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嵩山之颠,一片如血的红枫。
一少年杖剑而立,俊俏的脸上,双目猩红。
“风儿,你要记住,杀死爹的是嵩山江鹤群,他是你的……”
爹爹就这样拉着自己的手断气了。
少年长剑出鞘,划出道道寒影,激起一片落英。
[一]
那是一个漆黑的没有一丝月色夜晚,风冷雨凄。
年仅八岁的林风蜷缩在被头,睁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窗外……!
他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而爹爹林少凡是江湖闻名的采花大盗,他不知道采花大盗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疼爱自己的爹爹几乎每个夜晚都不归宿,他有些讨厌爹爹,又只能是百般依赖。
一阵闪电划过,窗户一片煞白。小林风一声尖叫,拿被子蒙住脸,颤颤发抖。
紧接着,一声霹雳,门开了。一个什么东西爬了进来。他几乎要哭了,死命地拽着被子,床板却随着身子抖动。
一只手伸了过来,小林风再也忍不住了,“爹爹……”
“风儿,不要怕,是爹爹。”
小林风听到爹爹声音,终于掀开了被子,终究还是吓哭了。
只见爹爹浑身湿淋淋歪在床前,嘴里在不住地吐着鲜血。“风儿,不哭,爹爹就要走了。”说完又吐了几大口血。
“爹爹,不要走,风儿怕。”
见爹爹不说话,孩子急了,“爹爹,你现在在流血列,等好了,风儿跟你一起走。”
林少凡欣慰地摸着孩子的脑袋,一生只顾寻花问柳,享受鱼水之欢,到头来,竟没有给过孩子一个完整的父爱。心生愧疚,滑下两行清泪。
小林风伸手为爹爹擦拭眼泪,却感觉爹爹身子在颤抖。他似乎有些害怕,痴痴地望着爹爹。
林少凡握住了孩子的手,感觉生命已经开始游离,他要再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清秀的脸庞,乌黑的眼珠,倔强的小嘴,有些象自己,又有点象他母亲。
“噗……”一大口鲜血又从林少凡口里喷出,他的眼神开始迷离……
“风儿,记住,杀死爹的是嵩山江鹤群,他是你的……”好像要再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是摇了两下头,他还要告诉孩子,不要找他报仇,自己罪有应得。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留下满腔无奈。
小林风抱着爹爹渐渐变冷的身体,号嚎大哭。
窗外依旧是凄风苦雨,电闪雷鸣。
[二]
雨霁天晴,桃花依旧。
林风跪在爹爹坟前,看不出一丝表情。
……
古道上,一童一叟正向这边走来,那长者精神烁烁,慈眉善目,一缕白须更是显尽神者风韵;小童更是可爱,约莫六七岁模样,扎两个马尾小辫,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小嘴嘀咕嘀咕地逗着老者哈哈大笑。
“爷爷你看,那哥哥好生孤单,一个人跪在那里。”天真的童言。
老者顺着孩童的手指看去,少年的身影是那么苍凉,竟心生怜意,牵着孩童缓缓向少年走去。
林风听见渐近的脚步声,竟有些惶恐,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终究还是回头了,因为脚步声就在身后停下了。他就这样看着老者,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慈祥的面目,爱怜的眼神,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暖意,这温暖的感觉,竟让他流眼眶开始湿润。
“孩子,你所跪何人?”
“我跪爹爹!”林风怯生生的回老者。
老者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里翻滚,越发爱怜眼前的这位懂事的孩子,竟弯下身来,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你爹爹是?”
林风似乎被老者的举动惊吓,竟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爷爷,你看你?都把他吓到了。”
老者一阵爽朗大笑,“恩,爷爷不问。”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者仍有些好奇。
“我叫林风。”
老者一怔,却又摇摇头。依旧满目爱怜,“风儿,爹爹在下面让你回家列!”
老者站起身,“萦儿,跟风哥哥再见。”
“风哥哥,再见。”
老者欣慰地抱起孙女,再一次地打量林风,清秀的脸庞,乌黑的眼珠,倔强的小嘴,依稀里在哪里见过。或许年事已高,有些瞎想了,老者向林风微笑颔了下首,抱着小孙女萦儿迈开了脚步。
林风默默地看着离去的身影,竟是万般不舍。
老者刚走两步。“爷爷,你不是说要收个徒孙陪萦儿练剑吗?”
“是啊。怎么了?”
“萦儿喜欢这位哥哥,你收他做徒孙好不好?带他上嵩山陪您的小孙女练剑。”萦儿在老者身上闹。
林风听得分外真切。嵩山,江鹤群,杀我爹爹的仇人。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风儿,记住,杀爹爹的是嵩山江鹤群……”
等林风思绪回来,老者已快消失在了古道的尽头。
经历了丧父之痛,林风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尽管他年仅八岁。
林风在父亲坟前拜了拜,“爹爹,风儿一定为你报仇!”起身向老者追去。
……
“爷爷,请您收我做徒孙,让我陪萦儿妹妹练剑。”林风跑到老者面前双膝跪下。
老者又见少年,满心欢喜,一阵爽朗大笑,却又双眉紧锁。
“爷爷放心,爹爹死后,风儿家中再无他人。”林风看出了老者心思。
“爷爷,你答应风哥哥嘛。”
老者自然欢喜,从一见面,他就喜欢上了林风,似乎冥冥中注定和这孩子有一段渊源。
“好,爷爷答应,爷爷答应。”
“呵呵,好耶,萦儿有哥哥了。”萦儿从爷爷身上蹦下来,拉着林风的手。
[三]
嵩山,一片如诗如画。
林风打量着陌生的世界,心思又在飘摇,他知道要想在这里长久呆下去,达到目的,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林风,已够他在这里生存了。
转眼,来这里已快一年了,他发现这里并没有自己想像的可怕,师叔师伯都对自己很好;老者自是不用说,就差把他当孙子了;萦儿妹妹更是可亲。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师母——萦儿的娘亲对自己的宠爱,她有着自己梦中娘亲的面容与温柔。从他第一天上山时起,他就发现,这个丧夫的妇人,总是有意无意中看着自己发呆,那份眼神,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
林风渴望这样一分母爱,好想她就是自己的娘亲。
林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是他们杀死了我爹爹。眼前的老者——嵩山掌门江鹤群,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而他们,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女儿,孙女,他们,永远都是仇人的家人。
林风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冷漠。写下的,却是深深的仇恨。
[四]
转眼之间,十年过去了。
林风已变成了现在的青青少年。
萦儿更是出落成一位娇美少女,粉黛娥眉,明目皓齿,宛如画中仙子。
十年的耳鬓厮磨,爱的种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发芽了。
十年前的童言依旧在耳边响起:
“风哥哥,将来萦儿要给你做媳妇。”
“那好,我们拉钩,一百年不变。”
“呵呵……”天真的笑声依旧在嵩山荡漾。
……
终于,一个皎洁的月夜,嵩山之颠,桃花树下,他们偷吃了爱情的禁果。
地为床,天作被。
舌尖与舌尖的纠缠,津液与津液的互换。
他看着她诱人的胴体,压了上去,一切都那么热烈。
他汗水淋漓,她娇喘连连。
……
他对她说,“如果哪天,你至亲的人死了,因为我,你还爱我吗?”
她一脸茫然,“怎么会?”闭上眼睛躺在他的怀里,万般娇媚。
林风微微一声轻叹……
紧紧拥着伊人。
[五]
该来的终究会来,这就是江湖。
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林风抛下手中的长剑,仰天凄厉一阵长啸。
……
林风的长剑指向了老者的咽喉。
“风儿,所谓何事?知不知道这叫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老者有些愤怒,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受过如此侮辱。何况,举剑相向的还是自己钟爱的徒孙。
林风一阵冷笑,“取你头颅,祭生父在天之灵,何谓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采花盗林少凡是你父亲?”
林风一怔,又道:“你比我想像中的洒脱。”
“哈哈,你父亲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是为民除害。”
“够了,人是你杀的就够了。”
长剑已刺进了将鹤群的肌肤,血开始潺潺溢出……
“不!风儿,你不能杀他!”师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血在滚,泪横流。
“哈哈……我怎得不可以杀他。”林风一阵狂笑,长剑又进了几分。
江鹤群的身体开始摇晃……
“风儿,住手!他是你外公!”
一声青天霹雳,震掉了林风手中的长剑,更让江鹤群一脸茫然。
师母终于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六]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初春,桃花依旧,水长流。
年轻的师母对采花大盗林少凡一见钟情,那时的林少凡风度翩翩,气宇轩扬。
师母明知道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不会有结果,可是还是背着江鹤群与他住在了一起……刚开始,日子过得倒也惬意,林少凡也答应不再寻花问柳。师母为他生了个男孩,她天真的以为,有了孩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林少凡就再也无心那些苟且之事。无奈,狗始终改不了吃屎,就在孩子刚落地不久,他便旧业重操,奸了邻居妻室。深深伤透了师母的心,师母再也没脸面面对相邻了,一气之下,留下孩子,跑回了娘家。林少凡再也没找过师母。
而这个男孩,就是眼前的林风。
林风傻了,脑袋只有一片嗡嗡的响,自己的杀父仇人,竟是自己的外公;这个一直让自己想像成娘亲的女人,竟真的是自己娘亲。
那么萦儿,不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了吗?林风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七]
嵩山之颠,断岩之上。
萦儿一袭白沙拖地,双颊一片煞白,纤身在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她的脑子在听到娘亲那番话后便成了一片空白,自己心爱的人,怎么就转眼之间成了亲哥哥?
脑子里又是那个皎洁的月夜……
她忽然凄厉的长笑,如同疯子般,她确实疯了。
看着眩晕的崖谷,她的心竟开始慢慢平静,也许唯有这样,才方以解脱。
“风哥哥,此生无缘,来世再续。”
说完从断岩纵身跳下……
……
林风醒了,“哈哈,我竟然是哥哥,亲哥哥……”
“哈哈,我竟然是哥哥,亲哥哥……”
……
林风傻了,彻彻底底傻了。
第二天,林风走上了断岩,杖剑而立,风吹起他的衣袂,吹散了他一头长发。
良久,缓缓跪下,“孩儿对不起爹爹,这个仇我报不了。”
他仰天一阵悲彻,长剑出鞘,“萦儿,等我!”
一道寒影,飘出一片血雾。
……
第二年的嵩山,如血的红枫林中,站在着一位疯傻的妇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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