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做菜,随随便便几样蔬菜加些瘦肉或鸡蛋一组合,往锅里一炒,加点油盐醋葱,变出一道菜来,我喜欢这种艺术。
记忆里的老家,有袅袅炊烟淡化在轻柔的微风里。交错的电线划开黯淡的天际,有公鸡报晓黎明。还记得每天早上总会被早起出去劳作的父母叫醒,然后吩咐我做早饭。农家的小孩从小就缺少娇纵的资本。他们更是不允许我那样,半点撒娇的机会都不会给我。那个时候,望着偌大的园子,没有笑声,总会讨厌他们。
五岁的时候,我便开始学着做饭。乡下的菜园很大,水缸总会空荡。每一次要提着水桶去井边提水,总要路过菜园。五岁便开始尝盐品香,有很大一段时间我总在埋怨我的父母。半桶水提到厨房总要发费我足够的力量,有时候在半路会想着扔掉桶子或者再倒掉一点水。但是最后还是会咬着牙提回去。
五岁时煮的饭总是被烧糊,每一次母亲的谴责总会让我觉得菜异常的咸或者苦涩。每一次站在石桥上叫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有些野草长得很生机,虽然它们那么不起眼,却让我由衷的羡慕着。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摆脱他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家里总是会很冷清。有时候还会拌有他们为了生计的吵架声,或者是母亲对奶奶有着深刻的矛盾与父亲意见不合,家里总会有玻璃破碎或者椅子砸门的声音。我总会躲在厨房的门弯里,抹掉不敢伸张的泪水。刺鼻的油烟味让我觉得生活太无趣,就像麦田里的稻草长出金黄的果实却没有了自己华丽的青春,不知道一切的生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吵架声大约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了很大的改观。先前的那座老房子,在风雨的侵蚀下开出了很大的裂缝,总会让我想起老人那双被岁月磨砺得粗糙开出细细裂口的手,蜡黄。搬到镇上后,新的门窗,新的椅子,新的石板桥都能让感到欣喜。而惟独那一套不变的厨具,让我感觉到恐慌。
新建的房子很宽敞,母亲开始在街边做起了一些小生意。父亲总是在外忙得不见踪影。时间并不允许母亲进厨房。小学的时候,在回家的那条路上,总是能听到一些同学说起自己回家的第一件事可以抢遥控,可以写作业。而我的第一件事则是进厨房,做好饭菜,烧好热水才可以看书写字。经常半夜还在明晃的灯光下赶着繁多的作业。童年,我并不爱说话,有一部分原因是贫穷给我带来的自卑。虽然房子盖得很大,街道边来往的人多,生意不错,可是欠下的债就像抹油烟的抹布一样让人无法接受。要债的人总会站在大门前嚣张的喊叫,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母亲那低微的乞求他们宽限的声音。
九岁那年,我感到很荣幸的是自己终于大病了一场。病榻,让母亲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医生嘱咐我不能沾盐,于是,母亲便不再让我进厨房。只是为了防止我忍不住诱惑偷吃那些放了盐的菜。我经常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母亲利索的炒菜身影,会有一些不习惯。毕竟,那些厨具一直是在我的手里度过了那些苍凉的岁月。
半年后,病好了。我再次进到厨房的时候,我已经懂得怎么样把菜做出颜色,做出味道。学着母亲利索的样子,我也不再觉得炒菜是一个多大的难处。渐渐的,我也会出现在母亲做生意的地方,帮她提带袋子,帮客人打包。也在那一年,门前的那条街道被修得很平整,很干净。我经常会站在路边,想象自己的未来。
进了高中后,我离开了家乡。母亲偶尔会去学校看我,穿最整洁的衣裳,带她亲手炒的菜。每缝月假回家,我总会自己亲手做几个小菜,做一个汤。饭桌上偶尔的笑声和责怪声都已经成了一种温馨。母亲的口味比较清淡,但是,有时候也会喜欢辛辣的食物。父亲则不同,饭桌上一定要带一点荤,吃菜的时候样色一定要好看。而我喜欢清炒几个小菜,加个鲜美的汤。大约,这就是人生的滋味。
在学校的伙食并不好,经常会想起母亲在厨房的身影。学校管理得严格,不能出校门吃饭。那段时间才知道有的东西虽然平凡,却会让人回味无穷。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这其间母亲去学校的日子从未减少。我总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幸福的城堡之中。当我第一次到长沙的时候,才知道楼可以高得像要倾塌,街道上的人可以多得不像话。这样拥挤的城市让我感觉不到家乡的那股油烟香。油菜的金黄,稻田的璀璨,轻盈的麻雀都消失在这个阳光刺眼的城市里。
学校周遭的餐店很多,门面不大,招牌却招摇。菜单上固定着华丽的菜系,服务员却不太殷勤。说话的人很多,声音很大,有时候还有啤酒瓶砸碎的声音,随即拌来的是女生尖叫的声音。吃完饭后胃总会莫名其妙的隐隐作疼,这让我思念起那些曾经愤恨的厨具。任何时候,人应该学会让自己从拥有中得到满足。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会很拥挤,感觉比老家那间土屋厨房还要小。一个人压抑的情绪往往是自己给自己的。在我离开家乡,在外地足够得到对比的时候,我才知道心态可以改变处境。无论厨房再小,只要心大,便能做顶级厨师。自由自在便会从中而来,情趣也会自然而生。
我不止一次的想象我未来生活中的厨房。像我这么喜欢做菜的人,应该有一个宽敞而干净的厨房,有一扇小小的天窗,耐用的抽油烟机。不远处还摆着我可以看见的饭桌。围上沾有一些油脂的漂亮围裙,大胆的组合菜系,敢于尝试新鲜的味道,抬起头的时候,我相信那张桌子上摆有满汉全席,还有满屋子的欢愉声。如今,我终于知道,人生也不过是学做菜的一个过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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