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虽然还是初冬,这郊外小站的温度却低得惊人。 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我向前边蹲在路边的那个黑影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什么人会像我一样这么晚才下车。不过也好,如果跟我是一个地方的,刚好可以结伴行夜路。
“朋友……”我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心里一阵诧异,这个人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这样的天气,难道不怕冷吗?
那人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是一个单弱秀气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瘦瘦的下巴,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了腰际,在晚风的吹拂中微微飘扬着。
这个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然而当我仔细思索时,记忆中那一点恍惚的影像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呃……”我咳了声嗽,决定打破沉寂,“请问你是哪里人?”
她还是那样死盯着我,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说:“张家湾。”
声音很清朗动听,但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冰冷阴凉的感觉。
“哦!”我心里一阵高兴,虽然和我没在同一个村子,却相距不远,“那我们一道走吧!”
她幽幽地站着,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走啊,”我一时忘情,居然拉了拉她,她的手不大,却寒气逼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感冒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的感冒三年前就结束了。”
“三年前?”我的心里打了个突,想不到这女孩子看来清清秀秀,脑子却有毛病。三年前的感冒?哈哈。
“走吧。”我说了声,然后转身领路。走出几步之后再回头,发现她终于也慢慢地跟上来了。
这是一条很陡峭的山路,白天走来尚有些艰难,在这月光朦胧的夜晚,更是平添了几分危险。
本来我是不必如此急着赶回去的,可是想着父母期盼的眼神,想着许久不曾感受过的家的温暖,终究还是忍不住归心似箭。
又一阵寒风吹来,山路一旁的峭壁上落下了几块细碎的砂石。
“小心点啊。”我转过身提醒她,怕她一个不慎掉下去。
“没事。”她第一次露出了点微笑,也许是月光的关系,这笑容中隐隐透着些阴冷。
“呵呵,”我也笑了笑,“怎么你也这么晚才回家呢?不怕遇见危险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回家,我回不了家的。”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脚下。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慢慢看下去,这才发现,她一只脚上穿着李宁运动鞋,另一只脚上却光突突的,只有白色的棉鞋。
“你的鞋子呢?”她居然把鞋子弄掉了,这样在山路上走着不是很难受?
不过还好只是鞋子掉了,如果是人掉下去了……
我几乎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的一副惨状。
据说三年前这里就发生过学生走夜路回家,结果一个不慎摔下万丈深渊的悲剧。
那些迷信的人还说,从那以后,每天夜里这里都有鬼魂出没,仿佛是在找寻回家的路。
“我的鞋子三年前就掉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子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刚买的新鞋,用了很多钱,我不敢回家,呜呜……”
“……”我忽然觉得艰于呼吸,在淡淡的月光下,地上居然没有见到那个女孩子的影子。
她居然没有影子!
“你……”我不敢置信,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她直愣愣地向我走来,冰凉的指尖搭上了我的脖子,继续呜呜地哭着,双目无神地看着我:“鞋,鞋,我要我的鞋……”
那一股寒气侵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她,向山路更深处跑去。
寒风中,隐隐还能听见她凄凉的哭声在悬崖上孤伶伶地飘荡:“鞋,鞋,我要我的鞋……”
……
也许人的潜力真的是无限的,受了一场惊吓,我赶路的速度变得前所未有地快。夜晚尚未过半,已经远远看见自家的房屋在月光下隐隐现出。
我索性再狂跑一通,也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家门口。
爸妈似乎在睡觉,屋子里一片寂静。
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真奇怪,晚上睡觉也不栓门。
屋子里的光线更加阴暗,只有屋顶镶嵌的那一片亮瓦投下来一点冰冷的余光。
“妈——”我叫了一声,又连忙闭了嘴,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吵醒她的好。
似乎停电了,我按了好几下电灯开关,屋里依然没有明亮起来。
只好找煤油灯了。
这样想着,我抬头在那些柜子上四处寻找,猛然看见墙壁上挂着一个相框,眼神顿时凝固。
那是一张七寸见方的黑白照,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正瞧着我微微地笑着。
照片的下面是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灵位牌。
阴暗的光线下,隐隐可以分辨出上面模糊的字迹。
|上面写着:“爱子张小军之灵位”。
“呜呜……”我忽然也凄凉地哭了起来。
我终于想起,三年前摔下悬崖而死的,除了刚刚那个女孩子,还有一心想赶回家的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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