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整整17年了。
母亲是解放的先一年“来”到我们家的。她能织布,会纺线,会做各种裁缝活,做得一手好茶饭,会刺绣,也会剪纸。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认识字,因次,对我们兄弟姊妹的念书“看”得很紧,每个晚上,他都拿着针线活,守在煤油灯下,一边做活,一边监视我们几个写字,维持纪律。有机会也跟着学点,她能读会写百位数以内的阿拉伯数字,就是在我教我妹妹的时候,她在一旁偷偷学的。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母亲在墙上记录家里喂猪花去的饲料帐,我感到特别的惊讶,也产生了敬意。
冬天的夜很长,前半夜母亲陪着我们写作业,后半夜她还要早早爬起来为我们缝衣服,早上上学早,天黑,我和妹妹怕走夜路,母亲就提着马灯送我们,她有严重的哮喘病,怕吸冷气,总是用头巾把嘴和鼻子包得严严实实,送我们到村口,直到我们加入到上学的人流,她才转身,慢慢的走回去。每当我们拿回奖状的时候,母亲总是高兴的不得了,尽管不认识字,但还是要上下端详好长时间,然后,端端正正,一个挨着一个,贴在炕头的墙上。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母亲都能说出得奖的具体时间和来由。
上高中了,我要去二十多里以外的县城中学,每个星期日的下午,母亲都早早的给我准备好一周的干粮,还有洗干净的衣服,把我上上下下收拾妥当,目送着我走出巷口。我喜欢吃饺子,每个星期六下午,母亲估算着我到家的时间,不管是什么馅的,总要包好饺子放着,坐在门口等我回家,我回来,她煮好饺子,坐在我的身旁,看我吃,一言不发。有时也问我在学校里的情况。我上高三那年,剩半个月就要高考了,母亲和一个阿姨步行20多里路来县城,给我背了一兜早上才蒸好的菜包子,学校里一千多人,几十个班,母亲一个个问,找到我。当我看见站在窗前的母亲,走进她,接过有着余温的包子,我哭了,可母亲摸摸我的头,说,甭哭咧,好好学,考好!转身走了。
还剩两个月,我就要军校毕业的时候,母亲突发心脏病在西安住院,治疗了两个月,靠药物的维持,回家了。一个月后,二次复发,瘫痪不能下炕了。我毕业分配到部队,只要有可能,就回家看她,给她买婆衫,买新式轻便的衣裤,还有她喜欢的小吃。临走时给她留点零用钱。母亲瘫痪后,右手还很灵活,每次回家,总看见她又拾起了多年不干的刺绣活,靠在被子上,半躺着做活,劝她不要劳累,她说,岔心慌呢。每次分别,母亲都催我赶紧找个媳妇,可我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一年之后,母亲的心脏病第三次发作,她在病痛中呼喊着我和妹妹的名字,离开了人世。安葬完她老人家,整理她的遗物,爸爸说,柜子里那个红包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打开,里边有母亲为我结婚准备的两个红色百子图案的花被面,两个褥面,还有她亲手刺绣、一针一针缝制的两套婴儿服,婴儿服的口袋里装了我平时给她,她舍不得花,积攒下的500元钱,爸爸说,你妈说是留给她孙子的。
多少年了,我一直保存着母亲留给我的这一切。每当看见橱窗里的老人服饰,我都忍不住走上前去看看,摸摸,想起母亲,想给她老人家买几件,可时光不在,母爱难觅,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流泪,问母亲,你在那边还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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