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荒野的路上遇到了一头毛驴,凭着我一贯对毛驴的特殊感情,便放慢脚步,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当然我也受到了它真诚的注视。一种亲切的感情涌动在我心里,我走上前去,抚摸着它光滑的脊背,它两只长长的耳朵,我说:“毛驴,你好!”
我常站在阳台上看对面数不清的窗口,时至黑夜,每一个窗口都像一台电视机,里面的女主人平静而自然的表演。我注意到斜对面在五楼的女生已经很长时间了,我不止一次的去打量她,并伴着无边无际的想象,我一段时间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一头毛驴,我对她变的毛驴熟悉而又陌生。
我多是在夜晚里看到她的身影,坦白地说她是个美人:丰满的身材,大若面盆的脸,长及腰间的头发,波浪状或是飘逸装。弯弯的眉毛,多情而自然的大眼睛。高耸的ru*房,宽大的臀部。这也许不符合某些人的审美,特别是我写到“脸若面盆”,但这的确是在阳台上看到她的形象。后来,我在路上遇到她,我的这种认为当然有了改观。当她洗衣服,坐椅子上看书,站起来踱着步看书,爬着攀梯上床,打开衣柜的门挡着换衣服时,我都在看她。对此,他不能全然不觉,否则她就不会有眼睛,但她不可能全然觉察,因为这不符合逻辑,她不会有这样大的本事。看书时,必然用眼睛专注,就不能看我,若她一只眼看书,一只眼看我,她不会有这么宽广的视野。她换衣服时,看着我绝对会把衣服穿倒,把牛仔裤的后面穿到前面来,把上衣有图案的穿到背后。她的确明了我在看她,不然的话就没有必要去看,仅此一条就表明我是喜欢她的。我写到这里一定让许多人大失所望,他们因为可以揭发我是个窥视者,当我说出喜欢两个字时,他们就不再追问了。一般的偷窥者不止偷窥一个人,他们所偷窥的都是与他毫无相关的,这一点和我极不相同。
我得说,我给对面女生公寓的感觉是个偷窥者,或者是偷窥爱好者,我使用了望远镜。望远镜不是我的,是从真正偷窥者那里借来的,它是军用高倍望远镜,对面女生脸上的一颗痦子都能放大到清晰能辨。我借来她只看一个人,就是上面所提到的,不防称他为大姐。她给我最直观的形象都是在望远镜里实现的,没有望远镜的时候,真是的所见加上想象,她的形象字我脑海清晰无比。那次她坐着洗脚,面向我的方向,她泡着脚还要翻着书,不时朝我看几眼,后来就笑了,偏着脸那是在看她的同学,说一件有趣的事情:对面的男生竟然用望远镜看人。几秒后,便又一个短发女生闪到他身后,妈呀简直奇丑无比。我伸出左胳膊朝她摇摆几下,她竟笑得的点头哈腰,像是腰断了再也直不起来,稍稍定神后,我还是要胳膊的姿势。这让我激动万分,久久难以平静
我虽然喜欢毛驴,特别是那种正值青春年华,健硕漂亮的毛驴,公的和母的都可以。但我更喜欢在路上碰到母的。事实是我碰到的那头是个草驴没错,却已经是夕阳暮年,但我感到亲切无比,因为以前我们是旧相识,我们相识时,我还是个小孩。
毛驴已经认出了我,激动而平静,它问我:“你这是到哪里去?”我说:“我到郊外散散心。”我有问它:“你呢?”我这样问了,才觉得没有权利这样问。五年前当我卖掉它时,她的心已经伤透了,旧事重提,无疑是揭它的伤疤。毛驴被买时已经八九岁,干活明显的不如从前了,它虽为我服务了七八年,到头来还是被卖掉,这只能说明人的残酷无情,也就是钱不是他妈什么东西。我当时如果有百万家财,一定为它建造高档的住所,让他安度晚年,如果是那样的话,钱又他妈的是个好东西。它明显的表现出沉浸在过去的神态,我等它回过神来,又听到它说:“我是跑出来的,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我这样漫游不知道该怎样定义。”我才看清它身上复现的野性,不然的话,十五岁的毛驴怎么还能逃出来。如果我以前从未见过它,一定把它当成一头野驴。我们同时发现了前方有棵大树,我说:“我们到前面树荫里叙叙旧吧。”毛驴驱动蹄子,它与我并肩而行。
在树荫下。我整合着毛驴留给我的印象,它们成为如下的记忆:最早我听过的毛驴的故事是家族里有一位骑着毛驴赶集的老奶奶。我不知道她长我多少辈,只能用老奶奶代称,老奶奶是四辈,五辈就是老老奶奶,六倍就是老老老奶奶,这样称呼实在繁琐。这位老奶奶小脚走不远路,毛驴成为它的骑乘,她把被子叠好放在驴背上当坐垫。她骑驴的姿势不过两种:一种是一边一只脚,一种是一边两只脚。她只能选择一边一只脚,一边两只脚她没那么大的本事。我在尚不能骑驴的年纪就知道了又这么一件事。当我借着一个高坡要上驴背,她却摇头晃脑,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骑驴的年纪。
另一种记忆也被扯出来。那天空气中桂花香气泛滥,桂花一簇簇挂满枝头甚是抢眼。小孩元新骑一辆破旧的大轮自行车,以套腿技法展示车技,让我眼馋难当。他抢去了所有风头,于是我在矮墙上默默跨上毛驴,手拉缰绳,毛驴听话的走动起来。它的肚子左右摇摆,我如同坐在船上。它转了一大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们啧啧称赞,“徐二家毛驴的性子真好。”我把它当成了那句夸奖,“徐二这小子真能耐。”元新把车子撂到一边,牵着老黄牛要骑,不料老牛发怒,一头把元新拱到玉米秸垛上,挨摔的元新却哈哈大笑起来。
大姐有一件黄色的睡裙,天气尚热的时候她就穿着它,后来天凉了,她就穿青色运动裤,红色短袖t恤。大姐换睡裙时,快的让人难以置信,衣柜门一关上再一打开,原来的衣服就不见了,大姐穿着睡裙出来,坐下来洗脚看书。按说大姐宿舍应该买个窗帘才对,挂上帘子,阻挡出我之外的那些眼睛。但帘子始终没有挂起来。我认为这是大姐在从中作梗,我想她是这样应对舍友的建议的——挡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令,或者是,怎么着,我们还怕人看吗?室友说整座楼上都有帘子,她会说:“她们都有病!”她的舍友们三人也可以买个帘子,但是四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三个人办?帘子也就没有挂起来。
早就忘记了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我把阳光用镜子反进大姐屋里,照着了正在梳妆的大姐。她徐徐来到窗前,把滑窗推到最右边,仰起脸来喊道:“在这下面,我等着你。”我看到下面的人字形路口。我呆若木鸡,然后慌乱的洗脸,这不就是我渴望的结果吗?当然不能错过故事的开始。
我们坐在寂静的凉亭里,四下里没有人的影子,树木茂盛,生机盎然,很远的背后是细微的喧响,面前是一条著名的大江。我们只坐了一会好像坐了很久。我看着她的脸,感觉已经看了千百万次。她的睫毛不长。她说:“我在路上见过你。”我全然默不作声,想象她见到我时的情形。我从没有遇见过她,我根本无从想起。我说:“我不知道。”
她描绘她遇见我的三次,情形如下:
第一次我在她前面迎面过来,着实吓了她一跳,这不就是平日里看我的那个人吗?她说她自己当时有点害怕,怕受到侮辱。她说她受到侮辱有两种可能。其一,我猛地跑过去抱住她。其二,我走过去打她一耳光。为什么要打她?她也说不上来。这两种情况都极难实现,即便当时我认出她来,我也不会抱一个不曾相识过的人。这样做了很可能会当众打一耳光,打之前,女生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我更不干打女生了,这样的话我会被学校开出,从此背上打女生的恶名。她说我穿一件大t恤,褐色休闲裤,一双脏兮兮的鞋。我脸上愁云密布,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傲慢,完全目中无人。她如此形容我,我相信他的确碰见我这么一次。她说我们擦肩而过后,我的同学对她微笑,我的同学众多,一时想不起是那个来。
第二次时,照她所说,我当时应该是有意识地看她,但我实在想不起有过这么一件事情。为了更好的表现这一情形,我以她的视角使用第一人称叙述如下。我陪同学对到食堂打饭的途中我遇见了你,你端着打好的饭菜朝我走来。你还是穿着那一身衣服,你的眼神里又活跃的光芒,你的嘴角上挑,两腮还有浅浅的酒窝。我以为你是看到我而笑呢,我看着你,可你竟然从我身边经过,我赶忙回头,看见你的背影。当你回过脸来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赶忙侧过脸去,我不想让你看出来。你的年纪小,那时,我想到你可能读大一。我的同学看到我面脸通红,问我是不是看见帅哥了。我打了饭离开食堂回来时,你正把饭吃的津津有味,你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像是知道我要走出食堂门口一样,你看见了我。我路过食堂外的窗户时,看见你在里面站起来看我。我低头急匆匆地走,差一点碰到了面前的树上。
她说的如此生动,活泼生动,就像我真见过她一样,可我的确没有见过她。我把她说的想了几遍,把它认定为事实。我不知道大姐是如此的健谈,我以前认为她很文静。
毛驴等待我从美好的回忆中醒来,它说“你在回忆以前的骑驴时光吧?”它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看着它汪汪大眼,它的嘴角已经又苍老的颜色,它很老了。我说我把你卖掉的确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实在是恩将仇报。你说这样的事情在所难免,作为一头毛驴,不会有多么高级的结局,白白的养起来,还不伦不类,还毁了晚节。你说作为一头毛驴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提供驴子的力气,到老了就应该提供肉食。我说你跑出来就是不想为他提供肉食吧。它说它跑出来是想抛弃枷锁,腐烂在自然的土壤里面才是好的。她是突然觉得应该如此死去,才跑了出来。我说我来郊外的原野是因为喜欢这里的安静,这里有自然的感觉,这里也有家乡的感觉。家乡,我们共有的家乡,你知道吗?
大姐描述的第三次见面,使我深信不易我们曾见过面。我要把这次的情形用第三人称表述如下:
宁静的校园里,空气中的香水味是从女生宿舍楼里飘出来的。在楼群的街道路口,有一个修鞋的地摊。中央天井长着两排叫不上名字来的树。人影在树影下穿梭。大姐坐在鞋摊前,仔细的监工。徐二从拱门外明亮的世界里走进来。他满脸微笑,路人都奇怪他为何如此高兴。他眼睛一直盯着大姐。大姐有些不自然了,想到t恤是否上来,把腰漏了出来。她一点都不敢动了。徐二走过,几步一回头的看。
我相信这件事情的却发生过,即便没有它也是有的。我碰见大姐就很想上前跟她攀谈,让故事有个开端。当我走过后,也想退回去跟大姐搭话,大姐脸上微笑绽放,荣光散发。
大姐的确是个美女,大姐因为分满而女人味十足。她的身上有着神秘的光环。大姐说完三次碰面,显得有些疲惫。天像一瞬间就暗下来一样。我知道大姐已经讲了快四个小时,我知道大姐滔滔不绝的声音从停止过。我在她的叙述中自由穿梭,想象的世界也有血有肉。突然的退出,得到的当然是失落。
大姐起身要走,我跟随她,像跟随一个极会讲故事的师傅。她最后说她在读大三。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叫出来讲这些故事。晚上,大姐在窗口向我摆手,后来,她又洗脚看书。
不久之后我们又有了一次见面,在郊外的那棵树下。老的毛驴不见了,一头年轻的毛驴在不远处吃草。这是我向老毛驴提出的请求,它如此的办了,让年轻毛驴出现来烘托气氛。大姐坐在我身边,我向她讲述我在窗口看到的她的形象。我的列举都是有“有一次”开头。
我说有一次,你穿着那条黑色的运动裤,红色的t恤,站在椅子俯首看着桌面像是读书。你的样子把我笑死了,难道坐着读书会不比你那样舒服?你的样子像一匹吗。
我说有一次你边读书边压腿,你像是学过舞蹈的。
我极目四野,麦田里麦子已经高了起来,远处山峦重叠,浸在太阳光芒里。老槐树枝叶繁茂,槐花挂满枝头,蜜蜂成群。不时有一两只落下来,落到你的肩头和胸襟上。你不敢动一下,你奇怪蜜蜂怎么不找我。
我说有一次我在校门口碰见你,我跟在你身后,打算一直跟着你,到底看看你要干什么去。你说我在撒谎,在交谈之前,你根本就没有碰见过我,你说那三次见面是你瞎编乱造的。
我还是要说,我跟在你后面,你的美好身影进入我的眼睛,你脚步坚定,走的匆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你左腕里跨着一个包包,包包上面有红色,蓝色和紫色的花朵,你穿了一双红色的皮鞋。红颜色泛着光亮,让我想到了鲜血。
年轻的驴子蹭到我的身旁,它把嘴放在你手里。你抚摸着它,它显得很快乐。它撒欢向田野深处跑去,又奔腾着跑回来,看着我们出神。毛驴是个叫驴,它在露它的生殖器,我便把它赶跑了。
我跟着你走进土黑色的小巷,在小巷里我又跟着你东拐西拐。你路熟,走得很是流畅,我跟着伴着恐惧的情绪。我们穿过了不少老房子,我贴着老房子的墙根走,想退出了,但来的路我早就忘了。我跟着你,我想你总会走回学校。
你又说我胡编乱造,你说我有把牛吹死在吹活的本事。你埋怨我把那头毛驴赶走了,你要回去了。你别慌,听我说完。你又走了很长一段,在一个开阔,有门灯光芒的地方停下来。你整整衣服,然后进去了。我看见了一块扁,上面写着——许记阿胶店。店里面又血多年轻的女人。我大胆走进去,听见你说,拿四盒阿胶。你回过头来时,我就用嘴巴堵住了你的嘴。
你说我有幻想症,你说你害怕我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说:“我们回去吧,时间……”你还没有说完,我就用嘴巴堵住了你嘴巴,你倚在槐树上。
2006年秋天 手稿
2008年2月28号打印定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2-28 22:03:3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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