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长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在开秋季运动会。因为年龄大了,被学校安排个闲职,中途到办公室饮水,接到一个电话,说同学们要聚一聚,问我能不能参加。要是我能参加的话就下午两点到大福源超市二店门前等候,说有车去接。凭直觉我猜到这是师范同学韩梅打来的电话,只有这个曾经与我年青时感情上擦肩而过的,后来被我多年来视为妹妹的小丫头才会如此窘迫地与我通话。我一口答应了,说实话这里有小韩梅个人的因素。虽然二十多年了,我已经没有要与她再生什么轶事的念头了,可是知道能见到她还是很兴奋。中午运动会刚刚结束,就匆匆地吃了碗冷面,便去赴约了。
因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所以从学校走到解放大路,然后乘了一段公共汽车,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站时就下了车。徒步走向位于解放大路旁的大福源超市二店。到位后一看,时间还早。便进了超市走了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遇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子(相当于小学三年级),用手捂着衣袋从超市里跑出,结果报警器响了,他被工作人员拉进屋里检查。当时我非常感慨,人无知真悲哀,做贼都是个质量差的贼。居然不懂超市报警器的功能。这在西方国家,是个学前儿童都懂的道理。而且美国等一些西方发达国家,都非常重视孩子的品德教育,因为诚信被西方人视生命。诚信记录好的人,可以享受许多文明世界的成果。小额贷款不用抵压,到超市买东西,如果没有带钱,出示身份证就可以把东西拿回去。几乎所有享受这种待遇的用户都会提前把欠款还上。因为你一但有了不良诚信记录,你就无法享受上述等文明世界的文明待遇了。
在超市门前踱着方步,努力回想着与师范同学的过去。可是情节已经支离破碎。唯有与小韩梅的过去还清晰。当年我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与小韩梅这个小我八岁的小姑娘坐进了同一间教室。因为在校住宿,每天早晨我都出去晨练。路线是跑上附近的欢喜岭。冬季虽然天亮得晚,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定点晨练,常常早晨“披星戴月”就出门了。因为学校位于城郊,早晨的欢喜岭上几乎没有人。女同学是很少起得这么早在星光下去晨练的。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每天早晨自己身后都有个影子,脚步还较为沉重。原来是本班的小韩梅。当年她才十五岁,与我现在的女儿一般大。我们在一起每天晨练,回来后洗漱,去食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只是她偶尔打招呼地叫声王哥。那年月大专院校兴交谊舞,一次学校礼堂举行舞会,我鼓起勇气进去坐了会。少年时曾经非常狂妄的我,因为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又因为家里不给出钱复读,为了挣学费便到运输公司出了段苦力,与生活在底层的工人在一起的交往,使自己渐生自卑心。当时本班就七个女同学,班里的其他男同学胆子大一些的都邀请别的年级的同学跳舞去了。我当时没有这个勇气,目光在本班的几个女同学身上扫来扫去,就是没有勇气站起来邀请她们。正当我窘得想离开时,小韩梅走到了我的跟前,伸出手:“王哥,教我跳舞呀!”。我当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这个小我八岁的女孩子看穿,真想有地逢都钻进去。可是看到小韩梅那清澈的目光,我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小丫头可能今生都不会知道,当年已经二十二三岁的我在与她跳舞时,浑身都在颤抖。我从小成长在女孩子堆里。在一起撕疯打闹,是常有的事。可是当小韩梅的小手放到我的手掌里时,却第一次有了异样的感觉。体内一股激情涌动。我当时在内心中自责,觉得自己很不道德。怎么会对如此虔诚的小同学有非份的感觉呢!可是那种感觉是控制不了的。
女人是水作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女人对男人的意义。小韩梅笨拙的舞步,与大方的姿态让我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虽然我们那次也没有跳几支曲子,可是我那种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在女人面前的自卑感立即挥发得无影无踪了。求学期间的第一个元旦,韩梅送给了我一张明信片。而且是偷偷放在教室我的书桌堂里的。尽管小的时候我经常与女孩子头碰头挤在一起一同抢着咬一个水果,有时打闹骑在女孩子身上,可是都没有什么感觉。大家的东西也不分你我,我也经常用女孩子的东西。但如此郑重地接受女孩子的东西(说礼物可能重了一些)还是第一次,于是我把自己一本心爱的地图册送给了小韩梅,可是她拒绝了。我当时本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可她这拒绝让我顿生诸多想法。那本地图册被我当时随手扔到教室房上去了。那时我才感觉到我可能表现出对小韩梅的情感了,这个小孩子吓着了。……小丫头弄得我心旌摇动。不久的一次游泳课,为了让泳池冰冷的水使我清醒清醒,没有做准备活动,我就一头扎进水里,结果被水一激,落个头痛病,此后多年遇冷水都有感觉。
……毕业前同学们到松花湖游玩,我暗中一直注意着的小韩梅渴了很多酒,然后她一个人到湖边徘徊。松花湖是人工湖,水是被大坝拦在山谷里的。湖边往水里走几步就会没人。她不会水,我担心她出危险,便跟了过去。并提醒她离水远些,别掉进湖里。她当时说,怕什么,掉进去不是还有你呢!我在她说这句话时,弯腰从湖畔拣了快大半圆却不十分规则的石饼。这快石头后来被我拿回家,画到了随笔集里,并衬托地画了一段江南大桥桥东北岸的江畔(因为流经市区的松花江是松花湖丰满水电站发电后放出来的水)。还写了篇《湖畔》的生活随笔。
过了约定的时间了,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接电话时判断错了!不是小韩梅打来的电话!于是发了个短信给小韩梅,印证一下。她随即回复,说的确是她打的电话。并告诉我:“老温已到。”我巡视了下四周没有发现“老温”的影子。正当我犹豫是否还要等下去否时,老温与老张两位当年的女同学叫着我的外号走了过来。正当我们寒暄时,我又接到一个男士的电话,从他称我为王老师并询问我在哪的口气里我判断也是同学。他说车在附近一个旅馆前等着呢。过去一看,原来是同学老陈。大家上了车,老陈看了看体态臃肿的我说,要知道你这么发福我应该给车打点气。随后又马上补充了一句:“开个玩笑!”当时我心想,到是成熟了。要是从前,他是绝不会补充这最后一句话的。上了车,接了一位在附件的女同学,便上路了。我事先并不知道目的地。在车上听几位同学交谈,才知道是乡下的一位同学的父亲过生日(并且还是金婚纪念日),大家借贺寿之机前去聚聚。
国道上车跑得很快,可下了公路,乡间的小路可就不怎么好走了。虽然这些年搞什么村村通,乡间的路也大多铺上水泥路了。但是因为修路得绕行,左绕右绕绕到了一片玉米地里。这是乡下人走出来的便路。两侧都是无边无际的青纱帐。路也低洼不平,老陈慢慢地开着车,大家欣赏着这城市里平日难以见到的景色。穿出青纱帐,上了乡间水泥路,没有多久就到了。主人同学老李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了他们家包下来的饭店雅间。大家落座,老李介绍了他的家人,同去的同学相互寒暄,畅叙旧情。席间从大家的交谈中知道,韩梅的家里有事要晚来些。可是大家都饿了,又是在乡下没有诸多讲究,没有多长时间就酒足饭饱了。因为韩梅与另一个女同学电话已到,说是已在路上,快到了。大家谈笑着等她们。过了一个来小时,她们俩才到。还是主人开车去接了一程。小韩梅瘦了,性格还是那么开朗。主人欲留宿,可是现在即使是农村房子也较紧,大家坚持辞行。大概是大家都知道我与韩梅的经历,把我与她安排到一辆车里。她跑到我坐的车门前,也似乎明白了,说了句都是一车大男人,便欲转身。可能是顾虑我的感受,又转回来上了车。于是三辆车跟随着开进了夜幕里。乡下的路除了车的灯光就是天上的月光与星光。没有跑多远大家就跑散了。微型车后排并坐着我们三个同学。我居间,韩梅在右,左面还一个男同学。本来大家是想绕过修路的那段,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又走进了来时的那片玉米地。车在青纱帐里颠簸着。因为车的坐位窄,我只好把胳臂放在靠背上。车摇晃着,韩梅的身体不时地挤在我的肋下。这还是平生以来我们最近最长时间的一次接触。我几次欲把靠背上的胳臂放到韩梅的肩上,终没有放上去。
韩梅说她从结婚那年最后一次与我见面,有十一年没有看到我了。她现在过得很孤独,丈夫在外经商,她常年陪着儿子。她生活里只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与一个不许她胡来的老公。其实有一次我在江边看到她领一个男孩子(大概是她的儿子),我没有让她发现我,而站在远处看了她良久。我很羡慕她,她当时与孩子玩得很开心。我知道小韩梅没有那种承受感情大起大落的能力,我也不希望她“胡来”。为了她能平静地生活,我在与她联系时都是谨小慎微的。这么些年来,我很想告诉她我并非象她从前信中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她。只是那只是过去的她,凝固在时间的历史里的她。其实我们之间自始自终都是一种朦胧的感情。毕业后我与她保持了十年的通信往来。其间在她没有结婚时,也见过几次面。我去她工作的学校看过她几回。记忆里只有一次是见到她了。再有就是因为我在信中始终称她为小犟丫头,她为了向我证明她长大了,邀请我去跳舞。我们到市中心百货大楼附近的一家舞厅,跳了几支曲子,就出来分手回家了。我曾经把与她的十年通信整理成一篇书信体散文《平行线》。她在那些信中多次问我什么叫长大。在我眼里长大是个什么样子。在她结婚后,为了增强她的自信心,我告诉她,她长大了。她的确长大了,是一个很成熟的女人了。可是在我的眼里,她仍是那个当年跟我晨练的小姑娘。永远无法长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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