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门口嘟嘟响着催我了，说好和女友霞一起去单位看看，恰好今天是星期，孩子在家。提起孩子，我的心隐隐作痛，又莫名的惆怅万千。

就在昨夜，我对女儿说工作找好了，明天我就要上班的消息时，女儿脸上的表情是平静的，没有感到一点惶恐和意外。她故作轻松对我说，好啊，妈妈，我支持你！您放心去吧，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她心里好似猫抓了一般，非常不好受。我亦是如此，又怎忍心舍得她？

抚摸着她的小手，心头忽地一沉，泪水差点夺眶而出。示意她坐到我身边来，她顺从地坐到我的腿上，搂紧我的脖子，把头靠在我温暖的怀里。我故意问她，舍得妈妈走吗？她微笑着摇头，当然舍不得！继而又说，等我稳定了，一定要回家接她！我双手捧起她的小脸蛋，轻拂她的短发，问她我走了，惹不惹爸爸生气？她立即接上不会的！

我说那就好。注视着她眯成缝的小眼睛，闻着她身上洗澡后沐浴露的芳香，想着她从出生到牙牙学语，再到蹒跚走路，以及舞动着双手，一个劲喊着妈妈妈妈的娇小模样，忍不住怜爱地拥紧了她，叭嗒几下，在她额头上狠劲亲吻！

上车了，她站在门口，本该挥手告别，她却改变主意，疾步飞奔台阶下，对我说她也要去！把她放在家里，我着实不放心，可我要是离她而去，她更不踏实！我亲亲的宝贝，我可爱小小的宝贝，不知不觉中，你的个头已赶上妈妈，叫妈妈怎能不欣慰几分呢？

青春烂漫的年月，因为家庭境况和无知懵懂，我跟随了比我大六岁的丈夫。婚后一年，由于营养不良，加上我的抑郁，才出生的女儿体重不足三公斤，且体弱多病。到了她三岁，别的孩子蹦蹦跳跳，背着书包上幼儿园去了，她却歪着脑袋爬在我的肩头，不会吃饭也不说话，更不要提走路跑步。

心急如焚的我，抱着娇小的女儿开始奔走于县城省城各个大小医院，得出的结论是孩子一切正常！既然一切正常为什么不会吃，不会喝，不会走呢？还有她的思维竟会没有一点知觉？无望的我没有绝望，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过。她是我人生的整个支柱，没有她，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可维持的？要是失去了她，我想我也不会活下去的！

我那赌博成性的丈夫回到家看见孩子被我管成这样，可想而知他的怨气和怒气，他暴跳如雷不说，还气急败坏扔掉了孩子的药！不仅如此，还摔啊，咂啊，烧啊……直至房间内狼藉一片，他才肯善罢甘休！孩子大声的哭，我先是和他对骂，再是木然，最后转身而走！

有时候是漆黑冰冷的夜，有时候是艳阳高照的时日，无论遭遇他怎样的谩骂，也无论是怎样的离家出走，我的怀里都抱着孩子，没有一次丢弃过！当医生告知我孩子不行，快扔了吧，我几乎是晕厥地尖叫，不！不！不会的！一定是孩子哪里除了问题，再看看，是不是你们没有检查到？长长的走廊，男女老少看着发疯的我，都无奈加叹息，纷纷劝慰我，听医生的吧，趁早扔了，长痛不如短痛，你还年轻，抓紧生一个漂亮健康的吧！

那天从医院回来，我心如死灰。他赌输后又破口大骂，我所有的气一下撒在他身上，我举起镜子，一下咂到他身上，揭起了床单，被子，一一向他扔去！他还手了，朝我扑来，我相信我的头脑那刻如汹涌的波涛，谁也制止不住。我鼓足力气，双手上去，抓破了他的脸！就这我还不能解恨，我举起了菜刀，欲和他同归于尽！五条印痕深深在他面庞显示出来，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流到衣襟，流到裤子，流到地上，也流到我的心里！

他惊呆了，我抱着孩子，泪如雨下。冬天的夜，万籁俱寂，我就在这茫茫的黑夜里，抱着女儿游荡着，游荡着。举目远眺，星星点点，万家灯火，那颗星是为我而亮？又有那盏灯肯照耀我襁褓中的女儿？到了这刻，我真是体会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悲痛欲绝！女儿，甜甜地睡着了，她也许根本不知道人世间还会有生死离别，也许不知道死神正与她擦肩而过，我裹紧被子喂她奶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地吃着，两只小手抓住我不松开！

让我替孩子受罪吧，我不知前生我是否得罪了上苍，今生它竟以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寒冷的冬天是怎么熬过去的，我完完全全不记得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女儿奇迹般的走路，吃饭了，到这时候，已经是她快过整整四岁的生日了。我的心随着孩子身体的好转而复活。我学织动物图案的毛衣，我学做荷包蛋，可口的饭菜，为了女儿，我逼迫自己长大，逼迫自己变得成熟。

女儿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唯一令我高兴的事情是她会叫我妈妈了！她大声叫着，脚步蹒跚，时不时摔个趔趄栽倒在地。要是正常孩子，我不会扶她起来，我会命令她自己站起来。这刻的我将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心疼地扶起她，拍掉身上的土，无比怜惜地拥紧加亲吻！嘴里不停安慰：我的好宝贝，不哭了啊，妈妈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等她停止哭声了，我给她买了书包，铅笔和本子，带她去幼儿园。对老师说明情况后，我忍痛躲藏在校园后门口。女儿不见了我，没有心情玩，一刻不停歇地哭闹，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她在门里哭，我在门外哭，别的家长看见我这样，宽慰我，开始就这样，过几天就习惯了，不能太娇惯孩子，也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来！我却泪水涟涟，真是哑巴吃黄连！当孩子哭得声音嘶哑时，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冲进去，抱紧了孩子！看也不看老师，只撂下一句，我们再也不分开，便飞也似地跑回了家！

断断续续的，孩子还是被老师叫去了。到了暑假，她已能用稚嫩的声音给我唱出：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唱起来。那双握铅笔的小手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大小，上下，左右。最令我感动的是她穿上洁白的裙子边跳舞边唱着：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劳动了一天多么辛苦啊，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你吧，我的好妈妈。这首歌她一直唱道今天，并把给我倒一杯茶的习惯也一直延续到此刻！

孩子的智力明显好转，为了让她赶上同龄的孩子，我取消了后半学期的小班，也没有让她上大班，而是让她直接进入一年级！她非常的吃力，每天傍晚回家，别的孩子嬉戏，疯玩，我却守住她看她做作业。经常是遇到不会的问题，我无能为力时，她委屈地哭，直哭得天昏地暗！由于我的文化有限，我只能对她说笨鸟先飞，我给她讲爱因斯坦，牛顿的故事，我想方设法帮她提高再进步，她把我当妈妈又当老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级了，她以全班第二名的成绩遥遥领先，随后的四，五年级，她德智体全面发展，一举成为老师眼中的拔尖学生！我的泪珠似断线的珠子，我的宝贝，我能长长地舒口气了。知道吗？你就是妈妈生活的动力，是妈妈人生路途的支撑点！没有你的存在，妈妈的人生是灰色不堪的，没有了你的嬉笑，妈妈也许早已不在这里！

在这期间，我们的婚姻依旧破碎难拼。我没有想到我们时而冷漠，时而爆破的感情影响到了孩子。一直以为，孩子很小，眼睛睁不大。一直以为，我们不散就是最利于孩子成长的理由。直到有天，我们吵架大动干戈后，夜半睡觉想起孩子，才发觉孩子去向不明！我疯癫似的叫着孩子的名字，他也心神不宁，赶忙四处寻找！

厕所里，孩子靠墙半蹲着，无声地哭泣。我那丑恶嘴脸，自私自利的丈夫，我再也不愿让他伤害到孩子一丁点！我再也不愿我们的婚姻影响孩子一生一世！带孩子回到娘家，我提出了离婚，他死活不同意，搬来了亲朋好友不说，并对我说除非孩子归他他就同意签字！

把孩子给他？可能吗？十八岁怀孕，十九岁生下她，我这个大孩子管着个小孩子，喂她吃饭，教她唱歌，单不说养育她有多么的艰辛，就她身体的不明顽疾也够我提心吊胆的了！对于他这个父亲，本来面目已暴露无疑，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信誓旦旦现在却人面兽心的男人，看着这个用孩子作为婚姻砝码的男人，我心碎了，也退步了。

我选择了孩子，也认命了婚姻！

孩子的个头似地里的禾苗，茁壮地长高，十五岁的她已是初二的一名中学生了。不但如此，她的思想也越来越健全。很多时候，她会问我当初怎么选择她爸爸的，我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她说她看出点苗头来了，我永远不会爱她的爸爸，这也是我一直不幸福快乐的主要原因。我如实相告说是的。她问我如今还想离婚吗？我淡然地说不想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一是没有力气了，二是感情转变成亲情了！

她瞪大眼睛，对我说她爸爸固然不对，但我不能因为爸爸而扼杀了自己的爱好。她还说我在她眼里，一直是很优秀的妈妈，能唱会写，字迹又漂亮飞舞。衣服不时尚，打扮却清洁又不失典雅，还不象其他同学的母亲是非好浪当，或是打麻将喝酒集于一身的坏毛病。我的爱好她支持，许多回，她都想劝我拿出当年的勇气来，为她高歌一曲，为她再写一篇日记。目睹我对她爸爸不屑一顾的神情，她的心即刻冰冷且又跌入地窖。我的性格她称赞并欣赏，虽然所有人说我柔弱，她却为我内心的一再坚强佩服的五体投地。我的百般忍受她也心有余悸过，无奈她太小，对于我们的婚姻，她只能用心余力绌来形容！

这是我的小不点吗？她能这样理解我？她还用称赞和欣赏在我身上？她真的长大了吗？对准我的眼睛，她继续发表她的言论：我知道你们都爱我，疼我，但千万不要以我做借口。我明年就要中考，终究会离开你们，所以妈妈，我知道你那颗火热滚烫的心从来没有停止过。你该干什么就放心地去吧，没有人阻止你，相反，我还会默默地祝福你！

我的宝贝，我小小可爱的宝贝！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回想起小小年纪的你学做饭，扫院，洗衣服，妈妈懊悔不已。你总是乞求妈妈让你锻炼，你总说你老大不小，不该隐藏在我的翅膀下，错过展翅高飞的机会。原来你是这样的一番苦心。这次放寒假，你的手破裂的不成样子，流脓，流血，可你还在硬撑着，一天也不愿耽搁去超市打工。当妈妈洗衣掏出你裤兜积攒的几十元前时，妈妈不能不感激上苍。感激上苍给了我这么一个懂事的好女儿。

做饭，你会了，切菜，由粗糙不堪变得精细匀称，下面条，再也不是凉水煮。房间的地板，你拖得一尘不染，窗台的玻璃，你擦得明亮清晰，厨房的案板，再也不是黑暗灰色的了。我不在家的日子，你灌好电壶，拧紧煤气的开关，锁好大门，然后兴高采烈去学校。

每天放学时间，我站在门口等你。看着你如一只快活的小燕子，大老远叫着妈妈，心里不免甜滋滋的。晚上临睡前，拧灭台灯，你双手勾住我的脖子，亲吻着我的额头和脸，道一声妈妈我爱你，道一声晚安，我心里更是喜不自胜！

你的翅膀硬了，用你的话说，你可以展翅高飞了，可你知道吗？我小小的梦儿，妈妈觉得你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不点，小精灵，妈妈还把你当体弱多病的痴孩，妈妈多想守住你，照顾你到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家庭有成的那一天啊！

你用你所学的知识帮我分析我和你爸爸的婚姻，你唯恐我说你小，一再强迫自己学做大人的事情。你不想让你成为我婚姻的牵绊，你不想我为了你而剥夺爱好以及自己终生的自由！你说我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你说我的命操在自己手中；你说我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你还说我是你的骄傲，是你引以为荣的妈妈，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

宝贝，你是真的长大了，妈妈再也不能把你庇护在我的身下，妈妈很想对你说声谢谢，发自肺腑的说声谢谢。妈妈为你的理解和信任倍感欣慰，又万分愧疚，是妈妈不好，千错万错都是妈妈的错。大概妈妈过于忽视你爸爸内心的感受，才导致成今天这样难堪的局面，想要挽回，太难太难。

你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说选择离开是明智之举，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希望未来的日子，我会更加珍惜你和你爸爸。宝贝，相信妈妈，在经受时间的考验，岁月的磨砺后，妈妈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宝贝，妈妈答应你，无论妈妈身处何地，妈妈也会把你的这份爱和关怀铭记于心。最后让妈妈说句，宝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爸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