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并非什么让人恶心的年份,那只是十二生肖循环中最后的一个——猪年,可是,却让我一病不起,至今未痊愈。2008年也并非什么让人讨厌的年份,那只是十二生肖循环中的第一个——鼠年,更是中国的奥运年,但是,春节前的那一场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伤害了多少人?当然一切都是偶然。可是,病中的我总忍不住想像,这流年的轮回渐渐地碎成沙,隐约的沧桑细细地连成线,牵住我的泪腺。
直到正月初十,陆续来探望我的亲戚朋友,都回去了。我喘息一下疲惫的身心,又跌进安静的房间里,浸在飘浮着药味的空间里。我来回地丈量着房间,眼睛停格在墙上一幅名叫“鸟语花香”的苏绣上。不老的春日图,花儿不会枯,鸟儿不会死,二十年了,墙上的春一直安稳地挂着。我含笑地躺下,去梦那不老的春,进入鸟语花香的世界里,品味醒不了的人生,收藏笑声,收藏芳香,收藏缤纷。
那是一个可爱的电话,那是一声动人的邀请,解开了我的脚镣。妻子的一声“后果自负”的赌气话,让看我清自己忍着性子与病魔抗争决心,也许算是坚强,也许算是不珍惜脆弱的生命,但我心甘情愿。
终于要出门了,生病三个月后第一次出门,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想象着:河堤上的柳条儿泛绿了,堤边桃园里的桃枝含苞了,桃园隔壁的菜园子里挤满绿油油的小青菜,而春风透着初醒的寒意。坐上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车窗外的景色让人欣喜,路边的丛竹,田野里的草芽,田垄上的蔬菜,都是那样的翠嫩,甚至连溪水也吐着淡淡的浅绿。放眼望去,远山的树模糊在眼中,层层叠叠的洁白,仿佛树枝上开满密密的小白花,着实让我吃惊。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傻了,原来满山是积雪满枝的树啊!春虽来临,可是高山上树仍在休眠,寒风硬把春雨冻成雪、冻成冰。阳光明媚,清风阵阵,我凝视远山,看见树枝上的雪纷纷飘落,飘雪如落花,片片印在我的眼眸里。仿佛,耳边有细细的声音:春天不但有鲜花,也有雪花和冰花。
冰融了,雪消了,刚绽出新绿的小草缀满田野。我与友人缓缓漫步在山间小路上,路边的一个小池塘,让我想起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句,我终于享受到这千古一句的神韵。那种惊喜之情,与我现在的心情如此吻合,我惊叹诗人能够用短短五字,如此传神地将此景、此情表现出来。吟着这清丽的诗句,想象浑如天成的画面,我的心境也如春草生意盎然了。夕照暖暖,和风习习,鸟儿躲在树林里叫得很媚,对着我们吐露欢乐,山坡上的野花开得娇嫩,在风中微微颤抖,对着我们嫣然笑,我体会到什么是“花解人情,鸟通人心”的况味。心生一首打油诗:病后首次出门去,忽见“池塘生春草”,鸟儿媚叫欢迎客,又遇野花顾我笑。
回到宾馆,到头大睡。春梦即刻入怀,修竹在风中飘逸,柳枝在水中轻拂,桃树的花瓣飘落在曲水里,跟着觞缓缓地流动,曲流旁席地而坐很多人,我仔细辨认,有王羲之、谢灵运、李白、杜甫、李商隐、欧阳修、苏轼、李清照、张耒等三四十人,我有些奇怪,这么多不同朝代的人怎么能在一起集会呢?“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王羲之举觞而吟,“池塘生春草”,那是谢灵运,“相看两不厌”,那是李白,“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那是杜甫,“花情羞脉脉,柳意怅微微”,那是李商隐,“花能嫣然顾我笑,鸟劝我饮非无情”,那是欧阳修,“浓妆淡抹总相宜”,那是苏轼,“好山如为我开眉”,那是张耒,“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睇”,那是李清照……我正在羡慕、发呆之时,忽见那觞流到我的面前,我像被人推着似的举起觞,高吟:“香桃落红忽成阵,丝柳情长还易断,人生能有几回欢,如何不肯身心闲”举觞就饮,忽然想到自己的病不能喝酒,于是惊醒,见右手正举着电视遥控器,不禁失笑。
人生并非只是苦难和劳碌,还有快乐与梦想。“花能嫣然顾我笑”是梦,池塘生春草”是梦,梦就是快乐,梦就是自由。也许梦就是人生的动力,这里的梦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梦,人也许就是为梦而生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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