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真的老了。

父亲很少来我这里，他怕给我添麻烦。还因为我住在六楼，他上下不方便，还因为城市的鸽子笼以及老死不相往来的生存方式他不习惯，他说，农村豁亮，熟人多，可以串门说话，过得充实。

父亲上次来我这里是在一年前，之前第一次来过，住了一个月，他整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我们看的电视他不喜欢，他想看到电视怕我们不理解，要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可难为他老人家了。送他回家的那一天，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去年来住了一个礼拜，急得他茶饭不思，第六天早上，我起床做好早饭去叫他用餐，房间已是空空如也，他没有给我打招呼，怕我阻拦他，早已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我赶忙打的追赶，幸好在火车站追上一脸茫然，不知该走向哪里的父亲。看见他为难的样子，我雇了辆出租车，送他回老家，他一脸的灿烂。

这一次，是父亲主动要到我这里来的，接到大哥的电话，我要了车，接她来。站在我的楼下，他左顾右盼，问我，到啦？我说是的。怎么开我的楼门他已经忘了，上楼的时候，给我的唯一感觉是，父亲老了，老得让我心痛。他一手扶着楼梯，一手扶着墙壁，两条腿颤颤巍巍，不敢向台阶上迈，每迈上一个台阶，似乎都要下很大的决心，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我要背他，他不愿意，我要扶他，他笑着摆了摆手，还笑着对我说，这样上一次你这儿的楼，就能牢牢地记住。这一次来，他饭量也小了，话也少了，有时一天也不主动说一句话，耳也背了，和他说话要大声地喊，要不然，他会“无动于衷”，有一次，我和妻子下楼买东西，爸爸就在客厅坐着瞅电视，我们没有带钥匙，听见电视在响，按门铃、使劲敲门，他老人家就是不开门，我们只好又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等孩子回来。

给他洗澡，感觉那个曾经背我看戏的坚实的背不见了，变得佝偻了，肌肉松弛的一塌糊涂，让我拿着搓巾的手不敢使劲儿。他说电动剃须刀用着不舒服，还是用传统的刮刀，谁知，他的手总是不听使唤，不小心就挂破了脸。来我这里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叫他用餐，推开房门，见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行李，对我说，我要回家。眼里有孩子般的祈求，还有老者的无助和无奈。这一次，我看见了父亲浑浊的目光，还有人老孤独、晚辈无法深入和理解的眼神。我骗他说，我今天很忙，明天送你回，领你去见一个老朋友。他笑了，一连几天，再也没有提回家的事情。

父亲老了，前两次来我这里，还下楼转转，尽管一个人也不认识。但这一次，他已经不能下楼，可能，下楼连路也记不住，所以，他就只在我的客厅里来回走动。他也总喜欢躺在床上，他说睡不着，但总闭着眼，想从前的事，还有家里的老房子。

本文已被编辑[指尖如水]于2008-2-27 12:01:3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