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9日

昨夜未雨雪，但街上积雪未化。被踢乱的积雪，像河沙一样堆积着，没有融化的迹象。从大家口中得知，由于水管水表四处爆裂，抢修不及，县里已利用消防车和城管局的洒水车，定时定线路向高处街道送水。

上午，随交警大队副大队长安民前往城郊巡查，听安民与遵义的同事通电话，得知贵遵高速遵义段，发生车祸，死亡25人，受伤10多人。心里一阵惊悚：这些死亡者的亲人们，将在泪水浸泡中过年了。

巡查中，看到运管、青龙镇政府职工，分别在城南、城北出城要道封阻车辆出城。到达城东南客水泥厂时，封阻车辆的交警们站在雪地里搓手跺脚，原来是车子燃油指标有限，他们不能享受车内空调。在那里，他们劝回一辆又一辆准备从此翻上打磨桠的车子，一辆移动通信应急车都被他们劝回，车上的人只好手提燃油下车步行翻山前往移动通信基站发电，保障通信畅通。这其中，他们也检查安全措施后放行了2辆车子，一辆是人大主任安高宣前往50公里外的枫香溪镇慰问并运送救灾物资，一辆是120急救车到共和乡接病人。另一辆在站外装客的中巴车，“栽”在了他们手里：驾照被扣，春运证被吊销。

巡查中途，副县长陈文军通知安民去政府开会，我们随着跟去，原来是他召集粮食、工商、物价等部门负责人开会，启动“粮油紧急预案”。

中午，云层透出一丝亮光，街上的积雪开始融化。

从家里拿来电线，到县委办接电到办公室，并向他们保证，只用于微机运行，烤火用木炭。接电的主要目的，一是便于在微机上写稿。二是便于传送稿子到上级媒体，不然上面大多数人不知道德江抗灾救灾情况，还以为县里在这么大的灾害面前不重视呢。三是便于及时排版，将《今日德江》清样打印上街张贴。这两天交通、电力中断，多数人既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县里的措施。当下午贴上街时，果然不少人围过来观看，惜，这只是前几天的消息了。不过这增添了我们的信心，决定每2天张贴一期。

下午前往车站，看看他们是如何应对灾情的，询问周骥在何处时，回答说他在车里睡觉。熟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他这几天简直成了车站站长，驾驶员防滑培训他要过问，车轮是否按规定上链条他要查看，中午下午两次定时发出车辆是否有交警带路也要督查。只要公路不通，车辆滞留，他就马上通知交通局和公路管理段领导陈江、蔡永鹏、宋仕华、汤荣江等亲自带队上路撒盐，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张选民说，昨日下午5时，有4名思南县亭子坝乡的学生，从思南中学沿公路步行40公里，来到乡派出所，请求救助。这里离亭子坝乡还有30多公里，其间还需穿越思南的宽坪乡。乡长李兵接到报告后，将在派出所吃饭后的4名学生接到乡政府时，又陆续来了10多名同籍学生，并告知，后面还有几十个同学。李兵将他们安排到乡接待室烤火，又安排副乡长罗军率派出所和安管站职工，前往与思南交界3公里的边界迎接。晚上7时全部滞留人员到达，清点人数时，一共50人，其中1人是亭子坝乡的龙溪村主任杨浩兵，他到思南办事听说后，沿途护送着这些学生一路走来。此时的合兴乡，断水断电多日，乡里只好煮面条给他们吃。吃完饭，李兵安排男生住旅舍，女生三两人一道，分散住入乡干部家庭。这些学生入住后，不少家庭为她们煮鸡蛋面宵夜，李兵为入住在隔壁一干部宿舍的3名学生打来热水洗脚时，旁人对学生开玩笑说：“你们的级别不低呢，打洗脚水的都是乡长。”李兵过后解释：“如果让她们去端，黑灯瞎火地又滑，万一跌倒我更麻烦。”今天上午8时，李兵将这批学生集中讲了注意事项，每人发了一包方便面，委托派出所、安管站的干部将他们护送到了5公里外的边界。

晚上，目睹耳闻高应清和文联吴国安昨日随交警巡查车前往煎茶、复兴方向他们拍摄的照片和见闻，除了惊险还有敬佩。小孩在煎茶和平桥下的水库里滑冰，被及时赶来的镇干部吼走；一干部挖开田中结冰测量，其厚度已达7厘米；客车随带路的警车在雪地里前行，让人想起一句话：老百姓也享受了警车接送；一辆大客让车时滑到路边一轮悬空，交警、煎茶镇的干部和乘客合力将其推了上来；从广东江门出发的7位民工，步行进入煎茶车站已用时12天，临时救助点发给他们就餐饭票，他们在炉火边的烛光里，吃下了温暖人心的米粉；煎茶车站早已关闭售票窗口，但候车室依然温暖如春，4盆炭火旺旺地燃烧着，车站值班人员，经常将仅有的4张床让给疲惫和身体欠佳的旅客，还免费提供开水，免费让乘客打电话与家人联系。晚上煎茶通讯员投稿，询问中他们说，仅用于临时救助点滞留旅客食宿，镇里已投入2万多元。位于326国道和303省道交汇处的煎茶镇，尽管雪凝，本县和东西南北相邻的印江、凤冈、思南、沿河、务川，6个县份来往的车辆、甚至步行，都是必经之路，可以说，德江本次雪凝疏阻车辆、救助滞留人员的中心也在这里。可以想象，他们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我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回答：“共[chan*]党的钱，如果连命都不救，就没有意义了。”

晚上加班时，高应清谈到，随安高宣到枫香溪，镇领导今天汇报，老百姓不缺粮但缺吃，不缺水但缺喝。没有电，有稻谷加工不出大米，有的只好用碓舂，没有碓的烧火炒玉米花当饭；水管凌冻水表爆裂，有水也入不了户；政府职工则向所在地干部家属们救援，有米的，每家请吃一餐。

随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郑敏上高山乡运送救灾物资的张著盖，谈及所闻，更是让人感慨。说郑敏在铜仁开会封路无法原路返回，只好绕道贵阳回到德江。她在铜仁的丈夫发给她的短信中，有一句“我发现你越来越爱德江了”。这嗔怪的短信，蕴含了一位丈夫对妻子安全的担忧。今天一早，她要求到高山运送救灾物资和慰问，杨频等人劝她不要去，另找人替她。一位女同志，这种时候，不会有人说多话的，但她还是与政协副主[xi]王治桢等人一道上了山。高山乡领导看到她出现时，说真是“雪中送米”。漏报说，只是用摩托里的余油，每天发电半小时，保障移动通讯基站信号，以上报抗灾救灾情况。张著盖还听说，乡政府食堂已经断炊，他们原想不久要放假，也未曾想到雪凝这么久，粮食储备不足，后来又无法下山购买，只好靠面条或苕粉充饥。说有天街上一家办喜酒，全体职工送人情去吃了一天。

今天高山乡的极贫户运气不错，何先美在那里表态：乡里上报10户极贫户名单给他，由宣传部另行解决点“过年肉”。他说的“过年肉”，是每户200元，此前已在沙溪乡解决了17户。小时渴望过年肉而从未吃满足的他，从他“有权”哪一天开始，每年他都要这样解决几十户极贫户的“过年肉”。

1月30日

昨晚加班到10点过回家时，撒盐回来的妻子已睡。清晨，妻子醒来突然说：“毛毯是湿的，可能遭小偷了。”我摸了一下说：“这么冷，小偷哪有闲心给你洒水哟，肯定是你撒盐回来把沾有盐巴的湿外衣脱在铺上了。”她回忆说，脱后是大儿提进屋的，她睡觉时才挂到了衣架上。

她说，感觉很累，昨天撒煎茶镇至合兴乡凝柏桠路段时，她建议沿车道全部撒，有人却说为了节约盐巴，平缓处就不用了。当他们17时撒完计划中的煎茶至平原乡路段时，县领导检查说到合兴那段不行，凡是没有撒的地方全部要撒。撒完准备吃饭时，已是晚上8点过。她嘟呶，刚买的新皮鞋这几天被盐巴咬坏了，有些浸水，今天还要去高山方向撒盐巴。

昨夜未雨雪，街道显得干燥起来，房上积雪也在减少。但到8时50分时，天上又开始飘洒雪粒。原本打算随夏虹上沙溪乡采访，后来得知陈健将率电力抢修人员上山连接断裂输变电线路，临时调整，张著盖随夏虹上沙溪。我们出发时，街道上已无积雪，半坡积雪依然，车上关口，除了公路车道结冰被撒盐融化，道路两旁的积雪依然很厚，山上坡脚，只能说无草不凝冻，有山皆是雪，树枝上长长的凌条，有松动迹象，不时掉一两节下来，有时砸在车盖上，发出呯呯的声响，让人心惊胆战；走在山间路上，松树、慈竹压折，杂木、金竹压得头脚触地成弓形；冰条断裂的喀喀嚓嚓声和跌入草丛的沙沙声，不时传进耳膜。我终于理解，同行的20多名电力抢修人员，为什么都要头戴安全帽了。

一位开越野车的朋友说，因越野车较少，每个单位的越野车几乎是“两办”在调用，开越野车的朋友们很辛苦，但最危险最辛苦的，是上山爬杆的电力抢险除冰人员，他们一天只能在晚上吃一餐热饭热菜，中途只有吃干粮，喝矿泉水，甚至吮吸冰块，看到这场景，开车送他们到抢修现场时，自信有在部队训练的驾驶技术，都是尽可能多送他们一段。他又说，这几天接触的县领导中，他最佩服黄道成。26至27日，看到黄坐着从教育局借来的皮卡车，一直在路上巡查，看看路上有无安全隐患，发现路道有雪凝，立即安排驾驶员李进到县城拉盐巴撒盐融冰。然而有的领导，甚至只是副科级领导，坐在空调车里指挥，从不下车踏雪一步。听到这里，在感动参与抢险救灾人之时，一个问题老是在我大脑里萦绕：那些蜷缩在车里的人，不能说他们失职渎职，但我不知道，下车踏雪会不会使他们的寿命缩短一秒，我却坚信，因为他们的行为在群众中的形象会缩短一寸！

输变电线断裂位置在145基至146基之间，跨度达826米。据当地群众讲，27日下午4时断裂跌落山谷时，犹如山崩地裂雷鸣。电力抢险人员除冰巡查发现报告后，县里以为这是堰塘乡朱家沟村的地界。书记杨秀明、乡长彭业文率21名民工赶来时，才知这是属于合兴乡金家槽村的大木尧组，此前有人以为离煎茶镇新场村最近可能属于煎茶管辖，又通知了煎茶镇。当煎茶镇副书记张翔安、副镇长张金华率19名民工赶来时，堰塘的民工已在半山砍开冰条中的荆棘，在号子声中，将断裂的电线从悬崖树丛中拖了出来；排成长蛇阵的人群，从蜿蜒的山路将电线拖拉上了半山。不久，接到通知的合兴乡书记杨轩、委员张杰、副乡长田茂贤等人，带着两箱方便面赶到。在拉断裂电线上山时，我对陈健、杨秀明说，也不靠你们这点力，你们指挥就行了。热汗直冒的陈健说：“站着看心里着急，再说也冷。”

145基电杆离谷底海拨约200米的木阳顶，沿着斜坡上到山顶，距离不下600米。在半山拖拉电线时，我看到山顶有几个人在电杆脚，其中一人在电杆横担上。当人们等待遵义专家到来时，我好奇地爬上山顶看看，原来是电力抢修人员在除冰。经介绍，其中一人居然是我不能将人和姓名对上号的电力公司经理张玉贤。他们指着从横担下敲下的冰砖向我介绍，尽管抛下地面时摔碎了表面的积雪，其厚度仍不下10厘米；他们掰开大拇指粗断裂的钢丝铝绞线数给我看，其中铝绞线23根，钢丝7根，不知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崩裂。抬头看看山前山后那些凝满冰条向地弯曲的电线，让人感觉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我下山时，电力抢修人员还在山上除冰，为了走捷径，沿着民工砍开的荆棘毛路下山，比起平常来要放心一些，那些荆棘由于凌条的阻隔，不会抓扯衣服，只是被拌断的凌条，经常会钻进鞋子里，走不两步又要停下脱鞋抖一抖。走到半山缓坡路面时，发现雪地上有红血，正如小儿看雪地武打喷血场景时戏谑：“映雪红梅，有假包换。”想象中，举手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中指不知在什么地方被刺划破，也许僵麻木了，没有一点痛的感觉。下到山脚，电力公司的人给了我一块创可贴，坐在寨上人家屋里烤火时，有人说，你的小拇指也出血了。我笑答，是中指染的。正在那里做抢修医疗保障的县中医院医生说，小拇指有一个口子，随即递给我两张创可贴。由此我想，电力抢修人员流汗出血肯定是家常便饭了。

下午4时，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一早从遵义出发的电力专家，还在湄潭县境，实际进入德江的时间，已是晚上6点过。他们同样犯了一个时间等于距离除速度的错误，原来准备当日接通电线的计划只好推迟到明天了，明天由合兴乡组织群众协助抢修。

回到单位赶写稿子，冯翔说，今天杨频去复兴乡慰问，乡里准备了晚饭，他却以那里没有手机信号怕误事为由，赶回县城，在火炉边，吃他那正宗的“农家饭”。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