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小妍说,42米街新开了一家叫《dream》的新花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小妍说,店主是个漂亮的男人。
我知道,这才是重点。
我来到顾小岩所说的这家花店,店面不大,装修得却十分精致。
推门进入,传来一串串风铃声,清脆悦耳。
空气清新淡雅,让人陶醉。
拐角处,一名男子正在读一本赞美诗。
他的侧面十分俊朗,睫毛很长,鼻子坚挺。
过了稍许,他才抬起头注视到我。
他放下手中的书,支起身向我走来。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你?”
“我想要一些满天星。”
他递给我一束已包装好的满天星,我伸手接过来,注意到这个男人修长的手指,左手的小拇指有些弯曲,有一道不深不浅淡粉色的伤疤。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
这时,从楼上跑下一个小女孩,她甜甜地对着这个男人喊爸爸。
我抬头望着这个漂亮的男人,错愕,纠结,不可置信。
……
(二)
“天,太让人惊讶了,那个男人是那么年轻漂亮。”
“是的,不过他已有自己的孩子。”
顾小妍沮丧地翻着白眼躺倒在沙发上,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之后,顾小妍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她轻轻地念着:
姓名:陈禹。
电话:15960699670
地址:42米街桥头31号。
我不再理会顾小妍低落的情绪,将桌上的满天星摆弄一番插在花瓶里。
我知道这种花,只是一种陪衬物。
它不起眼,却绽放的义无返顾。
多么可爱的花朵啊!
此刻我无比怜悯它!
夜晚的时候,我与顾小妍在一家酒吧喝酒。
遇见漂亮的男人,顾小妍会将食指弯曲伸进口中对着那个男人吹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暧昧地说一句,嗨,一个人吗?
有些人会落跑,有些人会过来与她举杯。
这都会使她有一个美妙激情的夜晚。
过后,让我与顾小妍吃惊的是那个卖花的男人,陈禹。
他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在那些透明却又混乱的灯光下唱着动人的英文歌。
是的,他在唱那首《youarebeautiful¬¬》。
你就是这么美/这是千真万确/我看到了笑起来跟她一模一样的天使/当她也认为我们该在一起时/但事实是/我们永远无法相依……
我别过头,顾小妍在痴痴地微笑。
……
(三)
在这个美丽南方的小城市里,陈禹只是个卖花的男人,有时会在酒吧驻唱。
顾小妍就是爱上这样的男人。
她决定做这个男人的女人。
她决定做这个男人女儿的继母。
她对天发誓。
我被顾小妍纠缠得头痛,她说,为了她的幸福,让我去打听一些陈禹的事。
天知道,这并不像顾小妍的性格,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人,敢恨敢爱,敢脱敢睡。
但这次,顾小妍是真的转性了。
是谁说的,女人遇上爱情就变得迟疑、退缩、愚昧、卑微。
我妥协,再次来到这个花店。
室内很安静,一个小女孩坐在靠近窗户的桌椅上。
小女孩安安静静的在画画,她在画一个长发女人站在窗户边,女人穿红色的衣服,胸口在流血。
女人的旁边有一只黑色的猫,它瘦小,可怜的模样。
整副画扭扭曲曲,抽象无比,但画的那样深刻,我着迷了。
可之后,陈禹冲到这个女孩的面前,强行夺过画纸,然后愤怒地撕成碎片。
这时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个卖花的男人大叫了起来,茵茵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
“你太过分了,这样对一个小孩子大呼大叫,你吓着她了。”
我推开陈禹,这个叫茵茵的小女孩就这样义无返顾地扑进我的怀里。
“茵茵乖……”我抚摩怀里的孩子,轻声呢喃起来。
陈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并,将额头抵在上面,双肩在颤抖。
……
(四)
午后的阳光很好,南方的天气总是那样提前暖和起来。
茵茵哭累了,闭上眼就睡着了,在梦里她不时地在哽咽。
陈禹将茵茵抱上楼,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我着实为刚刚的反应震惊了。
我怎会为一个小女孩而动容?
顾小妍曾指着我大声地说,莫然,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是的,我曾用心爱的男人死了,孩子流产了,我都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整整一个月我吃下无数食物,仍笑得天真。
直到顾小妍发疯地扯着我的头发往墙壁上撞,每撞一次,她便歇斯底里大叫,林莫然,你到底哭不哭?
直到最后顾小妍停手,抱着我一个人大哭起来。
可顾小妍,知不知道?疼到最深处,眼泪也无法诠释伤痛。
从此,我与顾小妍相依,相爱,小心翼翼地生活。
从此,5年的时间我再也没去爱任何一个男人呵。
陈禹碰了碰我的肩膀,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来。
我抬头望着这个漂亮的男人,困惑,愤怒。
他开口说,谢谢你,请问还有什么需要?
我定了定神,说,满天星。
在我准备离开时,陈禹邀我星期日来这里。
我点了点头便走出了这个花店,阳光下,我手里仍握着一束精致的满天星。
那白色的花朵开得异常浪漫。
(五)
顾小妍爱疯了这个男人。
她与别的女人开始学习织毛衣,她还是这样安静的爱上陈禹。
可这个男人到现在还不认识顾小妍呵。
之后,顾小妍从我嘴里得到一些陈禹琐碎的事情也会眼睛里发出光芒,热情,忧愁,明媚,焦急。
她说,莫然你一定要帮我,让陈禹也爱上我,最好也让他的女儿爱上我。
然而这些,我有些困难。
星期日,我如约来到这个男人的花店。
茵茵穿着公主裙,像个大眼睛的洋娃娃,并且好看。
“姐姐。”茵茵走过来拉我的手,我蹲下身抱起她。
“真是好看的孩子。”
茵茵咯咯地笑,此刻,我是多么想要一个这样美丽的孩子。
从陈禹那知道,今天是小茵茵的生日。
我慌不则乱,我没有准备给小天使的礼物。
我下厨,煮我熟练的食物给茵茵吃。
她吃的格外开心。陈禹也在微笑。
我知道,他们是相连的,不可分割。
茵茵的生日,过得简单,没有礼物,没有蛋糕。
有生日歌,有祝福,有美味的甜食。这些都使她分外开心。
容易满足的孩子,快乐也是那样简单。
夜晚的时候,茵茵睡下去,陈禹坚持送我回家,这个男人有种魔力,使人无法抗拒。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两旁的路灯散发出淡淡的光线。墙壁斑驳,路面上到处是空的酒瓶,白色的塑料袋,破碎的纸屑。是的,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
“茵茵,是个病孩子。”
陈禹是这样告诉我的,我的心也尖锐地疼了起来。
“什么病?”
“她时常会出现幻觉,一种精神病。”
“啊,这样。”
“不用感到惊讶,我会保护好茵茵。”
这个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飘出了一片枫叶,温柔而萧条。
啊,这个我是知道的。上面载着思念,爱与责任。
……
(六)
顾小妍变得小女人起来。
她说,林莫然,我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这点你要相信我。
我止不住发笑,那是因为这话是从顾小妍口中说出来的。
不要这么使人讨厌。
顾小妍继续在阳光下织毛衣,一针一线,明明晃晃,刺得人眼睛生疼。
……
(七)
终于,在秋天,我与卖花的男人陈禹爱了下去。
多么糟糕的是,这个顾小妍仍不知道。
如果某一天顾小妍知道这一切,她定会发疯,极端,不顾一切。
实在无法想象。
我仍活在顾小妍的恐慌中,活在茵茵天使的光环下,还活在卖花男人的爱情里。
可能还不知道,我与陈禹是如何相爱的。
顾小妍的毛衣织得十分漂亮,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托付给我,然后让我转交给陈禹。
那个清晨,卖花的男人接受了顾小妍编织的礼物。
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明这一切,我就被这个卖花的男人拥住了,他亲吻了我的眼睛。
那感觉如火在燃烧,从内心灼热到眼睛上。就这样啪啦啪啦,心跳也在加快。
是的,这个男人决定喜欢我,是因为茵茵同样需要我。他们父女都选择我,我是该感到无比荣幸。
这件事就这样悄悄进行,一直小心翼翼。
直到那个夜晚,我从陈禹那赶回来。
回到屋子里,一片狼藉。书还有衣服都扔了一地。
顾小妍顶着杂乱的头发,化妖艳的妆面,涂黑色的指甲油。
短裙下面没有穿内裤,半个ru*房露在外面。旁边横竖倒了两个男人。
顾小妍又在发疯了,我愤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之后,顾小妍过来用力地砸门。
我不理,顾小妍大叫,林莫然,你什么都要跟我抢?
林莫然,你把陈禹还给我。
林莫然,我好不容易这么用尽所有的力量去爱一个男人,你怎么可以跟我抢?
我打开门,顾小妍冲了进来,与我撕打在一起。我头发被扯得生疼,她哭得仍是很大声。
我不反抗,顾小妍踢打得更厉害。
我说,顾小妍,你好了没有?
她哭得很吓人,绿色的眼影和黑色的睫毛膏化了开来,像女巫的药水。
最后,对了,是最后,顾小妍终于打累了才罢手。她低低地哭泣,她说,林莫然,你的幸福会为此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
我呆呆的不语。
顾小妍踉跄地离开我的房间。
第二日,顾小妍进了医院。
夜里,她在陈禹花店的桥头大叫这个男人的名字,然后跳了下去。
她冻得全身发紫。像个怪物一样被人救了起来,救她那个男人是陈禹。
在医院里,顾小妍显得格外安静。
我进入病房坐在她身边,她别过来看着我,说着对不起,还是流了眼泪下来。
我说顾小妍,你好了没有?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陈禹,还有他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
……
(八)
我收拾行李离开春城,去了乡下。
我住在瓦房子里,那张床有很多黑色和蓝色的补丁,还有一张破旧的蚊帐。
窗户下,有一张年代久远表面斑驳的红色桌子,这颜色已经暗了下去,快变成黑色了。
上面放了一把梳子,满是污垢。还有一盏油灯,已经燃烧了一大半。
就这样,我在这个封闭落后的乡村生活了一个月,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之后,我还是悄悄返回。
我想知道顾小妍过得是否愉快。
来到42米街的桥头,陈禹的花店居然贴上了转让的公告。巨大而鲜红。
那么,顾小妍呢?我在想这个女人。
在我徘徊的时候,陈禹从右侧的小门里低头走出来。
这个男人的面容明显憔悴了。
我有些心疼起来。
站在风里,我们彼此相视一笑。
这个午后的风一直与阳光奔跑着,在云朵之间交错。
我与陈禹坐在茵茵的坟地上,进行漫长的谈话。
(九)
很多年前,一个卖花的男人爱着一个妓女。
这个妓女喜欢黑色的猫,白色的安眠药和红色的睡衣。
这个妓女也喜欢听那个卖花的男人弹吉他唱歌。
这个妓女甚至有些神经质,可她漂亮,妩媚,乖张。
这足够使她有骄傲的资本。
那个卖花的男人爱这个妓女。因为这个妓女像天使,像天使一样美,像天使一样纯洁。是的,他形容她是一个纯洁的妓女。
这个妓女后来怎么样了呢?
这个妓女后来与一个有钱的男人生了个孩子。
你知道吗?这个女人为什么是个妓女,为什么和有钱人纠缠在一起?
是的,这个卖花的男人原本与这个妓女是恩爱的情侣。
那是因为这个卖花的男人后来开始吸毒,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每每毒瘾发作时,他挣扎着一副扭曲的脸,痛苦地呻吟,或是不惜伤害身体,曾用一个刀叉插进自己的小拇指里。
这个女人爱他,就变成了妓女。
这个妓女用肉体换来的钱供他吸毒,之后她被一个集团的总裁包养,她从此拥有了很多钱。
这个妓女总在隐蔽的黄昏或者是夜晚,带着一身的伤痕来找这个卖花的男人,然后递给他银行卡就漠然离去。
那个时候卖花的男人还没有觉醒。
直到这个妓女死去。
这个妓女是怎么死的?
这个妓女是被那个有钱的男人杀死的,他愤怒,失去理智,用一把刀刺进了这个妓女的胸口。他可无法忍受这个妓女拿他的钱去养别的男人。
这个妓女死的过程是站在窗户边,穿红色的睡衣,披着长发,胸口在流血。她养得猫目睹她慢慢死去。
而这些这个妓女的女儿都看在了眼里,并深刻记下了这副最后死亡的画面。
那后来呢?
那个凶手仍逍遥法外。
而那个卖花的男人没有报复成功,最后被抓进了戒毒所,并成功戒了毒。
之后,他在这个妓女的坟墓前下跪,流泪,并承诺好好抚养这个妓女的女儿。
那么,最后,他带着那个妓女的女儿离开了那座繁华腐烂的城市,并来到了春城重新开了一家花店。
……
(十)
陈禹的眼睛红得像一个兔子,悲伤从他身体每一处蔓延开来。
他那样平静地述说这一切。
这个世界总有一种人不同故事,都同样载着一段伤感的旋律,在心底潮湿的地方纠结扎根。
那样深刻,那样疼痛。
我知道,茵茵是那个妓女的孩子,陈禹便是那个起初吸毒的男人。
春城是他们新的生活。
那么,该谈谈茵茵的死了。
茵茵在4岁的时候目睹她亲生母亲的死,因此患上了精神病。
她活在幻觉中,那个妓女一直喊着,茵茵,茵茵……
茵茵会一直用笔描述女人死去的样子,还有那只猫。
我记得那副茵茵画得画,最后被陈禹愤怒地撕成碎片。
他大叫,茵茵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
茵茵,在某个下雨的夜晚产生了幻觉,她在房间里叫着妈妈,和那只黑猫的名字。
她尖锐地对着窗口喊,我看到你了,等等我,不要跑……
等我撞开门的时候,茵茵已经从窗口掉了下去。
我捂住脸,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从指缝间满满溢出。
后记:
42米街桥头的花店还在,而店主已经换了个陌生男人的面孔。
那个卖花的男人走了,只留下一个季节的温度,压迫在我周围。
而顾小妍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商人。
她在电话里安静地对我说,林莫然,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开始走近那个卖花的男人。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我受不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悲伤与压抑。他与你的灵魂多么相似啊!
受过伤的人在一起,才能彼此取暖,对不对,林莫然,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幸福起来。
我放下电话,微笑,一滴泪砸了出来,落在手中枯萎的满天星上。
而有些人有些事早已注定,错过了或许就是一辈子,那么就细细收拾好这些破碎的记忆,独自疗伤。
……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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