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浅浅的余晖中,我又来到了这片白桦林,一年四季忧伤而落寞的白桦林。
它们宁静、安详而有序的拥在一起,碧绿的卵形叶子微微低垂,迎着浅浅的蓝风舒展,阳光过处,掀起暗暗的一角。丝丝的脉络轻现,藏了多少不可解说的心事。整个树躯,不似穷武般英勇,却多了,女儿般柔柔顺顺的眉眼。
静静的走着,听得见自己轻悄的足音,顺着时光淌水而过,回望,却见不着一丝清痕,亦寻不着,梦里流连的身。树叶儿轻轻的飒动,心儿轻颤,想起童年的一只风筝,曾几何时,挂在它的林梢,而今,也被暴虐的风,哦不,是无情的岁月冲刷走了。还剩下了些什么呢?——千帆过尽,还剩下了些什么呢?
停下脚步,闭目凝思,倚上其中一棵,背与它温柔的贴靠。冥想中,眼前的金阳似愈亮了颜色,天空偶有白云掠过。不禁,生出憾意中的一缕感恩,如鸟儿,依然充盈对风雨之巢的欢欣。
然一抬目,恰见白桦含泪的双眼。那么逼真,那么明切,直透我心。
白桦的眼睛是椭圆形的,只不过眉梢眼角,多了些不规的仄长。内里深邃,脱了青中泛白的色彩;幽幽的,盯着你,让你看不懂,它在想什么。手轻轻抚上它的眼角,掌心,竟沁了清清的冰凉,由皮肤,至眉梢,入眼角,而至心扉……
人说,白桦是可以治百病的,却为何,在沧海桑田的久远里,独医不好自己流泪的双眼?难道,二三百年的时间,见得太多的沧海变桑田,心里的疼痛愈来愈不可遏止的绵延?
白桦的眼泪咸咸的,挑在唇边,像极了人碎的心。捧起,你分不清它是来自天池,还是受伤的往事。抱着白桦,嘤嘤的哭泣,像倚着一棵厚实的依靠,却收获了,愈来愈多的哀凄。
是谁,在前世种下难拂的尘霾,生生落在今世的花开?露珠儿轻扫,鸟衔虫欺,都抵不过,一缕疼痛的前事。它弱弱的,随风飘摇,妄图抓住秋风的双手,得一片小小的生根地儿,而最终,倒在这片它深爱的泥土里。无有哭祭,只有枯败的身子前欢声笑语的痕迹。
继续前走,白桦的路越来越长,流的泪也越来越多。或许,从小就种下了这个毛病,只不过,随着天长日久,一滴忧伤,循着萌生的力量,生成了漫天忧伤。那八月的坚果,熟熟的摇曳,分明,是枯落的花圈……
有些事,不必言说,生来,就是注定的。如你我,天生是过客。五百次的回眸,依然挽不回这岁月的河波。只是,擦肩时,为何要唤醒沉睡的我;从绒被中慵慵拉起,至窗前,再至你喜爱的漫天雪地。日头出了,你无声无息,消失在风里;而我,化作了绵绵愁雨的一滴。
夕阳渐渐隐了去,白桦的叶子愈来愈黯淡,眼中的热泪也愈来愈清晰。闭上眼,不忍看它哭泣的颜,白桦的轻颤,拉紧了心中隐痛的弦。在它的脚边坐下,耳边传来凉凉的歌:
“……谁能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与生命……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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