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良德是艾家村德高望重的治保主任。村里人有个矛盾纠葛什么的,都乐意找他出面协调解决。他呢,来者不拒,凡事都能弄出个子午卯酉。平常村民们都尊称他为章主任。
这不,村民三狗又找上门来了,他正坐在章良德家堂屋的小凳子上,一声不吭地抽着闷烟。章良德倒了杯热茶,三狗一怔,抬头接了。章良德从三狗沮丧的目光里读出了乞求。三狗把抽剩的旱烟屁股朝门口一丢,鼓起勇气说,章主任,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良德笑了,说,三狗,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三狗说,章主任,你知道我开个小店,眼下生意不好做,赚钱难呐!章良德说,三狗,跟我说话不要拐弯抹角。三狗说,我知道。强仔是你妻弟,他借了我3000块钱,我讨了七八回了,他死赖帐。章良德说,他借了你3000块钱?三狗说,是的。那天强仔说他要到县城里做笔生意,急需钱。我们说定3个月之内一次还尽的,可现在快一年了,他说没这回事了。章良德说,他打欠条了吗?三狗摇摇头,说,没有。当时他赶车走得急,再说都是同村人,又是你的亲戚。章良德说,你有证据吗?当时,有哪个在场?三狗一脸的苦愁,头直晃,说,一个人总得凭良心,章主任。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啊!章良德说,要我主持公道?我又没在场。三狗急了,瞪大眼睛焦躁地望着章良德的脸,说,章主任,那3000块可是我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血汗钱呐,你是他姐夫,你面子大,你出面他肯定买帐!章良德说,你在什么地方交的钱?三狗说,在我屋子旁边的老槐树下。章良德说,老槐树不就是见证吗?三狗无奈地摇头,说,我恨它不能开口!章良德叫出儿子水生,吩咐他去把强仔找来。
10分钟后,强仔兴冲冲出现,他见面就掏出“红塔山”烟,姐夫姐夫叫得很甜。章良德问,生意做得好吗?强仔说,还凑合。章良德突然说,三狗说你向他借了3000块钱,是不是有这回事?强仔头一歪,面向三狗,说,你缺钱,你开个口,犯不着这么打我的主意。我做生意是赚了些钱,哎,你说我借了你3000块钱,哪个作证。三狗急得跳起来,脸色铁青,双唇颤抖。章良德说,都坐下!我家不是武馆。三狗、强仔脸各朝一个方向,抽烟。
章良得说,三狗,你到那棵树那儿去,拜一拜,对它说,麻烦来一趟,章主任请它来作证。三狗不解地问,章主任,恐怕树没有灵魂,不听。章良德拿笔写了张字条,按上自己的手印,说,带上。
三狗一出门,强仔暗自笑了。章良德说,我俩喝茶,等候着。强仔扯出一些话题,章良德只是点头或摇头,并不应合。过了一会儿,章良德不经意地问,三狗到了没有?这么久了。强仔说,还没到,他家在村东头,有一段路。章良德进了厨房,切菜,送出一句,今天中午在我家喝几杯陈年米酒。强仔说,还是吃馆子吧,我请客。章良德说,懒得麻烦,就在我家随便吃点,我炒几个下酒菜。
三狗苦丧着脸进来,说,章主任,我照你的话说了,还把你写的纸条贴在树杆上了,来不了。章良德甩了甩手上的水,笑了,说,三狗,树能自己来作证,这个世界不又乱了!强仔翘起二郎腿,舒心地喝着热茶。章良德说,今天能不能交出那笔钱?强仔说,谁交?你指的是我?章良德说,当然是你呐!强仔说,姐夫,我们一直坐着,没见树来呀!章良德说,你也相信树一请就来?树是没来,可是,你说你没借3000块钱,我刚才不是问你,三狗到了没有?这么久了。你怎么说,还没到,他家在村东头,有一段路。你偏偏没问三狗到哪去,叫的是哪棵树?强仔呀,你的聪明才智村里人谁都佩服,但赚钱要走正道,你年纪轻轻人又精明,不愁不发大财。你想想,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就通,无需多说。
强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姐夫,我认了。章良德说,强仔,你家庭厚实,我看你现在就取来,午饭我们三人碰几杯。好久没和你同桌喝酒了,姐夫想跟你叙叙话。强仔说,今天我是看在死去的姐姐的面上哦!章良德说,强仔,快去快回,我这边开始炒菜了。三狗说,我去店里拿点下酒的点心。章良德说,你坐着,水生早就买回来了。三狗哽咽着说,章主任,我……。章良德说,什么也别说,中午陪我多碰几杯不就是了,一切尽在陈酒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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