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同一个要好的同事闲聊，说起我做教师时一个好朋友过去的事，我说，她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从没对人说过。

同事说，关键是你不知和谁说呀？意思是我当时周围的人不怎么地。我无语。

其实，如果你想和谁议论别人的事，有的是对象，只要你愿意。我不想那样，随便将朋友的隐私晒在太阳底下，有失做人的准则。

但现在我发现，我们都变得没有隐私了。我们时常以出卖自己的隐私为乐，似乎，我们都成了透明的人儿。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再青春年少？不再刻意维系着自己甜蜜的心事不被人发现？还是因为我们已看透了这许多的红尘俗世，不再有以往的那种冲动和憧憬？我费尽思量地想，这些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我忽然怀念起以往的岁月。那个时候，我也许是孤单的，像一只独自飘浮在空中的风筝般，只有前行的乐趣、向往甚至迷茫。真的，现在想起来，那是真正地飞在天上的感觉，虽然有一种被风抽打、撕裂的痛苦，但绝对有自己的方向，绝对有自己的想法，也绝对有自己的原则。不像现在，只是一个沉落在琐碎的凡俗庸常中的……什么呢？真不好下个比较贴切的比喻，也许是我的想像力已经退化了，在这些凡俗庸常的挤压下，我只是一个平庸的人。是的，一个平庸的人，但我宁愿自己只是平庸，这样只算同雀蚁般，苟且生活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上，享受来自生命的馈赠。很遗憾的是，我还不止是平庸。我想，造物主真是会作弄人，将我生成一个孤独的、心性高傲的、不满于现状的人儿，却又将我雕琢成一个趋于圆滑（最起码正在努力接近）、不事追求、混沌度日的人。这岂止是平庸？简直有些恶俗！

但我就是发现，比我还恶俗的人比比皆是。

恶俗似乎已成了大众的普遍心理倾向，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承认。你是不是有些爱议论别人的是非？是不是有些爱打听别人的隐私？而且，是不是有人隐藏自己的隐私后，你还会不满、不屑地对同伴说，这人啊，没办法交。

原以为，人人是有隐私的，而且人人都必须尊重别人的隐私权。但活到现在才知道，做人，千万别有隐私，不然，不知你要有多受排斥呢。

我原是一个教师，虽说不喜欢做教师，但也不至于讨厌别人做教师，更不会去讨厌做教师的人。自进了政府单位以后，才晓得教师是一个被政府的同志们看不起的行业。

虽然咱也慢慢地融进了这个环境，也算是同这些自视甚高的新（也好几年了）同事们平起平坐了，但时不时地总会有人冒一句“你们老师……”哼，似乎老师就怎么怎么了。

老师怎么了呢？我倒一直没觉得，虽然做教师时我也有许多的不如意，但没把原因归绺于教师这个行业。把个人的感同身受等加于一个行业的评价标准，似乎，太武断了吧？

我总觉得，喜欢的才是适合自己的，但不一定是最好的；不喜欢的也不一定是不好的。我不喜欢做教师有很多客观理由，譬如不自由，譬如我并不适合这种只知奉献不计回报的工作。其实，最多的，是我太散漫，受不了太多的约束，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耐心面对学生，不愿意误人子弟。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成见。

但我这些政府里的同事们见解要新鲜多了。什么做老师的都小气（我自认为要比他们大方许多呢，日久见人心，他们因此才逐渐放下误解，接纳了我这个异己分子），什么做老师的都扭捏、不爽快。嘿嘿，头一次听见这么多的对老师的评价。仔细想想，有的是有一定“道理”的，老师们不小气都不中，政府单位多少有点油水可捞，他们呢？真正的两袖清风啊。你说，谁不拖家带口的？谁没有父母子女？哪有那么多豪爽大气的吃吃喝喝呢？

但有一点我是不赞同的。说什么教师扭捏，就差没说做作了。什么叫扭捏呢？我随之补充说，这叫含蓄。同事马上就笑了：不愧是老师出身的，扭捏不叫扭捏，叫含蓄。又拿以往的例子，我所说过的某生活用品属于“杂牌中的小名牌”，如此等等。

这种半是讥讽半是玩笑的话，我是不当真的。世上有那么多较真的事么，岂不太累？

但我不由得又想，这不过是各自身处的环境不同，长期以来形成的群体性格特征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事事往这上面套吗？

这种群体性格特征，真的是有些区别的。虽说政府里面人活得自在些，教师们在学校条条框框的约束下言语自是相对谨慎些，但绝不像我那些同事们认为的那样，扭捏造作等等。而且敦好敦坏，还不好讲呢。

比如说，我开头提到的那位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认为，这种“扭捏”，真得有些让人看不惯。我却认为，这倒并没什么不妥，人家不喜欢吵吵闹闹，便是错误的，不合时宜的吗？相反，同事是个灵牙俐齿的人，平常说话正说反说都有理，这种吹毛求疵的毛病难道说便是好的？

说实话，处在这帮关系不错的同事之间，有时挺开心，但有时有些厌倦。这些人，嘴上功夫多是不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没有人不从她们嘴里迸出来些长长短短的。听那话外之音，便是将自己的事隐隐藏藏的，说话做事不合自己胃口的，或者同自己走得不近的，便会有许多不是之处。据说，我初来时，众女士们也个个视若仇敌，教师，另类人啊！再说，打扮得那样（本人年轻时爱打扮），男同事们都立时围拢了来，不像正经好人。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取消了种种误解，视为良民一个。

我也不知怎么着又被她们接受了，而且在我们那个小圈里还有些影响力。但我感觉自己全变了，首先感觉很多时候不是自己。比如许多隐秘的话我都拿出来同大家讲，而且似乎这在她们眼里也不是什么隐秘。慢慢地我悟出了：隐私的东西越透明，越证明你是她们是一伙的，你才受欢迎。

我记得我以前做教师时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她有心事时，我明明知道，她不说，我也不去问。但我从不觉得她不是我的好朋友，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那种默契、温暖的关系。如今，我是透明的了，没有了隐私，但她们，有谁会像朋友一样真正关心我，我心里真是没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