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两个世界。当我驱车来到城外的公墓,那一刻我想:八宝山的公墓,那是最早的公墓。怕也是最大的公墓。虽说人人皆知公墓,真正去过公墓的人虽说是越来越多,并非很多的人都去过公墓。我是平生第一回来到公墓跟前。
小时候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我最初的印象是一口大红木棺材。那是陈放在公共的堂厅里。一个乡下的孩子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一个村子里的人,凡是记忆中的老人,她们一个个离开人间,都会给孩子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村庄的故事,也是生老病死的经典。
殡葬制度的改革,更多的人的归宿被送进了公墓。
人世间最大的秘密那是一个死亡的世界。如今的人们从帝王的古墓里发现了上千年的秘密。我并不知道世间上有多少种处死的方法,但是我知道死亡的种类实在是太多了。有一句古语:黄泉路上无老少。走进公墓的那一刻,我不能不想像许多。人生迈不出死亡那一道坎。迈出这一道坎的人就无所畏惧。我站在公墓跟前,望着一队队送葬的人们,可以想像她们真的悲痛和伤心无比。颗颗怀念之情就挂在她们腮边,滴在她们心上。我也有这一份亲情,一份怀念之情,我还有另一番心思。
人世间的真情就在这一片荒草之中。多么熟悉的人啊?!有我的亲人也有我的同事。有不少的朋友在这里长眠地下。当然更多的是年长者。也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啊。原来一座城市里的人都把她们的亲人送到了这里来。她们的孩子就留在了城里。公墓是从我们这一代人开始的。也只不过十几两十年的光景。如果一百年几百年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光景。
她们的骨灰盒就放进碑前的四方一尺多的水泥框中,然后盖上水泥盖封住。好多是龙凤墓。我不知道别处的公墓是不是这样:她们的儿女们早已准备好了她们的一块墓葬之地。刻上了她们的名字。只是没有染色。死人与活人的区别就在染色上。就像一个人的名字带不带黑框的区别。或许是她们自己很愿意这样做。
当我走进公墓的那一刻,我看清了这一座城市的风景。城里城外两个世界。我不停地穿梭来回,这里有几千座新墓。墓在碑前占地很少。小时候在乡下我看到的是土葬。我想土葬的墓前立一块碑。那是自清朝以后的事。一般乡下人明朝以前并无碑记。我们家的祖先是陇西郡。我并不知道陇西在哪里?只是后来才知道陇西郡原来在陕西。我们的祖先在陕西。谁会去看守祖先的墓地呢?我只知道我们的先人是从江西过来的。江西之前呢?那是在江苏。人的生死的墓地很难找到自己的祖先。十代二十代,不过如此。所以说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
我站在墓地之上我不是想到悲伤。我想帝王都守不住自己的墓地,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墓地不会被发崛开发。我们看到的是几百年的人类历史。我到过北京十三陵,见过地下帝王的墓。到过上海竭见过鲁迅先生墓。我想人类历史上经历了那么多的朝代,墓地并非就是那么样的重要。有人问我:买不买一穴之地?我只是笑笑。我十分乐意谈死亡问题。死亡问题太有学问了。那么多的案件离不开死亡。非正常死亡就得侦破。医生的一生都是与死亡打交道。我们的科学家也是如此。专门研究古墓葬的也有。
我望着那么多送葬的人,我以奇怪的目光审视着她们。她们之中悲伤的人并不很多。各种心态都有。大多数人出于礼节。我初次去上海那年,与宁波的一位朋友参加过一位教授的葬礼。一方面是出于礼节,一方面是为了日后的写作。不过我这一次走进公墓,是送葬队伍中的一员。我还有别样的心情。我站在公墓跟前:我想他们一个个亡灵并不知道自己的归宿落在这里。正是他们目睹一个国家的新生。正是他们参与了一座城市的建设。他们的故乡并不在这座城市。他们一个个远道而来。有的是大军南下,有的是逃荒要饭。他们年轻的时候远离自己的家乡,远离自己的亲人,他们从这座城市落户。他们同在一座楼里办公,甚至同在一间办公室里工作。最后他们同归一穴。我四处看看:哪里的人没有。他们心里更多想到的就是他们生活差不多一生的城市。他们不曾想到他们的子女又远离了这座城市。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子女将来的归宿在哪里?他们只是企盼着清明时节他们的子女会来祭祀。
我是第一次走进公墓,我想到了许多事情。公墓事业刚刚开始。我想有必要留下一些文字记载。我还想做一些更深的研究。虽说是沉重的话题,我们可不可以放松自己的心情呢?我们的文学正在向一切领域深入。写写墓地上的事也为尚不可。
大片的土地正在开发,哪怕是文明古迹?哪怕是帝王的墓地?大片的土地正在被利用。也包括这一代人的公墓。我只是想:我们这一代人的公墓千百年后会不会被人保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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