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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短篇小说)湘西山鬼

发表于-2008年02月26日 中午2:22评论-0条

1

傅段长今天没敢像往常一样放开将军肚大喝。下午在他的老同事儿子的结婚盛宴上作为主婚人的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杯,便日理万机似地赶回家中。此时傅段长正对穿衣镜用电动剃须刀修理着自己疯长的灰白胡茬儿。不一会功夫,光溜溜的双下巴便突显出来了。傅段长凝视着镜子里那张精神焕发的脸,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有这般模样去陪首长应该算是合格了吧。他喃喃低声自语。

赶在正式卸任前,傅段长还想再干一件造福于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那就是将现在段里那座已成规模,但半新不旧的文化宫,改建成一座集文艺、体育、休闲为一体的,综合性多功能现代化“文化娱乐城”。三个月前,他已将题为《科技建段 文化先行》洋洋潇潇4万多字的论证报告递交到了分局,请上级领导审批。整个工程预算资金达3000万元之多。这份说理充分,丝丝入扣,文采斐然的长篇报告就出自重点科班毕业的,年轻有为的小郑之手。因此,傅段长在几个副手中,尤为器重他。

这次欣逢部首长来段视察工作,刚好可以想办法争得上级领导的支持,以加速推进这一历史性工程的进程,使傅段长人生最后一个辉煌的梦想变为现实。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傅段长不惜人力物力财力,搞了这台质量上乘,内容丰富,雅俗共赏的汇报演出。他甚至还花重金从省歌舞团请来了舞美设计师、音响设计师和两位当家花旦,以提高整台节目的观赏品味。

窗外的“蓝鸟”叫了三声,傅段长知道是司机小彭来接了。傅段长打开门后的鞋柜取出那双平时很少穿的锃亮的黑色鳄鱼牌皮鞋(那是两年前分局组织优秀站段长去新马泰观光旅游时在曼谷花了200美元买的),然后又习惯性地用那块他小孙子留给他的废红领巾擦了擦,来不及跟夫人打声招呼便匆匆出了门。

司机小彭说他很想看今晚的演出。因为他想一睹热恋中女友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风采。他女友告诉他,她今晚除参加全段年轻女职工健美操表演外,还将表演杨丽萍的独舞《雀之灵》。但他知道,今晚他只能在门外头等候,老老实实坐在车里听他的《还珠格格》。

“郑段长,郑段长。”小彭打开车窗玻璃,伸长脖子朝外头喊了两声。

郑段长其实是副段长,是傅段长的当红接班人。今天晚上他不能像一把手傅段长那样亲自陪部里来的首长看汇报演出,不过作为分管全段安全和职工文化建设的他倒还是可以自由进出今夜严格控制的文化宫。

“部首长五分钟后到。”郑副段长在车窗外把手腕抬到鼻尖处。他高度近视,戴600度的眼镜视力还不足零点八。他是分局管内最年轻的正科级副段长之一,今年才28岁。“我想亲眼看看他,虽然我经常在分局闭路电视里看到。”郑副段长很景仰那位部里来站段视察工作的首长。他在部党校培训时听过首长的授课,首长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至今想起来,都令郑副段长激动不已。他知道首长跟他同是北方交大毕业的高材生,是名副其实的校友。年轻的郑副段长一直把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老校友作为人生奋斗的榜样,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首长一样叱咤风云。所到之处车水马龙,前护后拥。

傅段长从“蓝鸟”里钻了出来,急忙抬起手腕看了看“劳力士”。他抬起头来看时,只见分局的领导们一个个都衣冠楚楚地站在那座半新不旧的文化宫大门前。他顾不上随行的郑副段长和司机,急忙奔过去同领导们打招呼。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他们大都是休班的职工和闲得无事可干的家属们),刚刚同领导说了几句话的傅段长就知道是部首长来了。几位身材魁梧的铁路公安,目光威严地走在前面,用有力的手臂,分开密集的围观的人群,像压路机一样劈开一条2米宽的通道。其中有个便衣公安拿着步话机不断的在那里喊话,看样子是指挥现场保卫的。首长真的来了。首长红光满面,做高瞻远瞩状。带笑的目光把周遭所有面孔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突然有个带深度近视镜的人从人群后头钻出来想靠近首长,一个牛高马大的便衣公安敏捷地靠近身去悄悄地用肘猛力一击,那个“眼镜”哇地一声闷叫,被撞出2米多远,同时也把身后的几个人撞退几步远,捂着肚皮跌倒在地上。跟着也有几个人跌倒在地了,那个瞬间形成的缺口也在瞬间被拥挤的人群填平了。就在这一瞬间,傅段长看清了倒在地上的那个“眼镜”,正是副段长小郑。但他却弄不清这位年轻的副段长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做出那样异常的举动呢。傅段长没时间去细想。傅段长跟在分局领导身后,分局领导跟在远道而来的铁路局领导身后,铁路局领导跟在部首长的身后,按步就班循序渐进地进入了文化宫。

这座半新不旧的文化宫是5年前傅段长上任后不久建的,刚落成时是风光了一段,但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如今有点老气横秋了。3个月前,段里已向分局递交了重建的论证报告。傅段长只能看到首长的背影,但他感觉到首长在皱着眉头观察着这座半新不旧的文化宫。部首长被礼仪小姐引领到前排中央坐下,接着把铁路局和分局领导引领到部首长左右坐下。傅段长坐在部首长身后的位置上,这样按排,便于他作为一段之长介绍情况和随时回答首长关于一线职工文化建设方面的问题。

2

猪肝色的天鹅绒帷幕徐徐拉开,舞美设计流光溢彩,各种射灯交相辉映,充满着浓厚的节日喜庆气氛。第一个节目是全段退休职工集体大合唱《没有共产就没有新中国》和《社会主义好》。落幕的时候,分局的一位领导同首长交头接耳说着什么。首长坐得很直,看得出首长是一位很廉洁的人,傅段长心想。他正想把头伸向前面,低声简明介绍一下全段职工文化建设方面的情况时,不巧第二个节目年轻女工健美操表演开始了,那青春飞动的旋律和充满魅力的比基尼装束一下子吸引住了首长的目光。首长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其专注程度不亚于平时傅段长看电视里的超级模特大赛。傅段长不敢轻易打搅首长,怕扫了首长的雅兴,便缩回了向前伸出的头。直到这个节目结束后,傅段长才乘兴向首长潦草的汇报了几句,首长高度赞扬了全段职工文化生活搞得活跃。还顺便提了一句,舞美设计,音响效果都不错,就是舞台小了点。傅段长毕恭毕敬的点着头,“那是,那是,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首长的话正中傅段长下怀,看来争取部首长支持已达到预期效果。这时第三个节目的前奏音乐响起,与此同时,傅段长西服内口袋里的手机也振铃了,因为音乐的掩盖,首长并未察觉。傅段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手机号码,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的,便按下c键,又把那个小东西放回了西服内口袋里。

5分钟后,鸟叫般的铃声再次从怀里溢出来,还是那个号码,当然又是摁下c键。傅段长佯装去洗手间,起身走到安全门外,点燃一支烟,拿出手机,在回拨过去之前,终于想起那是“姚瘸子”的手机号码,道上的人尊称他为“姚大”。

“姚大啊,得罪得罪!”他没等那边说话就主动先开了口。

“怎么连手机都不接,官架子越来越大啦,啊!”那边的声音略带一点故意的挑衅。

“哪敢,哪敢啊!”傅段长解释道,“我在陪部首长看戏呢,我现在可是趁机溜出来,在厕所边给你回电话啊!”

“那就承蒙老兄看得起啦!”

“有什么急事吗?”

“40分钟后,你到文化宫广场来,我叫司机阿刚来接你,有事找你。”

“今晚上不行。”

“有什么不行。你过40分钟出来啰。”

“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讲嘛!”

“ 我想跟你握手,在电话里能跟你握手吗!”

“我自己有车,要不等散了戏再来。”

“你那个破‘蓝鸟’,我派新买的‘宝马’去接你。”

“40分钟噢,记住,不见不散。”

对方的口气酷似傅段长平时发布救援调度命令,任性而专横,也许这就是姚大的风格。

傅段长回到座位上,音乐激昴,节目精彩而刺激,但傅段长已无心欣赏。不过他本身就无心欣赏。陪领导看节目是他经常的工作应酬,只要是工作应酬,面对的节目无论多精彩,都无心欣赏。因为他无时无刻要想着怎样让领导高兴才是。傅段长在心里头估模着时间。40分钟内,他要让人注意他在场内,又要让人不注意他开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陪部首长看汇报演出,你自己带头开溜,你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但姚大他是不能得罪的,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得想出个万全之策,既不影响仕途,又不得罪姚大。

他开始把手按在腰部,眉头皱起来,并不规则地发出一点轻微的不致影响演出效果的呻吟声。他的邻座,一位带着有色眼镜的副分局长,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反常现象。“怎么了,不舒服了。”“老毛病,”他装模作样地说,“肾绞痛。”

“能坚持吗?”副分局长问,眼睛飞快地瞟了一下前排的首长。

“再坚持坚持,”傅段长说,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不过的确痛得要命。”

“要不然,你就回去休息,不要难为自己。”副分局长真是善解人意。

他们的低语还是惊动了前面的一位铁路局的领导,他转过脸来问傅段长怎么回事。

“他不舒服,他的肾结石复发了。”副分局长抢在前面说了,这正是傅段长巴不得的。他于是紧皱眉头点了点头。

铁路局的领导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轻轻唏嘘了一声,然后朝后门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傅段长可以离开文化宫去休息。

傅段长表情扭曲的脸,瞬间荡漾出一丝明显的感激。台上在演戏,台下也在演戏。他对自己的演技感到满意。这场表演下来,刚好耗费了差不多40分钟。

“怎么演出结束了?”司机小彭蹲在地上抽烟,车门打开着,车内的音响传出热播的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的主题曲,看见傅段长快步出来,忙迎了上去。

“戏还没演完,”傅段长说,“我另外还有事,就不必等我了。”

司机都是最佳保密员。最佳保密员最懂得保密纪律,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小彭转身钻进了“蓝鸟”。

“我送郑副段长去了一趟医院,”小彭说。

傅段长这才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一幕,当时没时间细想,好像看见郑副段长倒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上医院?”傅段长关切地问。

“郑副段长跟我说他想零距离接近首长,可没等他看清时,就被人打了一倒肘,痛得要死。刚到铁路医院急诊室看了,医生初部诊断是内伤,让他明天去中医科复诊。急诊医生随便开了点药,我把他送回家休息去了。”

“没什么大问题吧?”

“应当没有问题。”

“你也回家休息吧。”

“谢谢傅段长。”小彭说着就把车开走了。

3

傅段长一转背,看见姚大的手下阿刚,正一边朝他挥手一边步履轻盈地走过来。一辆锃亮的黑色宝马停在他的身后。阿刚那双黑白相间的皮鞋在文化宫广场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刺眼。

黑色宝马穿过市区向郊外的开发区驶去。拐进一条修得不很规范,但路面很好的小路,在一幢欧式三层小洋楼门外停下。阿刚摁了一下喇叭,冰冷的铁门开了,黑色宝马像贼一样闪了进去。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嬉笑声像阴冷的月光洒满了整幢楼房。

“满堂生辉嘛!”傅段长一边观望一边寒暄道。

“姚大在楼上等你。”下了车,阿刚做了个“请”的手势。

刚才在车上傅段长问阿刚,最近姚大在做什么生意,阿刚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姚大总是很忙,分分秒秒都是生意。”

“这家伙发得真快,像开了金库似的。”傅段长对阿刚说,阿刚嘿嘿地笑了一声,目光直视被黑色宝马照得通亮的道路。

“我的难兄难弟,傅哥,堂堂的工务段的大段长,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的老朋友。”姚大站在明亮的客厅中央,拍了拍手,大声地向周围的人介绍。周围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傅哥真是给我面子,”姚大两手插腰,仍是扯着嗓子说话,“铁道部领导来他都没陪,来陪我这个个体户,我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点——有女人半边屁股那么大!”众人哄堂大笑,像一团毛毛虫被突然惊起。

傅段长讪讪地笑了笑,在离他最近的一张真皮沙发上坐下,半个身子陷了进去。

“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姚大向傅段长介绍那些脸上重新挤出笑意的人,“不过论做朋友的资格,他们都没有你老,你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对不对呀?”

“姚大的话句句是真理。”人群中一个酷似太监声音的人答道。

“阿刚,去拿两瓶酒来。”姚大朝刚进来的阿刚喊道。

“傅哥,是干中国的还是干外国的?”

“算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喝不得酒。”傅段长摆了摆手说。

“到我这儿没有不干酒的道理。”姚大对阿刚说,“去拿两瓶酒鬼来。”又对傅段长说, “你今晚上干得也得干,干不得也得干,当然喽,点到为止不要过量。”

姚大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霸气,傅段长倒是从小到大看习惯了,习惯成自然嘛。

听说有一回,有位国土局局长跟姚大喝酒,那位国土局长刚刚做过胃切除手术,姚大硬是盛气凌人地逼他对吹了一瓶酒鬼,弄得第二天上午的局长办公会都因没人主持而流产。过了一会,阿刚拿了两瓶极品酒鬼来,瓶子一揭开,羽毛球场那么大的客厅立刻弥漫出酒鬼特有的气息。 “再叫他们搞点卤菜来,”姚大接着又是一声令下。

“有什么急事吗?非要叫我来一趟。”傅段长钻了个空子问。

“非得有事才能来,”姚大喷着酒气说,“今晚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不是说了吗,就是想跟你握握手,亲热亲热,你总不能做了官,就不认识我这个跟你在一条街上打架长大的朋友吧。”

“你看你说的,”傅段长说,“官场上哪来的朋友,到头来还是你老兄记得我噢!”

“这还像句人话!”姚大拍了拍傅段长的肩,“看来你本色未改。来,干了,我先干!”姚大一口干了,又叫阿刚满上。

“先干为敬,你傅老兄在上,小弟我先干三杯。”

傅段长说,“我可不能回敬三杯,你说了点到为止。”“当然,当然。你可以随意。”姚大说。

这时上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俩把餐桌放在客厅中央,且在上面摆了几碟卤菜。

“来,我来介绍你认识这位朋友,”姚大从身后拖出一个人来,这个人30开外,西装革履,头上喷了过多的啫哩水,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傅段长早就注意到他一直朝自己莫名其妙地陪笑,此人也端了一杯酒,很客气地朝傅段长举了举。

“振兴建筑工程公司的张总,财大气粗啊!”姚大从背后重重地拍了拍那人的屁股。

“后生可畏,”傅段长应酬道“后生可畏啊!”

“傅哥,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叫我姚大个体户,却叫他民营企业家。你看公不公平。”姚大说。

“我哪里有资格跟姚大你比啰,差得远,差得远噢!”张总边说边谦虚地摇头。

“话不能这么讲嘛,”姚大说,“你猜我30多岁的时候在哪里啊,还在劳改农场搬砖头呢!这个时代是你们的,你们的啊! ”

“也是姚大你的啊!”张总在姚大跟前说话总是一副奴才相。

“好啦,不要互(狐)捧(朋)够(狗)友啦!”说点正经的,姚大说,“傅哥,今天晚上叫你来,一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叙叙旧,二是想把这位兄弟介绍给你,别看这位兄弟年轻,将来可能干大事。”

“哪里哪里!”张总又是谦虚的摇头。

傅段长微笑着倾听,知道真正要听的话就在下面了。

“他那个建筑工程公司一年的营业额都上亿,去年是多少?”姚大侧过脸问。

“一点四亿。”张总急忙回答。

“承包了一段怀渝线,不得了,土方里埋的全是金子。”

“那是大家伙,那是大家伙!”傅段长连连点头。

“听说部首长肯定了你们 科技兴段文化先行的构想,有这回事吗?”姚大问。

“你消息真灵通啊,比美国的超级间谍还厉害啊!”傅段长说。

“也肯定了你们重建‘文化娱乐城’的立项吧?”

“3000多万,场合不小吗,我看你傅哥也可以做大事!”

“现在只是有这个想法,未必做得成。”傅段长把话说得很保守,他知道不能先露底牌。

“怎么做不成?上到铁道部首长,下到分局领导不是都肯定了吗,并且保证支持嘛。”

“说是这么说,到头来能不能落实还很难讲。”

“这个问题不属于我俩讨论的范畴,你知道我把张总介绍给你的意思。这个项目一旦启动,你傅段长是领头羊,还要关照关照我这位小老弟才是啊!”

“还早得很,我心里头还没有底,我总不能空打水漂哇!”

“行啦,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来干酒,继续干酒!”姚大拿起傅段长放在桌上的酒杯,把它递到张总手中。

“张总,你还不快敬傅段长一杯啊!”姚大喝令道。

“傅段长,你随意,我干了。”张总说着一口干了。

“我就随意了。”傅段长礼节性抿了一小口。

“随意随意,大家在我这儿都可以随意!”姚大说。

4 

酒过三巡,姚大带傅段长上下参观了他的欧式小洋楼。傅段长看到了3楼摆满了健身器材,一些客人围着一张很大的台球桌在那里打台球,叫叫嚷嚷的,非常热闹。还有两间空房是麻将室,一张专业的可以洗牌的那种麻将桌摆在中央,室内陈设豪华舒适,另一间房里,有人在那里搓麻将,还有一间房空着。

“等会儿你陪傅段长打打麻将。”姚大对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张总说。

“那当然,是得跟傅段长好好切磋一下技艺。”张总附和说。

“姚大,你造这欧式的小洋楼花了多少钱啊,这么‘腐化’!”傅段长问。

“你猜猜看?”

“我哪里猜得到啊!”

“连装修都算起还不到100万呢!”

“看你说得好轻巧,像喝南瓜汤一样。”傅段长说。

“你才出来不到6年,印钞票啊,这么赚钱!”

“说白了还不是靠朋友帮忙,俗话说得好,朋友抬一抬,不愁不发财嘛!”

“对对对,”张总无孔不入,“人就靠人抬。将来‘文化娱乐城’傅段长抬小弟一把,我不也就像姚大一样大发大发了吗!”

傅段长把嘴巴凑近姚大的耳边,“做正当的生意,我看你也发不得这么快是不是?”姚大狡黠地笑了笑,他的笑就像黄昏落日时的天边,不明不暗充满神秘。然后自豪地说,“知我者,傅哥也。”

“点到穴位了吧!”傅段长说。

“又是俗话说得好啊,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如今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说是不是!”姚大对傅段长感慨地说。傅段长笑而不答。

“这些你比我更清楚,你在官场上混,见得比我要多得多!”

“过去你比我强,现在你还是比我强噢,我这个小小的工务段段长有什么好当的。”傅段长说。

“嘿,这话你说得有点离谱了,只要有官就有权,有权自然就有利,有权不用过期可作废,傅哥。”

傅段长摇了摇头,“有些权利我可不敢轻易滥用哟!”

“你小时候胆大包天,现在怎么变得胆小如鼠了,不要在我姚大面前玩假深沉噢。”

傅段长觉得谈话不很投机,便把话题岔开了。

“怎么今晚没见小嫂子的倩影?”

“她是大忙人啊,”姚大说,“她现在代我管一个歌舞厅,一家足浴城,比我还忙。忙得连跟我上床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独挡一面不就行了吗,还用得上小嫂子亲自上阵!”傅段长带点调侃的口吻对姚大说。

“她说她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不自己亲自动手不自在。毕竟是知识女性,思维活跃吗。”

“女人想的太多可不保险哦!”傅段长笑着说。

“周围的人也这样善意地提醒我,我怕个卵,大不了换个更小的‘雏’,从头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姚大说话的口气很牛逼。

“学学业务吧,”这时,站在一旁急不可待的张总插话了。“一边搓麻,一边扯谈两不耽误吗!”

“这个合理化建议值得采纳,打牌,打牌,别想太多。”姚大附和着,“三缺一,把电视台的黄记者叫来吧。”

不一会黄记者从台球桌那边过来了。

“算了,太晚了,你们玩吧,我真的要回去了,早晨8点还要主持交班会呢!”

“唉呀,我知道共[chan*]党会多。但共[chan*]党开会你不要把他当回事,你先发言表个态,再打打瞌睡不就得了!”姚大诙谐地说。

“那先说好,只打90分钟,多1分钟走人。”傅段长很严肃地说。他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做为一段之长,有时需要说一不二。

“行,行。90分钟就90分钟。”张总顺着傅段长的话说。

牌桌上的90分钟要比足球场上的90分钟好过得的多。感觉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那个张总放了傅段长几个冲天大炮。“今晚我的手气好臭啊,”张总笑了笑说,“傅段长的业务学得真精!”

“你张总的业务麻将也打得不错嘛!”姚大也笑着说。

傅段长大约进了五杆多水。如果打到天亮,那就不知道要进多少水了。

“今天晚上手气还算可以,改天再来玩吧。我早晨8点的确要开交班会。”傅段长再一次强调说。

“无论你何时来,我都会叫阿刚开宝马来接,我的晚上比白天多得多。”

姚大又问傅段长,“要不先到小嫂子那里泡个脚,再回去睡觉也不迟吗。”

“太晚了,太晚了,改天吧。”傅段长有点飘飘然地说。

“张总,你还不送送傅段长。”姚大说。

“那是一定的。”张总百依百顺的,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北京西施犬。

5

阿刚把黑色宝马发动起来了。

张总也跟着坐进了车里。傅段长说,“你不用送了。”

“哎,那怎么行嘛,姚大吩咐的,我怎敢抗旨!”张总好像找到了个天大的理由。

黑色宝马拐上了大道。车灯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黑夜的心脏。

10分钟后,黑色宝马停在“国泰足浴城”门前,出来迎接的正是姚大的新任老婆,省重点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如今的“国泰足浴城”的年轻亮丽的大经理亚楠小姐。

傅段长似乎还沉浸在搓麻胜利的喜悦之中。刚回过神来,张总就说话了,“傅段长,请——”

“这是什么地方,”傅段长似乎有点明知故问。

“‘国泰足浴城’,姚大特意叫我安排的。”张总讨好地说。

“太晚了,早晨8点我得主持交班会。”傅段长推辞说。

“现在才2点多,不算晚,不算晚。”张总一个劲地打圆场,一边说一边把傅段长拖到了亚楠小姐跟前。

“亚楠小姐,我给你带贵客来了。”张总满脸堆笑。

“知道了,刚才我老公来电话吩咐过了。”亚楠小姐很有主见。

“傅段长好,欢迎光临,欢迎光临!”亚楠小姐说着说着就主动伸出修长而白嫩的右手。

傅段长有点受宠若惊,喉咙像卡了壳似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亚楠小姐好,亚楠小姐好!”

亚楠经理把傅段长和张总分别安顿在两个不同的包间。伺候傅段长的是一个名叫阿芳的小姑娘,白白的瓜子脸,水灵灵的丹凤眼,看上去最多18岁,跟傅段长的长孙女年龄差不多。

包间里环境清静幽雅,灯光柔和。泡完脚后,傅段长半躺在一张后背能活动的红色皮椅子上。也许是因为受环境感染,泡完脚后的傅段长非但没有睡意,神经细胞反倒活跃起来了。他半眯着眼睛,呼吸稍稍有点加快了,看上去一脸很享受的样子。

阿芳姑娘小心翼翼伺候着,那双纤细的小手,在那肥硕的脚上细细地按摩,还不断地把泡得发白的死皮撕捋下来,撕得又小心又仔细,惟恐撕痛了客人。傅段长此刻已经睁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正低头工作的阿芳。阿芳的白大褂的领口此刻开得很大,最上面的扭扣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无意地开了,由于没戴乳罩,一对坚挺的ru*房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傅段长的视线之中。傅段长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像一只讨厌的绿头苍蝇久久地盘旋在阿芳的ru*房周围。傅段长多么想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去抚摸一下那对鲜嫩欲滴的ru*房啊。但一想到自己的长孙女,傅段长的心里又有一种负罪的愧疚感,他最终没有动手。

傅段长走出“国泰足浴城”的时候,已是凌晨4点多钟了,这时张总和司机阿刚已提前在黑色宝马里等候傅段长了。

“怎么样,傅段长,感觉还舒服吧!”张总笑嘻嘻地问。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傅段长深有感触地回答。

这时站在车外的亚楠小姐笑容可掬地招着手说,“傅段长,张总,欢迎你们下次再来啊!”

宝马徐徐滑过市中心,车外诱人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阿刚打开了车内的cd,一曲节奏明快旋律激昂的西班牙斗牛舞曲在车内响起,一下子给这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搏杀的气息。傅段长多么想永远沉浸在这夜晚自由而真实的梦幻之境啊!但一想到白天虚伪而繁杂的工作,一想到8点钟的交班会,傅段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沉重得像一只生了锈的秤砣。

正在此时,傅段长感觉到手上多了一点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公文包。“我们公司的背景材料,麻烦傅段长挤时间看一下,是我手下一个研究生写的。”张总说。

“一定看,一定看。”傅段长想打公文包的时候张总把他的手摁住了。

两人似乎心照不宣。

“张总,”傅段长说,“有些忙儿,我能帮自然会帮,你也知道我跟姚大的鱼水关系,但是丑话要说在前头,有些忙儿实在帮不到的,你也不能逼我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物极必反嘛,我懂得分寸!”张总一脸尴尬地说。

傅段长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梗塞,他感到心里难以明状的难受。同时,脑海迅速闪现出姚大那条腿是怎么为了自己而被烂仔打瘸的情景,想起姚大在劳改农场搬砖他去看他时两人相拥而泣的悲怆情景……

下了黑色宝马,傅段长本能地说了一句,“好大的雾啊!”

透过厚厚的迷雾,傅段长寻找着回家的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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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仅有余温点评:

在现实生活里因为手里有些权利便会得到许多意料之外的特权和物质诱惑,能否抵制住诱惑必须依靠一个人自身坚定的信念。
文章刻画人物比较细腻,推荐共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