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一直都在,只是不言语。他们都以为我离开,然后责怪。我不过是累了。我的坚持,没有人看到。我对他们说,若是离开,请不要回来。没有人知道我还在,与是所有的人都走了。
如果他们在对我说爱我会一直的陪在我身边之后把我淡忘。如果他们是在某个路口把我捡起又在某个站口随意的把我扔下,我希望自己不曾遇见谁,希望自己不在坚守空洞的幻觉。
嗨,我想你,你有听见吗?
安年不走,明天醒来,我依旧在。
安年《一直在沉睡》——题记
不知道怎样的去叙写这个故事。我只希望竭尽所能的把这段发生在记忆里的往事完整的记录下来。读过的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可乐,安年。他们不在被人遗忘。他们将不会存在,而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我尽力的克制自己对可乐的爱怜与痛恨,平静的说给你们这个故事。
2007年末,她决定开始一场北上的旅行。
去年的冬天,她独自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身平第一次远离自己的城市,她像一个战败的士兵,差点死在逃亡的路途。
他知道这次旅行。他知道她很多的事。她只对他说过很多事,关于自己。
一年过去,她依然深刻的记得那次旅行。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无惧死亡再次穿越万水千山奔赴他所在的城市。
—我是个败阵的士兵,身不由己,任你摆布。
可乐。她轻轻的叫唤他。
安,我没事。他无声的流着泪。你一定知道唯一的出路。我只能拉紧你,跟你走下去,才不会迷失。
—是,我知道唯一的出路。却不敢走。
这唯一的出路就是我的消失。然后淡忘。你会让安年消失么?
冷风吹过,窗外落叶满天。像集体殉葬的蝴蝶。她想抱着可乐,靠在他的肩膀,大声的哭泣。
她说:我是个缺少温暖的人,两手冰冷,心中没有温度。
他说:我带给你的温暖,你没有感觉到。
这样遥远的温暖,就算燃烧尽一个你,我也不会感到丝毫的暖意吧。
我要去你的城市,到你的身边。亲自的感受你温暖。和他说话的时候,她要寻找他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
行李很简单。一个小包,几本书,一些药片,手机,mp4。她披了一件最厚的羽绒服,很少穿过的。在这个南方城市的冬天,穿棉布外套就可以敖过。
她去的是北方。回归线上的山城。她想,那里的冬天会飘着雪。是银装素裹的景象。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雪花,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感到欣喜。
火车开动的时候,她发信息给他。我已在前往你的旅途。
他所在的城市。e城。他说他不喜欢那里。落后,封闭。混乱的交通。糟糕的天气。
他在论坛里发了很多e城的图片,夜景。她感到那是座温暖的城市。橘黄的灯光,暗红的街道。不很繁华,却很安静。
我们总是在未经历离别的时候总是对身边的人患得患失,在衣食无忧的生活里不满身处的美好现状。
所以他们逃亡,背叛。然后懊悔。
她是众多逃亡者中的一个,却不后悔。她不惜为自己的固执付出高昂的代价,即使一无所有。
他是众多背叛者中的一个。抛弃了我,我原谅了他。他终究没有回头,沦陷在一场幻觉里,至死都明白。
她对这次旅行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把一切都押上,换取这段短暂的美好。
“如果我只有微小的快乐零星散布在漫长的生命中,我请求上帝将它压缩。这个世界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把所有的快乐放在一起,然后剪掉后面冗长的痛苦,在幸福中看到戛然而止的生命,没有悲伤。也有一类人,他们在经历了无数的伤害和悲痛,煎熬过一段晦涩的人生,最后戴上幸福的光环。我只是做了前者。”——安年《一直在沉睡》
她没有心思看书。只是呆呆的注视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耳机里是反复播放的《浅唱》。
躲在静好的时光里面,慢慢的学习着遗忘。选择那些大晴天的日子一个人行走在孤单的海岸线,浅浅的唱歌给自己听,一个人也要清醒决绝的走下去。歌词很美。听着这样宁静的歌,激动的心情变平静些。
无边的原野,整齐排列的电线杆,像严整以待的士兵枪戟。又像是墓园里的十字碑。
那些稀落的村庄,没有一点印象,便隐没在视野的尽头。她努力的记住这一路风景。通往可乐身边的道路。
天色沉降下来。列车呼啸的驶入暮色里。她突然的恐慌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小孩,扔在陌生的黑暗里,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努力的蜷缩着身体,以最为保暖和安全的姿势,不让自己睡去。无尽的黑暗里,有暗淡的星光。她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
可乐,我在叫你,你有听见吗?
她在一座城市里下了火车,转长途汽车开始西行。路途变得艰难,山高坡陡。客车在悬崖绝壁上缓慢的移动。路面有厚厚的冰层。山顶有银白的积雪。
她发现这个世界和想象中的不一样,那些高大的山和飞扬的雪,让他陡然生畏。而不是像文学作品中描写的那样温和。
她时刻的担心着车会滑向外面的深沟里,粉身碎骨。或者突来一阵泥石流,尸骨无存。她不怕死,只是不能拥有一个有结果的旅程。对于死亡,她已经感到麻木。命若琴弦,死亡会随时的降临其身。
她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的句子。生命不过是一场坟墓里的盛宴,唱罢饮罢,死亡就微笑的来临。
她们不停的发给对方信息。这样的找回安全感。
安,你怕被人纠缠还是害怕昙花一现?
怕纠缠,知道被人纠缠的无奈。也怕昙花一现,这更难让我相信世界还有美好。又或许,我足够的坚强,什么也不怕。
那你不怕什么?
不怕两厢情愿,抵死缠绵。
可乐,我是个冷淡的人,心冷太久,无法回复最初的温度。战战兢兢。
可乐,你要做个勇敢的孩子。请为了安要勇敢坚强一点。我想我一直处在落寞的心境里。连疼痛也不着痕迹。
可乐,你要怜取眼前人,不要失去了才后悔。我能给你的,也就这点安心的感觉。我与你不同,一直是独自一人。
她靠着这些温暖的言语,撑过了十几个小时,忘记寒冷。她看见远处摇曳着大片昏黄的灯火。脸上露出胜利的笑颜。她打开手机。
可乐,我到了。
[ 二。]
他坐在候车室里,空无一人。偶尔有进出的车辆。却没有人像他一样的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或者送行某个人的离开。
人们从那个大铁车厢里涌出来,穿进那些幽暗的巷子,填补着这个城市寂寞的空间。
在她乘坐的车到站时,他站起来走出候车厅。汽车的照明灯径直的照射向他,他感到眼睛辞痛,一阵眩晕,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像是在黑暗了一待久了突然打开。
他想他能一眼的认出她。在学校里,他会留意一些女子。他想从她们的身上找到一点她的影子。比如有怎样的气质。带着怎样的表情。
当他适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可乐。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心跳停止了几秒。
安,安年……他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尽管他对她的存在感到无比的真切。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从互联网上带给自己温暖的人,会站在身边,触摸得到。
他把她安顿在一个叫浪迹天涯的旅馆。离他的学校很近。他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只是告诉他先好好的休息。明天一早他再过来。显然他对这一切的发生还不知所措。
她一倒下就睡过去了。她两天没有合眼,一路的颠沛流离,真的累了。
早上七点钟,他等候在她的房间外。他准备敲门的手又缩了回去。他背靠着墙壁,觉得有强烈的倦意。
她七点钟醒来。房间里的光线还很暗。外面是会灰蒙蒙的一片。她想也许他应该还在睡梦中。于是打开床头的灯,翻出包里的书,静静的读起来。
九点,起床。拉开窗帘,外面大雾漫天。清冷的街面,只有很少的行人和一些空荡荡的公车与的士经过。她觉得这是个慵懒的城市。在自己的城市里,这时已经是人头拥挤,行人匆匆。
她想出去走走。呼吸这个城市清新的空气。拉开门的瞬间,他揉揉眼,慌忙的从地上站起来。
你醒了?
昨晚你一直都在这里?
哦,昨夜失眠。
他们一起散步在大雾笼罩的清晨。像漫步云端。她跟着他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时的回头看她,怕把她弄丢。
他们很少说话。未相见时那些滔滔不绝的等待倾诉的话语,堵在胸口,在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心里很难受。
他们围着他的校园走了一整圈。用了近一个小时。她每在一座大楼前都会仔细的看几分钟,他在一旁做着简单的介绍。
她发现很多的人和他打招呼,动作和小,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她觉察到了。她记得他曾说过他认识这个学校的很多人,那些也都应该是他所认识的人。
也许他可以不孤单,不寂寞。只是不愿去接受这个世界,自己囚禁了起来。
她去逛了这个城市。
她对他说:带我去逛这个城市吧。
不是说我跟你走的吗?你走在前面开路的。
在论坛的时候,他曾经对她说,你以后跟我吧,我们结婚。
是你追我的,应该是你跟我。
好,我跟你。过大街的时候我都闭上眼睛。你要拉着我,不可以放手。
恩,拉着你,不放手,我们都不会迷失。
带我去幸福的渡口。
后来,他们成了论坛里的幸福恋人。感情好的让人羡慕。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拟。只有他们心知肚明。这只是在用编织的幻觉满足现实的虚荣。从来不会真实的收获什么。
那个夜晚,他跟在她的身后。她自做主张的盲目穿行。不知到回去的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就算迷失,他也会带她找到出口。
他们在一片用帐篷搭起的夜宵店里吃麻辣烫。是辛辣的川味。在她家乡的城市里,很少有人吃这样强烈的麻辣味。她们习惯了温和的甜食。
他看到她辣得哆嗦的样子,大笑起来。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尴尬的事。
你吃东西的样子真有趣。
你们这里的东西都会加上那么的多的辣椒的吗?不过蛮好吃的哦。
吃惯了甜头的人不知道苦是何滋味,而吃着苦头的人总是希望尝到点甜头。怎么样,还习惯吧?
她撅着嘴角痛快的点点头。
欢歌曼舞的广场,车水马龙的街市,流光溢彩的沿河走廊,都在这里分出明显的界限来。她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美好。心中突然的悲伤起来。
城市安静下来之后,他们往回走。
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生命中少有的幸福时光。睡觉前总是静静的整理一天的思绪,盘算着离开的日子。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打上记忆的标签,害怕将哪天遗漏掉。
她记得第二天他们去了一座明代的土司古城。高大的宫殿楼阁,里面陈列着古玩字画,还展示着许多少数民族特色的服装珠饰。她感觉自己像穿越明清的硝烟唐宋的风云,行走在历史的走廊。
他是浪迹江湖的游子,仗剑白马,笔走天涯。
她是闺种刺绣的女子,恨不相逢时,日日与君好。
远处高山上钟楼的沉钟响起,他们并肩站在山间索桥上,看斜阳沉落,暮色四合。
她记得第三日在游乐歇斯底里的尽兴玩乐。坐在旋转木马上,她在他的身后轻轻的唱着歌谣。
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她完整的看了这个城市。清澈的河流,葱郁的树木,参差的楼房,都一眼望尽。
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轻松的寻找到西南角那座蓝白主色调的校园。他就在那校园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寻找幸福的出口。
当我们站在离自己很远的时间和空间里看那些我们每天生活接触着的环境时,才发现它是那样的美好。她想自己一直想逃离的城市也应该也是这样美好的。只是她忽略了那些幸福的细枝末节。
可是,可乐,我不会再拥有。感谢你给给过我的真实,让我不感到生命只是一场幻觉。
她眼角的泪水悄悄的滑落下来。他看着她。欣喜的表情蒙上了灰色的忧伤。
—傻瓜,笨笨可乐。我是幸福的哭泣呢。你干嘛不高兴呢?
他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她曾在他发去的图片上看到他的笑容,憨厚可爱,一尘不染。
他不知道从哪刻起,自己的心情已经不在由自己控制。她微微的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只是他们都宁愿这样的一错在错中走下去,万劫不复。
她躺在被窝里,无法入眠。思维异常的混乱。半夜的时候,胸口剧烈的疼痛,难以忍受。她爬起来,慌忙的从包里找出药片,端起玻璃杯,冲服下药片。镇定下来。
她看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变得乌黑。手指忽然失去了力气。玻璃杯滑落在地上,碰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惊恐的躲在墙角,大把大把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发出尖锐的叫声。
第四日她告诉他今天想休息。于是他没有去找她。她整天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直到傍晚才爬起来。外面是灰色的景象,不知道是舞没有散去,还是天已将黑。
19:13。他打电话给他。问她是否愿意陪他去喝酒。她按他说的打的去一家叫酷玩的酒吧。刚刚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出杂乱的吵闹声。
他坐在二楼靠护栏的位置上。注视着下面的大厅。看到她的到来,他大声的叫她的名字使劲的向她挥手。
我绕过那些扭曲的身影,挤上二楼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怎么想到要来喝酒的?
你不想看下这个城市砖墙后面的世界吗?
每个城市的景象不一样,地理位置不一样,组成的人不一样。但是城市的生活却是一样。思念,离别,工作,纵情,死亡,奔走……这就是那些门里墙后的真实。
他告诉她今天陪了女朋友一天。她微微的笑,表示无关与己。
“你们闹矛盾了吗?为什么不让她来陪你呢。”
他举起酒杯,对他示意干杯。然后一饮而尽。她看着他。
他说:今天休息得好吗?
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累了。
她感觉他的话里影射着什么。他不愿说,她也不再问。
离开酒吧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他说他从来不会虐待自己,把自己灌得滥醉如泥。
他送她回浪迹天涯。他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失落感。
她一直想要接近看探他的生活,身处其中的时候才发现是迷恋的风景。她想自己错了,错把依念当做救赎。
他们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的话。就像在没有遇见之前总有表达不完的语言。她觉得,他的每句话都那么的温暖。
他离开旅馆的时候,她叫住了他。可乐。他转过头来。
再陪我一会儿吧。
有时候她会无缘故的担心自己会死去。在这之前她总是平静的对待一切,包括死亡。她知道一切在劫难逃。在遇见他之后,她祈望活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她要他抱着她。
他觉得她是脆弱的。已经无法承受哪怕很微小的伤害。他小心翼翼的抱紧她,害怕一不小心就揉碎了。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身体颤抖,大声的哭泣。像失去了依靠的羊羔。
他曾经对她说,如果你真实的存在我的身边,我一定要抱着你,给你肩膀痛快的哭泣。
那时,他们听着那首歌。《cry on my shoulder》。
这刻,都真实的发生在身边,不感到遥远。
第五日,他们坐在市中心公园的长凳上。看着情意浓浓的恋人,看着慢慢沉降的夜色。缄默不语。
天空没有星星,也许要下雨了。
可乐,安向你告而别。明天早上六点的车。请你保重。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他努力的闭上眼睛,吞咽的泪水依然止不住的外流下来。
[ 三。]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爱上你。
—呵,那就好。我也没有。
他忽然觉得心疼,抽蓄的疼痛。他看着她。失语了良久。
他像是在摆空城计,只要她字勇敢一点,在坚持一点。就会全部沦陷。
她总是在和他的对话里显得六神无主,言不由衷。像在做着仓皇的自我防卫。她不相信那些耳鬓丝磨你侬我侬的情人们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知道自己已经沦陷在一场幻觉里,无法自拔。
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每况愈下。没有规律的休息,饮食紊乱,依赖药片。
夜深人静是时候她经常的躲在洗手间里大声的哭泣。他开始恐惧黑夜的到来。
她的皮肤像被凉放在幽暗环境里的水藻,渐渐干枯。她不知道哪天才会结束这样的日子,或者在这样的日子里结束自己。
她看着日渐乌黑的指甲,感到死亡正从指尖蔓延向全身。她尽力的把自己的指甲剪得短些。
曾经她有一双美丽的让女人都嫉妒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光泽明亮。现在,她却不敢把它展示给任何人看。
她愤力的扔掉剪子,掩面而泣。她变得狂燥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一步步迈向危险的境地。
他开始长时间的挂在线上。忘记窗外时间的流逝,昏色天降,华灯初上。
那是一段假期,他荒废其他的所有事,来经营和她虚拟的暧昧。
“我害怕你某天会不告而别。”
“傻瓜,安一直都在,不会离开。”
有时候他们会突然的悲伤起来,担心这个梦会突然的惊醒,不能再续。
安,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乐,除了自己,谁也解救不了你。
这对我很残忍。
解救了你,对我更残忍,如何忍心。
她呜咽的哭泣。他听不见。他痛苦的表情,她看不见。
很长的时间我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想他一定是在电脑前,回复着那些天翻地覆的帖子和留言。
他爱文字,执着到死。他曾经对她说,我要一直的写字,直到筋疲力尽,直到死。天翻地覆,也不抬头。
安妮说:保持写字,是保持在水中游泳的姿势,这样才不至于被淹没。一个不愿靠岸的人,他将死在水中,死在游泳的姿势里,将死于力竭而不是窒息。
他是一个不愿意上岸的人。一个置身在灾难里却拒绝救赎的人。
他的文字是柔软而细腻,温暖而悲伤的。像冬日里即将消失的阳光。我能感受到轻柔的抚摸。
他写字的时候,总会放上轻柔的音乐。紧关着门窗,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对周围异常的敏感,让人心疼。
这些日子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聊天。情谊绵绵,不愿离去。他总是开着与她的对话框,至始至终都不关闭。
他是寂寞的。只有在与她的对话里,才能感受到一点的温暖。她开始渐渐成了他的挂念。这样的一个没有结局甚至连过程也不曾有的人。慢慢的取代了他的真实,他的生活。取代了我。
他迷失在命运的棋局里,无路可走。
他说,安,如果有一天,我无药可救了,你还会不会救我。
她说:我们唯能自救。
她说:我又要开始一场远行。
还是我的城市么?
更远的地方,最北最北的地方。
我带你去,我们一起逃亡。
逃亡?为什么要逃亡。
私奔,我们私奔。他不假思索的敲出这几个字。
她心里无比的难受,却感到轻微的幸福。她开心的笑,心里是冷的。
他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没有人可以找得到。人们都说那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幸福。她却知道,那里有更多的悲伤,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样美好。
他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默契。这让他感到欣喜。他们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他夜里两点收到他的信息。我睡不着,你知道的。
“乐,我的心很痛。”
“别醒来,我在梦里给你讲故事。就不会感到害怕。”
她知道,他的失眠是因为思念。他知道,她的失眠是因为噩梦。他们心照不喧。
他们经常在半夜里发给对方信息。天快亮的时候,有短暂的睡眠。
她已经第四次重复的做着那个关于死亡和葬礼的梦。而梦中的情景,和两年前的一个夏天,爷爷去世的情景无比相近。
她每天都在死寂的夜里,不停的敲打着键盘,枯萎的手指,弹跳出寂寞的声音。有时候胸口剧烈的疼痛,她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长期的厌食,失眠和药物让她显得更加的憔悴。脸色苍白,头发凌乱。
她的意识经常的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偶尔伴随着恶心的呕吐感。
她冲进洗手间,吐出大口大口鲜红的血。心中无比的恐慌,手忙脚乱的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
她伤心的关掉灯,静静的流着泪。闭上眼睛,世界天昏地暗。
[ 四。]
他脸上的皮肤变得粗糙,额头长满了红色的小斑。是电脑长时间辐射导致面部皮肤粘吸太多灰尘的结果。
他的眼神不再如以前那样的锋利与尖锐,钝化得不在敏锐。一脸面沧桑,精神萎靡。
春节过后,他在也没有遇到过安。他找遍了所有她安居过的地方。有关她的所有信息,在2008年二月十三日以后在也没有更新。
没有人为她的消失提出疑问,一切都以它该有的轨迹运行。那些生离死别的故事,四处上演,却依然没有得到时间的可怜。
只是在我们一个转身,就淡忘,留下风轻云淡的痕迹。
安年离开后。他的生活变得颓废起来。他封了博客,退了qq。也在没有去过论坛。他的名字在帖子的狂轰乱炸中湮没,安放在最底层。像埋盖着厚厚的泥土。偶尔有人去浏览,都没人回复。
对于一个消失在这里的人,不会在有人执着的怀念他。对于他来说,也都无关紧要。
生命太匆匆,谁是谁的过客。谁丢了谁的春夏秋冬。我们是夜空中繁华坠落的流星。
论坛里一个月没有登陆的会员,都已经定期的删除了帐号。只有他们的号还在,尽管已经是第五个月没有在那里出现。
他们记得他和她。80后还是忧伤论坛,他和她认识的地方。他们的恋居地。
她曾经对他说,展转流浪过很多地方,终无居宿。是你的出现,停止了我的漂泊。
他对她说,我一直定居在这里,不曾离开,只是为等候你的到来。
后来他们再没有恋居他处。留守在这里,直到最后。
有时候他们会去那里发一些水帖。你问我答的那种形式。他们总是赶得上回复对方的帖子。他如愿以偿。满意的笑,真实而纯净。
可乐:楼下,想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
安年:告诉她。她也想着他。
可乐:楼下,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你现在想对我说的话。
安年:一直走,不要回头。
她本想说不离不弃的。却害怕用得太轻率。顿了两秒,决定改掉。
安年:楼下,你最想对安年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可乐:我喜欢你。
楼下,你相信我说的话是真心话吗?
安年:相信。可乐不会骗人的。
那些天花乱坠的暧昧帖子,曾经见证过他们一场虚无爱情的句子,积压在底层,不被人翻起。
只有他们登对的恋人图象,露着甜美的幸福笑容。他们佩带着的情侣勋章,依然灼灼生辉。
那些丰功显赫的勋章,他们一个也没有领取。
她说:戴着看起来繁琐。
他说:就这一个幸福恋人勋章,便已足够。我有你,你有我,就是最大的荣耀。
他们是骨子里透着忧伤的人。身体里流淌着悲伤的血液。有一颗寂寞的心。
他的博客主题是梦里的记忆。她的博客主题是一直在沉睡。
她说,你是在梦里回忆的人,而我却一直在沉睡。我们都只是活在一场幻觉里。
他说,乐,安,天命。今生注定。
他们在这场生命的幻觉里,对于生死,对于得失,从来没有怨天忧人。如他所说,乐安天命。
他的沉默让我感到害怕。我们没能再进如他的博。所有的日志,都已删除。以前我总是从那里窥探到他的生活和思想。现在的我,束手无策。
那里曾经有过一段繁华,红的字,黑的版,破碎的文字和心情。一眼就看到他的悲伤。
很多的留言者,都是他曾经依念过的人。他曾想努力的把他们以文字的方式留在身边。最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一切。抛弃了他们,独自逃亡。
我试图给他发过几封邮件,没有回讯。我的安慰与关怀,石沉大海。
他完全的隔离了外界。每次打电话,都无人接听。我气愤的去他的居所。他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我气愤的心情变成了不忍。
因为对他有很担心,大多空闲的时间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给他打理一些生活的琐事。
他经常的独自坐在书桌前,一句话不说。桌上零乱不堪,散着一地的可乐罐。
我说:乐,回到现实吧,安是幻觉。我才是真实的。不要执迷了。
他微微的抬起头,苦笑。然后又低下去。我靠在房间的门边,无声的哭泣。
清明已过,春寒退去。四月的杨柳飘拂在五月的风中。南方的城市已经渐渐感到炎热的气息。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电视里破放的是《一公升的眼泪》,这部曾经感动了自己无数次的电视剧,已无心观看。
他从来不抽烟,也反对我抽烟。为她戒过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对烟的依赖。
有时候我们明知道那些是对我们有害的东西,却爱不释手。明知道那是个虚拟的世界却执意的坚持。只是因为这些东西能带给我们苟且偷生的力量。我慢慢的去接受他和她的故事。
我们无法摆脱那些依念,所以即使是灾难,也拒绝拯救。
我们在一次大吵之后,他对我说,以后不要戒烟了。我能理解你,你对烟的依赖就像我对文字的依赖。都不可救赎。
我顿时怒消气解,靠在他的怀里哭泣,听见他的胸口有皮肉撕裂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心碎。
我曾经看到一项调查,在所有的情绪中,怀念是最大的致死情绪。在第五到六个月达到最高峰。
他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我看到他编辑的一条未发送的信息。“安,安,我在叫你,你有听见吗?”
有时候,他会突然的对我说,你听见安年在叫我了吗?我偷偷的擦掉眼泪,说刚才是我在叫你。
他的幻听症越来越严重,我只能努力的忍着心痛,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他经常的从房间里问我是不是打破了什么东西。有时会拿着木棒跑到厨房说听到了猫的叫声。
有一次,我在阳台浇花,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山茶和百合。他喜欢白色,素雅纯净,与色无争。他急匆匆的跑去开客厅的门,一阵失落之后,他用头猛烈的撞击着墙壁,我扔掉水壶慌忙的抱紧他。血红的血沿着额角流下来,落在我的肩背。感到灼烧的疼痛。我从他湿润的眼眶里,看到了绝望的阴影。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看着灯火遍地,繁星满天,像一场烟火的表演。微凉的风,轻柔的抚摸我的脸颊。我指着北面最亮的星星说,看了这么多年的天空,我依然只能认得北斗星座。你说我是不是很苯啊?
他的脸色突然的阴沉下来,嘴唇颤动,大哭起来。
第二天,他把那些山茶花一根一根的拔掉了。我看到那些白色的小花迅速的枯萎凋落。
“安,你喜欢什么花?”
“山茶。”
“喜欢山茶的人,为爱而死。”
“呵呵,那你呢?”
“百合。”
“那又是什么?”
“为爱而生。”
这是他给她做的一个测试。他想起了安年说过,她会去最北最北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北极星,泪流满面。
安,你会是在那里吗?
几天后,他南下去了安年的城市。在也没有回来。
我收到他的信息。“我找到安了”。这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话。
他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伤,不治身亡。
那天,他听到安在对面叫他。他跑过去,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后,在空白的世界里,他看到天空中安甜美的笑容。
全文完。 2008011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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