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照在吉他上

（诗四首）

异　乡

异乡　连咸菜也是甜的

肠胃的不适　就象旱地对水稻

一样的排斥　佝偻在这异乡的

屋檐下　不是被狗狗们龇牙咧嘴

就是被过重的油烟呛得泪流满面

但为了贫穷不再让眼泪泡着

我只能义无返顾前往

异乡　一根青菜一条萝卜都贴着标签

醒目的数字容不得讨价还价

正如我在老板的荷包里分食一样

一个钟五块钱决不多出一分一厘

我忐忑不安地掐着太阳的胡子

又饥不择食地捏着月亮的尾巴

在汗水的畅通里放飞我的日子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收获着烟火

里的粗茶淡饭　而汗水的价钱在跌

青菜萝卜们的价钱在涨　我只能是

不断地向干瘪的楼宇输送汗水

异乡呵　连蟋蟀也躲在楼房里歌唱

可我　仍在余光中的《乡愁》路上

越走越远　在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下

把人家死去的爱情　当成自己的来哭泣

在一曲《重归苏莲托》的音乐里

故乡之路离我却是越来越长

晚霞映照在吉他上　

晚霞映照在吉他上

金色音符撒落工棚门口

因臭汗而变酸的身体

因砖块棱角刮伤的手指

因水泥沙浆咬破的皮肤

因我坐在工棚门口分解的晚霞

都由高音区也揉音的形式

滑向了工棚对面的脚手架

晚霞映照在吉他上

烟了我的长翅膀的音符

烟了我的患风湿病的老酒

烟了我的居无定所的诗歌

烟了我的在砖头上敲碎的日子

这时候　有的音符已经飞走

留下来的　都让老弦用三连音

的手法　和到了归鸟的声部

晚霞映照在吉他上

兴奋的手指忘了伤痛

得意地勾出我藏在枕边的呻吟

在品格上流淌的不止是些心情

还有我的汗珠饱满的一粒稻米

还有我的丢弃在工棚门口的

一只臭鞋　当我最完美的一个

高八度　推到燃烧的天边时

远山已渐渐消隐

安全网里的田野

这儿不可以作过多的比喻

必须攥紧我的砖刀　铁板和尺枋

就等于攥紧了一根豆芽菜的希望

一铁板一尺枋　耐心抹平楼宇的墙体

就等于抹平了坑洼的日子　

哪管安全帽上湿润的星辰

哪管衣裤内任意流淌的汗水

一斤汗水　换来一天的大米

湿润的星辰　分明是我开满了

油菜花的田野

为了油菜花的明亮　为了田野的葱郁

任凭白昼吞食我的咳嗽　喘息和

腰肌劳损　任凭水泥的身体

进入我的肺部折腾　只要

楼宇在我的田野上长势良好

只要　脚手架背着安全网

在我的身体上越爬越高

安全网里的田野上　长满了

谷禾　高粱　豆苗和瓜秧

不能背着双手欣赏它们的天真烂漫

必须也耕牛的虔诚　拉直背绳

一步一叩首　弓耕田野上的炊烟

必须也父亲弯腰搂抱土地的姿势

经营我的每一块砖每一粒沙子

站在渐渐长大的庄稼们的肩膀上

祈求五谷丰登　祈求来年也风调雨顺

回　家

娘啊　儿子真想回家

从天边瘦成线条的雁影

从雨季牛蛙鼓噪的黄昏

从粘在工衣上一起回工棚的黎明

从背起脚手架来回迁徙的路上

从大汗淋漓哭喊无声的梦里

儿子一直都在想啊　梦里梦外

想直了孤烟想弯了明月

娘啊　儿子真想回家

为你驮回来一身大西北的黄沙

和　南国太阳也晒不干的惆怅

跪在你的面前　让你为儿子

拨去头上苦恼的白发

擦去额上沧桑的词语

再搀着你颤栗的身躯

来到父亲蒿草枯萎的坟前

烧些纸钱说些无力的忏悔

抖落下几张泪水浸透的黄叶

娘啊　儿子真想回家呀

我在火车站的人海里漂浮

怎奈　大雪压境冰冻路滑

娘啊　你泪湿的那片天空怎样了

是否也象儿的归途一样堵满了叹息

我被人潮推到了退票窗口　娘啊

是谁在我的身后吹奏萨克斯

《回家》的曲调如泣如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