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晓珂许诺，日后若我有难，一定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晓珂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是晚上，我盘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抽烟，左手拿着罐装的酒瓶一口一口地往胃里灌。朦胧的烟雾随着我吸烟的动作轻悠悠地飘散在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夹杂着浓郁的酒精气味。李晓珂的电话一共打了三次，前两次我并没有接。我没有接电话不是因为我讨厌李晓珂，而是我设置的来电铃声太好听，我就在烟雾缭绕间惬意地享受着张信哲的亦柔亦刚的声线。接通电话的时候，李晓珂依旧像往常一样，用讨好的语气问了我一大堆生活近况，甚至连我晚餐吃什么菜火煺肠是什么牌子他都不放过。

李晓珂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找我必定有些芝麻大的事。他向来喜欢把关于他那些芝麻大的事跟我说，包括他堂兄结婚表嫂生子十三爷过寿之类的事情，丝毫不曾遗漏。李晓珂曾说他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有必要向我汇报。这次他在电话里啰啰嗦嗦半天，依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我极为不满，我说李晓珂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再这么婆婆妈妈，你他妈的有话直说，本小姐没空和你拉家常。

李晓珂在我的训斥下，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的来意。他说，易小左，我的父亲过一段时间从老家过来，你能不能假装是我的女朋友，帮我应付一下。我正要发火，李晓珂慌忙解释，易小左你别生气，只是暂时的，假装而已。他尴尬地笑笑，你也知道，家里人这两年一直在催我结婚，你就当可怜我帮我一把。为了取悦我，李晓珂甚至许诺日后我有难，可以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恨得咬牙切齿，嘴上骂着去你的乌鸦嘴，就希望我有难。我易小左落到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难呢。只是转念间想起李晓珂这么长时间的关照，心一软，终究是答应了他。

二　易小左，你能不能像个女人

半个月后，李晓珂来接我。他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睡梦中。我骂骂咧咧地开了门把他扔在狭窄的客厅里然后继续睡我的觉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我发现李晓珂没经过我的允许便在客厅里翻看我的相册。他的举动令我愤怒不已，一把夺过相册之后把他往门外推。

李晓珂歉意地对我笑笑，在门口使了劲停了下来。他摇着我的肩膀，易小左，你能不能有个女人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正盯着我，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而且裹着透明的丝质睡袍，上面还沾了些月事期间不小心留下的斑斑血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便扯着他的衣裳骂他神经病流氓骗子趁人不备死不要脸。

李晓珂说，易小左，方梓同就这么有能耐，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你就这么点出息，甘愿被他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一听，恼羞成怒，连推带搡把李晓珂赶出了家门。李晓珂摇摇头，没有再发表什么感慨，叹息一声便离去了。

李晓珂太自以为是了。他一直以为我时刻生活在方梓同的世界里，他以为方梓同像一刀刻在我胸口的疤痕，像一个影子，牢牢地占据我的生活，让我哭不得笑不得死不得活不得。他以为方梓同像魔鬼一样，在我的世界的晃荡。

其实李晓珂错了。

对于方梓同的背叛，在那些酒盏灯光的生活之中，我已经释然了。

三　肖讯说，易小左，你的幸福来得太突然

认识方梓同和李晓珂是在同一个时候。那是一个酒会，其实我并不是被邀嘉宾，是肖讯死活着硬要怂恿我去，肖讯有贵宾卡。她说酒会上俊男帅哥云集，她看中了我恨嫁的心和一把尴尬不已的年龄，巴不得我去大街上随便拉个男人就把自己悄无声息地嫁出去。

肖讯是我的好朋友，吃喝玩乐，无所不谈。她是一个很前卫的女子，所以她总是说我太单纯，脑子里一根筋。肖讯常说，作为女人就要媚一些，再媚一些，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还要指着我的衣妆批评，易小左，你能不能整天不要白裙子白鞋子白袜子，弄得自己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要知道你已经二十六了，二十六了，不小了。

酒会进行到一半，我便扯着肖讯的衣裳让她带我离开。原因是一个外宾在一位打扮妖娆的黑衣女子胸前摸来摸去，两人嬉皮笑脸地调情。我见不得这种场面，这哪是酒会，分明是个变相的情色场所。

方梓同上来给我道歉，然后打了几个电话，便有保卫人员将老外和黑衣女子“请”了出去。方梓同说，易小左小姐，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

就在那一刹那爱上了方梓同，他的风度翩翩，他的勇敢果断。当时的李晓珂作为助理跟在方梓同的身后，我根本没注意到。不是李晓珂不优秀，而是方梓同的光芒太大了，让我的眼眸里只容得下一个他。很久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初我就没有见到同样英俊挺拔的李晓珂，而是跟方梓同谈起了恋爱。也许，这就是人世间的造化吧。

酒会后的一个星期方梓同来找我，手上捧着娇艳的玫瑰花。就那样单刀直入地成为方梓同的女朋友，连肖讯也是那样幽幽地说，易小左，你的幸福来得太突然。

不光是突然，更多的是惊喜。方梓同是一个浪漫却理智的男人，他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他就那让轻易地俘虏我的心，让我对他死心塌地，甚至在一个月后就搬进了他的别墅里，和他同进同出，双宿双栖。

四　曾经，方梓同肖讯，他们联手给了我一个惊喜

说到底，李晓珂是被我害了。有一次方梓同安排李晓珂到别墅接我参加一个派对，车到半途李晓珂突然停下来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他还说方梓同不止我一个红颜知己。我惊慌失措，见到方梓同之后便没脑子般地将李晓珂的原话抖了出来。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李晓珂被方梓同叫到会议室里大骂一顿，李晓珂跟他吵了一架，然后便自己辞职了。

李晓珂离开的时候来找过一次我，他说，易小左，你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当时沉浸在方梓同的爱情里，根本没有想过李晓珂所说的真假性。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方梓同和肖讯，这两个我生活中最亲密的人，他们在属于我和方梓同的床上纠缠着，欢笑着，撕喊着。他们交织在一起的那些声音像一把火，将我的整个心脏燃烧起来。

我只是去外地办了一件事，只是三天的时间，一切全都变了样。本以为提前回来给方梓同一个惊喜，料不到方梓同和我最好的朋友，却联手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扑过去大骂肖讯不要脸，我一边煽她耳光一边哭，肖讯，你怎么可以勾引我最爱的男子。我敢肯定是肖讯勾引了方梓同，她的媚眼，她的性感，她浑身散发的女人味，曾经令许多男人痴迷。

方梓同坐在床沿上抽烟，沉默了很久，他说，易小左，我爱上了肖讯，我们分手吧。

五　肖讯曾说，一个女人只有利用自己的优势，抓住青春美丽的尾巴，才能让自己幸福

然后肖讯理所当然地取代了我搬进了方梓同的家里。肖讯对我没有任何愧疚，她说一个女人只有利用自己的优势，抓住青春美丽的尾巴，才能让自己幸福。

这一切，她大概盘算已久吧。方梓同有财有貌，事业有成，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她的这些小心思，早就对我坦白过了，只是不曾料到会和我在同一个男人身上，闹得鱼死网破，不可开交。自此，我们几年下来的友谊，也就在这场往事中，化为乌有。

我想了很久依旧不明白人的感情为什么会这么脆弱，我与方梓同，只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那些在一起时的甜言蜜语，在他看来怕是早就抛到脑后烟宵云散了吧。

很多的时候，我都在为这段感情沉缅，也许肖讯说得对，是我不够媚，不够妖娆，留不住方梓同。方梓同曾经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见我一袭白裙站在灯光之下，静美得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公主。那时候我还引以为傲，我还暗自心欢，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用娇媚迷倒众生的女子。

肖讯走后，我拒绝与她断了所有的联络。其间她来找过我，都被我挡在门外。后来我就搬了地方，真正地做到与世无争了。

李晓珂再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是中秋节的夜晚。他喝醉了，在门外急促地敲门，开了门后他由不得我有异议便躺在沙发上像一头死猪般沉沉地瘫了下去，吐得满地都是。他抓住我的手，易小左，你当初就是不肯信我，到头来，自己受伤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晓珂酒醒后意识到自己前晚的失态，向我道歉。他说，易小左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你很久，一直没敢来找你。

后来的李晓珂有事没事总爱往我的住处跑，我不怎么搭理他，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想起肖讯和方梓同的背叛，我心头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是吧，再温婉的女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总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所以我时不时会拿李晓珂出气，说他的乌鸦嘴，一张口就扰乱了我的生活。

他一脸无辜。他说，易小左，方梓同一开始接近你，我就知道你们的结果。

六　李晓珂也说，我的一袭白裙刹那间打动了他

这就是我与方梓同李晓珂肖讯之间，那些芝麻大却让我心身疲惫的故事。方梓同曾经乞求我原谅，我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把肖讯像抛弃我一样抛弃，我就原谅你。

是呵，经历了这多么故事，我再也不像当初那样，相信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纯白的。我学会了抽烟，酗酒，学会了浓妆艳抹在酒吧迪厅流连辗转，假惺惺地说情话，说脏话，乐不可吱。李晓珂看着我如何沉醉，痛心疾首。他说，你的恨太深了。

李晓珂不明白，那些根本不是恨，而是绝望。当一个人绝望了，便什么也不在乎了。所谓的爱情友情统统抛诸脑后，见他妈的鬼去吧。

听说方梓同和肖讯在一起，李晓珂骂得咬牙切龄，这个方梓同，又将毁掉一个女人。我问李晓珂，方梓同曾经毁过很多女人么？李晓珂说，你看看你现在的状况就知道了。

我怎么了？我对李晓珂说，我怎么了，我离开了方梓同，依旧活得有滋有味。我媚眼一抛，依旧有大把男人把脸贴上来。

李晓珂就在一旁叹息摇头，拿我没办法。

肖讯之后我认识了一个风月女子小雪，是在酒吧认识的，她被人围攻，我打电话让李晓珂及时赶到替她解了围，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小雪说李晓珂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并劝说我跟李晓珂过得了。有时候想想，李晓珂其实也不错，除了不像方梓同财大气粗之外，还算正派，眉宇间有一股男子气质，算不上英俊，但也不令讨厌。

可是，无论我怎么正眼看李晓珂，始终对他爱不起来。

李晓珂后来再一次语无伦次地向我表白，他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的一袭白裙，扯着肖讯衣角的样子，一刹间打动了他。

七　李晓的父亲说，这娃儿好，眉清目秀的。

这些往事，不说也罢。

李晓珂父亲到来的时候，我已经住在李晓珂的房子里，以女主人自居。他父亲见到我啧啧称赞，这娃儿好，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挺舒服。我在旁边偷笑，如果让他看到我在酒吧买醉的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说。我按照李晓珂的指示，陪他老人家去公园，去逛商场，陪他去老人活动中心下棋。晚上，李晓珂抱着毛毯睡在地板上信誓旦旦，易小左，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李晓的父亲整日乐呵呵的，显然他对我很满意，他临走的时候将一个大红包递到我手上，说是将他的宝贝儿子也一并交给我了。

李晓珂为了感谢我的帮忙，死皮赖脸要请我去吃饭。我拗不过他，便同意了。席间接到肖讯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

我的怒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什么世道，抢了我的幸福，还要我看着他幸福。

李晓珂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朝他笑笑，你报答我的时机来了。方梓同和肖讯要结婚，你想个办法去拆散他们。

李晓珂一脸惊慌。他慌乱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很可爱，可是嘴上依旧不肯放松：“你说过为我赴汤蹈火，现在还算不算数？”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不让他有半点反悔。

李晓珂竟然同意了，这一点让我倍感意外。虽然我的内心对肖讯和方梓同极为不满，甚至恨过，但还不至于歹毒到利用别人去拆散他们。既然他们愿意爱，你情你愿的，那么就随他们吧。

李晓珂说，易小左，你给我时间。他坚定地看着我，脸上全是一幅要为我赴汤蹈火的决心。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晓珂却神秘起来：“怎么做你别管我，你只看结果就行了，我一定不负所托。”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作罢。关于肖讯与方梓同结婚的事，就搁在了一边。不可能咀咒，不打算祝福，当然，也不会贴着脸去捧场。

八　肖讯说，易小左，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假惺惺地装腔作势

李晓珂给我一张飞往海南的机票，说是抽奖中的，问我要不要去三亚看看。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没让它错过。理所当然地请了几天假拿着李晓珂给我的机票去旅游散心。第一次见到海，觉得异常美丽。天空蔚蓝色的一片，海天相接。浪花一层层地覆盖，然后退缩，这样的景致，潜下心来看却是如此奇妙。

住的是沿海的小酒店，拉开窗帘依旧可以看到海的夜景。正准备靠在窗前的摇椅上入眠时，肖讯却打来电话。

大概是炫耀幸福来了吧，我想。殊不知，接通了电话，却犹如晴天霹雳。

肖讯的声音像炮筒子一样急急地传过来，易小左，你现在开心了，幸福了，一个死一个伤你就满意了。我不解，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肖讯在电话里冷笑：“易小左啊易小左，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非要把大家往死里逼，现在李晓珂死了方梓同伤了你就开心了是不？”

天哪！怎么会这样？我突然想起李晓珂在餐厅的坚定，以及递机票给我那时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难道他真的去做了什么？死了？怎么会死呢？

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肖讯说，易小左，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假惺惺地装腔作势。若不是你指使李晓珂来破坏我们的婚礼，他们又怎会从五楼推着搡着齐齐摔下去。

肖讯的愤怒让我感觉事态的严重性。李晓珂死了？那一刹那内心突然茫然起来，夹杂着无以言说的痛楚。李晓珂一直像个鬼魂一般在我的生活中荡来荡去，从未消失，他怎么会死呢。想着想着我便想起了自己可恶的一面，竟然让李晓珂去拆散肖讯方梓同二人。虽然是无心说说，只是，这样的事情，连玩笑也不当开啊。

九　肖讯说，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没珍惜过他。

我突然感到害怕，我已经失去李晓珂了。

我曾经无数次训斥他，让他远离我，别惹我，他就真的远离我了。

当天晚上我坐班机赶回去，我一直在幻想着如果李晓珂没有死，如果再让我见李晓珂一面，我会怎么办？是不是依旧像往常一样，停下来叉着双手骂他阴魂不散。我甚至一次又一次拨打他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我绝望地在凌晨三点的夜里狂奔。

李晓珂真的不在了，以往，即使在我凌晨三点找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赶来，供我差遣。

我找不到李晓珂，所以我去找肖讯。她哭得像个泪人，指着我的鼻尖骂我是世界上最歹毒的女人。

我也急了，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和肖讯扭打在一起。我扯着嗓子问肖讯：“李晓珂在哪里，他死了我也要见他的尸体。”

肖讯冷笑，易小左你现在知道在乎李晓珂了。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没珍惜过他。

我蹲在白色的地砖上大哭，想起了李晓珂夸我穿白裙子时候的神情，那样迷恋我迷恋到骨子里的神情，越发伤心。泪眼中依稀觉得有一双手抱住我，抬头一看。是李晓珂。不对，是幻觉。

可是那样的拥抱越来越紧，直至我喘不过气来。而在门边方梓同和肖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这不是梦境。

我再一次发现他们联合在一起欺骗我，这样逼真，而且竟然没有生气，有的只是欢喜，和绝望过后的重新生出的希望。

原来李晓珂为了让我打开心中的结，为了让我和肖讯和解，顾不上与方梓同的往日恩怨，联合他们演了这一出戏。李晓珂早就知道，我对当年的事件不再记恨，只是打不开心结罢了。

李晓珂看出了一点，我早就不恨肖讯了。是啊，方梓同曾经在电话里对我说过，他爱上肖讯了，甘愿辜负我让接受一世责问，甘愿和她白头到老。如果她能幸福，我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李晓珂赢了。他让我和肖讯重归于好的同时，也让我发现了内心那隐藏已久的爱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