”“猜嘛!猜嘛……”她摇着他的胳膊。
“像你们这种学生,人家能给你多少钱,顶多3000块钱撑死了”。
他怎么这么讨厌,他一猜就猜到了,“不对,是5000……”九荷维护住虚荣,撒了个小慌。继续和他穿梭在园子里一棵棵百年老树之间。
“哦,还不少啊,你说,怎么恭喜你呢?”江岸停住,靠紧她,陡然掐住她的腰,使劲向上一提,她的脚就脱离了地面。江岸像奖励孩子似的把她举起来,吓得她紧紧围住江岸的脖子。
校园里有那么多棵老树,树叶正值夏初的繁茂时期,浓密的叶子靠得很近,空隙很小,当风一吹,树叶间就相互打着脸,摇晃、嬉闹成一片。趁着风的惯性,江岸把她快速兜转了起来。她像只欢快的鸟儿,兴奋地哇哇大叫,又咯咯地笑,双腿还淘气地在半空中扑腾……最后,气喘吁吁的江岸把她放在地上,她还耍赖要再来一次。
江岸把头埋进她的怀抱里,亲她的脖颈,渐渐抑制不住地吻她的嘴唇,“告……诉我……”他言语不清地嗫嚅着,“你怎么记住……的我的传呼号,”又轻拢她的头发,他很喜欢在亲热时拢她的头发。“你这个聪明的小丫头……小人精……”
九荷像个要融化的小雪片,软得没有力气回答问题,热情的雪片,难以凝固自己,在这个男人的体温中神速般没有自我地化掉……
“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歇了会儿,九荷从背后搂住江岸的腰,俯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江岸已然平静多了,不语。
“你告诉我,”九荷严肃起来,“你喜欢我吗?”
“不”江岸转过身又后退了半步,摇着头,“我谁也不喜欢”!
为什么!?——你撒慌!——不可能!——我不信!
江岸茫然的望着她的唇,除了爱怜,还有别的。
你知道吗,九荷,我们没可能,你还是学生,你是——孩子!
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跟别人出国了,突然抛弃了我!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在嘲笑我,使我们一家蒙受屈辱,我再爱上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岂不是更让别人看不起!
可我……很爱你……
胡说!你了解我吗?你懂什么叫爱!
我谁也不爱,我只爱我母亲,你也不要爱上我,九荷。
九荷胸腔里袭上来一股悲凉,她连个确定的情敌都没有,就被无情的拒绝了,但她骄傲、自信的内心还是坚强的,使她决定再一次全面放下女孩矜持的身份去纯朴地争取爱情,她真诚地再次扑向他,“不是的,这都不是问题,我不会永远是学生,我毕业后就可以嫁给你,只要你等我三年……”
“三年?”江岸无动于衷,“我都快30岁了,你以为我还能等你多久?再说你毕业后变数更大,你自己根本不会预料自己会怎么样!”
“我知道!我……”江岸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要再说了好吧,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你没听说过吗?”他把一句广告语借用来作为自己不想负责任的托辞,自由放纵的内心却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显然,不满20岁的单纯姑娘根本难有成熟的爱情经验与之匹敌。
九荷由于自己一时的莽撞而与洒脱不羁的江岸萍水相逢,如今对他不舍的感情犹如骑虎难下,她一会儿失望地推开他让他别碰自己,一会儿又在他的绵软耳语中不能自拔,是非抑或对错,难以把握。
惟一了解自己的是,她不愿意离开,直到超过了学生宿舍的熄灯时间。
“哦”!江岸看了下手腕上瑞士名表的指针,“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已经过点了,我回不去了。宿舍大门早就锁了。”
江岸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那我送你回家!
九荷又恢复了调皮的样子:“舍得……送我回家?”
“走!”江岸拎起她就走,像拎一只猫。
他们并列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九荷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相聚后他们很难再见面了。他坚决不留她过夜,把女孩完整、安全地送回家,是他感激她对他痴情最大的回报、最后尽的义务,是他这个不羁浪子发挥仁慈的最大限度,从此亏欠她九荷的就这样全数还清,概不相欠了。
社会很复杂,你太单纯了,小绵羊。她听到他说。
九荷晶莹的泪水最终还是不注地流下来,她透过车窗望到了自己家附近的建筑物,“快到了,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她最后主动吻了江岸一次。江岸说:“还不快走!今晚放过你,也许我会后悔。”
今后她每周仍然会去俱乐部等江岸,可他再也没有来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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