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呜咽

文■／舜卿

葛国栋是在美国长大的美籍华人，是四九年初随父亲葛佑民一起逃住美国的，父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长大成人后，父亲从不谈及老家的事，他多次向父亲提出回老家看看，父亲都是以各种理由加以拒绝，加之父亲的身体又一直不好，回老家的愿望也就搁置下来了。忽然有一天父亲不行了，弥留之际他把国栋喊到床前说：“国栋啊，你老爸这一生心里苦啊！好多事在心里梗了大半辈子，本来指望在有生之年能解开心结，看来不行了，阎王不让啊！有些事就指望你了，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回老家的丫姑洞……寻寻……”当国栋问父亲寻找什么时，老爸一口气上不来，带着遗憾闭上了眼睛。葛国栋曾经听到有人说过，父亲来美国前曾在独山县任县长，解放前夕杀害了解放军江北支队独立营的贺曜东营长，当时贺曜东和家眷率领一个排护送一批珍贵出土文物前往解放区，路过丫姑山时遭遇国民党独山县保安大队的伏击，大部分战士壮烈牺牲，贺曜东身负重伤带领残部和家眷藏匿在丫姑洞一带，后被县保安大队捕获，父亲为了独吞那批出土文物，暗杀贺曜东政委及其家眷。现在听父亲临终之言，似乎另有隐情。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他就着手准备回国，一天晚上授索国内政府网时，发现了独山县招商引资的信息，特别是招商开发丫姑洞的旅游项目，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第二天就以投资商的身份直奔独山县。独山县是中部的一个山区县，工农业尚不发达，既没有海外华侨，又没有人与外商穿针引线，招商引资闹腾了好几年，也只招来了省内的两家污染企业，这次葛国栋的到来招商局很是高兴，当听说他对开发丫姑洞旅游项目感兴趣时，更是喜出望外。招商局的人介绍说，丫姑洞位于有小黄山之称的丫姑山，是近几年发现的最有开发价值的溶洞，洞长11·84公里，洞内厅台楼廓浑然天成，潺潺流水瀑布临空，更有那钟乳石千奇百怪，争胜斗奇。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回归大自然的心态日趋强烈，生态游逐渐火爆，丫姑洞的开发是大势所趋，是造福子孙的世纪工程。并且告诉他，当地一个实力雄厚的乡镇企业也有意于丫姑洞的开发，老总叫孙策民，曾到丫姑洞实地考察过几次。

丫姑山在这个小县城名气很大，葛国栋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丫姑山。丫姑山位于独山县城东南方，离县城十二公里，三面环山北面临湖，临湖一侧有一废弃了的小水泥厂，一度开山炸石弄得大刹风景，近年开发旅游县政府强令关闭了。丫姑洞在山的东侧，洞外五百米处建有一座规模不大的宾馆。他在宾馆住下后，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正准备进洞考察时，一个自称叫孙敏的年青人自告奋勇地要跟他当向导，他盛情难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同意了。小敏热心快肠地一边带路一边说，这丫姑洞得名于明万历年间，当时一个号称李百万的员外，是独山首屈一指的巨富，儿子又在朝庭为官，可是，那个李百万是一个为富不仁的衣冠禽兽，不但鱼肉乡里，就连自己家里的小丫环也不放过。他家里有一个丫环名叫小翠，年方二八，长得有几分姿色，李百万虽说年近七十，却还对小翠心存不轨，一天深夜，他闯入小翠房间实施强*，小翠呼救不应，抓起枕边的剪刀反抗，刺穿了李百万的心脏，当即死亡。为了逃命，小翠只身逃入洞中，每天野果充饥，诵经修道，太上老君念她为民除了一害，点化她得道成了仙。她得道成仙后，专为人间打抱不平，福佑一方百姓，为了纪念小翠的功德，人们就将这座山称之为丫姑山，这洞称之为丫姑洞。近年来，仙姑又显灵了，常常是深更半夜洞中传出如泣如诉的呜咽，这事孙策民总经理还有过一翻研究呢？

“啊？！竟有这等奇事？葛某定当拜访孙总。”当天晚上，葛国栋在孙敏的带领下专程拜访了孙策民。

孙策民长得五大三粗，啤酒肚都挺过了墙，一看就是一个暴发户，可他偏偏要装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起话来总是喜欢用几句不着边际的成语。他见有外商来访，便故意卖弄地说：“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葛老板屈尊光临寒舍，鄙人受宠若惊……”当葛国栋说明来意后，孙策民摇晃着大脑袋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架子说：“说起这事算你找对了主儿，这几年我还真没在这事上少花功夫，说起这丫姑洞嘛，话就长了！远的不说，就说一九四九年，解放前夕，江北支队的贺曜东营长的岳父刘玉书是一个文物收藏家，家中有一个兽形青铜尊，一个人面青铜灯台和一个商代三眼骨埙堪称稀世珍宝，国民党县党部的任济堂欲将霸为己有，曾三番五次威逼利诱，刘玉书害怕夜长梦多，托人带信给女婿贺耀东，让他把这批文物护送到解放区捐给人民政府。元月二十三日，贺耀东带领一个排的兵力谮回刘玉书家中，将那几件稀世珍宝护送回解放区，临行时爱人刘山珍和不满周岁的儿子执意随行。因有人告密，任济堂带领县保安大队在丫姑山附近设伏，贺曜东带领的一个排全部遇难，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和妻儿一起藏进了丫姑洞，后来被县保安大队俘获，县长葛佑民为了独占那批价值连城的文物，竟黑良心秘密处死了贺曜东和他的家眷，那个猪狗不如的葛佑民，连那个不满周岁的赤子也没放过，他得到了那批珍贵文物后，独身流亡海外，从此杳无音信。近年来丫姑洞时常闹鬼，每到深夜就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有人说是贺耀东妻子的鬼魂在洞中哭泣，也有人说是丫姑显灵……”

“难道一向被自己敬重的父亲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禽兽？那么他在临终时为什么还念念不忘丫姑洞呢？难道这丫姑洞里有什么秘密？……”葛国栋心里泛起了一团团疑团，他决定趁深夜呜咽声起之时再探丫姑洞，亲手解开困绕在心头的迷团。当天深夜，北风啸啸，正在离丫姑洞五百米宾馆静卧的葛国栋，忽然被一阵悲凉萧瑟的呜咽声惊醒，他侧耳倾听，这声音正是来自丫姑洞方向，如泣如诉，凄凉哀惋，似乎是一个饱经苍桑的老妇在向人们倾诉她的悲惨人生。葛国栋心头一震，随即披衣起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独自向丫姑洞深处走去。他沿着那哀惋的声音走进了一条仅能侧身通过的小巷道，七弯八拐地延伸着，大约四五百米的狭窄地带过后前面是一个面积的三十平方米的大厅，厅的左侧和前方各有一米狭窄的通道。他站在大厅侧耳倾听，发现呜咽声是从左侧那条通道里发出来的，他顺着通道摸进了的一百二十米，通道到了尽头，呜咽声竟是从尽头的石缝中传出的。他用手抠了几下，发现石头有些松动，他用力一掰，一块石头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小洞，他接连又掰开了几块石头，原来这石头是人工堆砌起来的。他搬开那些不头，发现里面是一个仅有一米见方的小洞，地下整齐地摆放着几块石头，石头上面放着一个兽形青铜尊，一具人面青铜灯台，几个陶罐和一个与鹅蛋相似的精制三眼骨埙，吹眼正对着洞壁的一个小孔，北风吹来，小孔中如人吹气，忽大忽小，骨埙随着风力的变化发出悲凉、萧瑟、哀惋的呜咽。

葛国栋想，这批珍贵文物是先烈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理应归国家所有，为了防止被他人占有，他正准备搬石头将洞口封住，忽然后脑被人猛击了一下，霎时只觉颅脑一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县人民医院的急救病房里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县领导和公安局长正守护在病床前。

公安局长告诉他说：“葛国栋先生，您总算醒过来了，都怪我们保护不周。其实，在您来独山之前县政府网站就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来自美国的葛佑民老先生的一封邮件，他在邮件中详细地介绍了一九四九年元月二十三日的事件，当时他任独山县县长，发现任济堂为了独占刘玉书老先生家的珍贵文物，伏击了解放军江北支队的贺耀东营长，并将身负重伤的贺营长及其妻儿抓回关押在县监狱，他虽为县长，却同情革命，深夜，利用县长的合法身伤去监狱打算私放贺耀东及其妻儿，没想到贺耀东伤情恶化，正在弥留之际，当明白了葛佑民的来意之后，便将文物和妻儿相托，交待完后事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抱起不满周岁的孩子，扶起痛不欲生的刘山珍，没想到刘山珍死活不肯走，把孩子托付给他后坚持留下来料理丈夫的后事。为了保存烈士的血脉，便连夜逃出境外，后来展转到了美国。葛老在邮件中请求县政府一是前往丫姑洞寻找文物，二是寻找刘山珍女士，好使她母子团圆。因此，您一来到独山，我们就在暗中对您进行保护。当然，除了公安机关还有一个人对您格外关心，那个人就是孙策民，他是一个嗅觉特别敏感的不法古董商，平时披着一件企业家的外衣，干着贩卖、走私文物的勾当。您一来到这里他就盯上了您，那天自告奋勇给您当向导的孙敏就是他指派的。昨天夜里您夜探丫姑洞，孙策民和孙敏就随后尾随，当您发现文物准备向政府报告时，他就向您下了毒手，好在我们及时赶到，才不至于发生严重后果。”

公安局长停顿了一下，指着床边一个满头银发的太婆说：“还一封邮件就是这位女士从台湾发来的，她就您离别了近一个花甲的亲娘……”

“儿啊——，你把娘想得好苦啊……”母子俩抱头痛哭，好久好久，刘山珍才抽噎着说：“儿啊，葛佑民老先生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没有他就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团聚，贺耀东就存不下你这点血脉啊！想当年你爸在弥留之际你才八个月，又正发着高烧，要不是葛县长救了你，早就夭折在狱中了。就在他救走你的第二天任济堂恼羞成怒，把我和你外公全家胁迫到了台湾，霸占了你外公收藏的全部古董。后来听说任济堂还杀害葛佑民全家老少十二口，就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他都没放过，儿啊，你身上肩负着贺葛两家的郗望，生身父母在一边，养育的父母大如天啊，千万不能让葛老先生在阴间还带着蛊遗憾……”

葛国栋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娘，儿子知道了，文物和发展是父辈梦寐以求的，儿绝不辜负泉下的父亲！县长，我知道，让这批珍贵文物回归祖国，让美丽的丫姑洞再添异彩是两位父亲的宿愿，现在，我和我娘代表泉下的外公和两个父亲，把这批文物献给国家，把父母和我的全部积蓄都捐出来开发丫姑洞……”

本文已被编辑[暮色残阳]于2008-2-29 21:35:2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