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的原配妻子王弗,性情温顺,善事翁姑,敏静而颇知诗书,婚后伉俪之情甚笃。十六岁与苏轼结婚,不幸二十七岁病逝。葬于眉州东北可龙里。苏轼满心悲伤的为她写了墓志铭--《亡妻王氏墓志铭》。相处十一载,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忽然幽明分抛,使人由衷恸伤。此后,苏轼南北转徙,居无定所,但对亡妻的一片真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熙宁八年,亡妻已故十年,苏轼情真入梦,正月二十日夜,他与亡妻梦中相逢了。
山遥水远,生死茫茫。十年了,我们被那条无情的天河分成两岸,此岸的我仕途坎坷,尘霜满面,空有满腹才华,因棱角分明不识世故,拒绝选择任何朋党,为了真理独行是每一个德才兼备之士的必然下场。没见汨罗江畔独自行吟的屈原吗,他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朋”的道理,可依旧选择了不入朋党,投入江水与鱼虾为伴。哲人赫拉克里特说过“性格既命运”,多末精辟呀!任何人都知道真理,都明白是非,都知道对错,可在现实中,控制我们行动的不是这些,不是是非成败,而是好恶,是性格。才有霸王的自刎乌江,才有刘邦的汉室传流,才有小人的一再得志,才有英雄的一再失败。性格是上帝造人时的唯一索引。还有谁比你更了解我呢?你知道我在这个暗箭明枪的世界里,只有未泯的童心,只有清澈的眼神,没有只盔片甲。那曾经温暖你的胸膛,一任万矢中的。你在彼岸的心痛挡不住枪林弹雨。
彼岸的你呢,千里之外的故乡,离我那么远,难忍荒草欺孤坟。没有我的陪伴你孤独吗?是不是在每一个明月寂寂的夜晚,你都会徘徊在那片杂草侵没矮松的山岗上。一次次重温我们往日的柔情。寒冷的夜风吹着你瘦小的脸庞,你在张望,望着远处那个迷茫的山口,我知道,你在盼我回家,你在期待着你的丈夫为你锄去坟边的荒草与寂寞。十年了,坎坷的心理路程把时间拉得更长,那颗苍老的心,你还认识吗?你知道吗?那方麻木的心灵总留有温柔的一角,那是你给我做的记号,那一角只属于我们俩。我习惯了夜读有你的陪伴,你为我热茶,为我披衣,我俩共剪南窗红烛。你的眼里满是深情的爱恋。那年夏天,夜静月明,小窗里红烛下,你坐早在我的怀里,听我给你讲杜甫的诗: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复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复何求。
你幸福的说:我会陪你共度今生的,作你的老妻,和你下完人生最后一盘棋。你要拥着我在棋枰边一起睡去,你要吻着我的额头。唉,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是的,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我都不忘半夜起来,为你盖严被子,吻你的额头,搂你的双肩。结婚这么多年了,可每一次吻你,激情却总那样新鲜。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我们,打开我们的小窗,新鲜的空气一如吻你的激情。顾城在诗里说过:有门,我们不用开开,就十分美好。你依然沉浸在昨夜的温柔里。我开始为你梳理你的长发,那每一根长发都铭记着我们割不断的情缘。我托着你的脸,为你细心的画眉。你眼似秋水,眉如远黛。
昨夜月光如水,我回到了咱家门前,所有的梦比现实都要真实,因为它没有名利的掺杂。梦中依旧是那扇小窗,窗里青灯摇曳,你形销影单,难耐五更凄寒。是谁爽了旧约?那画眉之人呢?他怎么忍心冷落了你?
我悄悄的站在你的身边,你还是那样年轻,美丽清纯。骤然发现了苍老的我,你惊呆了,多年幽怨的泪水夺眶而出。语言能说清什么呢?在感情世界里没有文字。你呜咽在我的怀里,我抚摸着你的长发,静静的如同这月光。我们很幸福,终于又到一起,我游过了那条河,因为你在彼岸。岁月和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我们在时间之外。来的都要走,有的都要无。人类,月光,宇宙。岁月的长河里,我俩在某一渡口走失,又在某一渡口重逢,这我早就知道。失散是暂时的,相守才是永恒。来,让我吻着你的额头,任窗外云卷云舒,月升星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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