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那过去的时光,不敢忘怀,常常萦绕在梦里。尤其母亲离开我之后,更觉珍贵,所以我把她纪录下来,留给儿子、孙子们,让他们知道十年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孩子们是怎样过来的。
本来我下面有一个弟弟,那时,父母一心忙于工作,少于照料孩子,那个小我二十个月的弟弟夭折了。我下面最大的妹妹也要小我四岁。于是,在这个拥有七个姊妹的家庭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哥。
也许由于我比他们大得多,所以较早地体会到了父母尤其是母亲的艰辛。外婆跟我们住在一起,由于她是封建小脚,所以很多事行动起来不方便,再加之文革后期,外婆又因为患脑溢血半身瘫痪,自然,能帮父母操持家务的就是我打主力了。后来我到县城念高中,先长起来的两个妹妹也过早地担起了家务。
记忆中那时我做得最多的活是上山打柴、做饭、担水、洗衣服和带妹妹。
做饭是我和外婆替换着做,担水却却基本上是我的。小镇缺水,最近的“水井坡”有两口井,天稍晴几天就绝了,只有到离家两里以外的“水井湾”去挑。清早起来,先担两挑水,回来时,外婆就已经把柴火生好了,我放下扁担就去给弟妹们穿衣服,等穿好她们的衣服,早饭就差不多了。我最早担水的时候可能就十岁吧,只能担半挑水,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可以挑满挑水了。担水很讲技巧,由于路远,不会挑,一担水到家就会荡掉一半——主要是脚步要与扁担上下颤动的频率协调,而且换肩的时候,要掌握好三要素,就是平稳、自然、轻快。只在担水的节奏的运动中,我幼小的心灵才第一次体会到了男子汉劳动的惬意。
十口之家的饭其实很简单,一般就是一干一汤。为了让一家人能吃好一点,我曾经发明了一种叫“七香椒”的小菜,就是七种佐料以地灰里烧的生辣椒为主料制作的一道土家菜。直到有一天,妈妈让我再做一次“七香椒”时,我才有一种创造被大人承认的欣慰。
炒菜的级别数父亲最高。他做菜的时候我最怕给他烧火,火小了,他就要骂人,后来我才知道,火功,才是炒菜师傅的法宝。而我的刀功,在全家却是最行的,超过了我妈,因此每年年三十的菜,凡是以什么丝的形式如土豆丝、萝卜丝上桌的菜都是我的杰作。
十口之家,洗衣服几乎天天都有。小镇,两边是高山,中间一条夹皮沟,一到严冬,北风呼啦拉吹,一出门感觉耳朵都要掉了。清早,我用一个土家小背篓,背了小妹妹当晚的尿布,到水井湾去洗。尿布是不能到水井旁边洗的,何况早上,挑水的大人一串一串地来。我在田角找了个地方,由于冰太厚,只好用捶衣棒把坚冰砸个窟窿,然后把尿布一股脑放下去,由于有粪便,又臭又难看,我的办法就是把头扭到一边,一只手抓住尿布的一角,使劲地在水里摇动,同时另一只手在尿布上猛刷,然后再砸开一个洞,胡乱地清理一次,算是结束了整个的洗尿布活儿。由于洗得马虎,回来晾晒的时候,往往在尿布上还有黄色的残留物。
每年春节,母亲为了让我大年初一、二能跟伙伴们放松地玩,一般在腊月二十九、三十两天洗完家中所有的衣服。妈妈在家里刷衣服,我就负责把衣服背到几里外的白岩脚的山洞里去洗。那时,我大约十三、四岁,一天可以洗三大背篓。到白岩脚的路不算太长,却一路是在山野小路上走,个子还没长起来的我,脚踏着雪响,心里还有点畏惧,尤其那洞口,上面是一望无际高耸入云的白崖,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丛,一泓清清的泉水,在孩子心中,那不是自然美,而是一种大自然的恐惧,即便在洗衣服的过程中,头上突然掉下一片树叶,在这没有人迹的地方,我也会吓一跳。
印象中,最轻松的家务莫过于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洗碗,带上妹妹去屋外玩。这是外婆经常照顾我的。那样,我可以用小背篓背上妹妹,一边走一边看书,那时,家庭以外的世界在孩子心中是最精彩的,一种不被囚禁的感觉。
记得有一回小伙伴们在门外等我去玩,可家务还没做完,我一下子急哭了,外婆过来劝我说,“莫心焦呵,以后几个妹妹长大了每人给你扎双鞋你都穿不完呢!”
我的童年,是在无尽无止的家务劳作中度过,我在外婆和母亲的教导下学会了做家务的十八般功夫,甚至包括简单的针线活,直到我上大学,同班同学缝被子,几个寝室的,都是由我做。
儿时,好几次听人在母亲面前说同样的话,“淑惠(母亲的名字),你家是养了一个假姑娘吧!”——这就是我的童年,一个变了性的别扭的苦涩的童年。
其实,我的苦涩童年,并不是当时孩子的感受,只在今天的字里行间而已,因为那种辛酸里头,有一种与我的亲人们共渡人生的幸福!
本文已被编辑[悲秋道人]于2008-3-2 15:19:0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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