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四年前是在海南打工,海南湿润的气候使他患上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去年牛二回到桂花村,莫名其妙又染上了梅毒。牛二绝望之下从屋顶跳下,没死。结果摔烂了性根,摔断了右腿。从此,牛二就整天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沐浴春天暖洋洋的阳光。他像条懒散的蛇一样任凭太阳怎样翻来覆去地照,他死也不睁开眼睛。只有当桂香喊他吃饭时,他才有气无力地慢吞吞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回走。
牛二走进院落,桂香正坐在小木板凳子上发呆。牛二看见天井下的那只公鸡正在跟几只漂亮母鸡调情,那只底气十足的公鸡顶着火红的冠子一脸幸福的表情,牛二的无名火一下子窜得老高,他顺手操起一根竹子扁担就是一阵乱扫,吓得鸡们乱飞乱叫。牛二干咳一声,桂香回过神来,脸木木的,说,吃饭了。
牛二埋着头认真地吃饭。桂香一个劲地往牛二碗里夹腊肉(这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腊肉了),肉很肥,黄灿灿的油珠子直往牛二嘴外喷。牛二企图用筷子阻挡桂香的夹菜,但他阻挡不住,就任桂香往自己碗里夹。桂香说,该播稻种了。牛二不吭声。桂香又夹一块肥肉给牛二。桂香又说,没钱买化肥。牛二还是没吭声。桂香又夹一块肥肉到牛二碗里。桂香继续说,家里没米了。牛二仍然没吭声。桂香又把筷子伸向肥肉。够了!牛二闷闷地哼一声,低着头把肥肉大块大块往嘴里塞。牛二嘴角流出了腻腻的猪油。去打两斤酒,今晚喝。牛二说。桂香老半天才嗯了一声。
晚上,牛二喝了个一塌糊涂。牛二的好友梁屠夫也喝得满脸通红,活像关公。末了,梁屠夫拍着厚厚的胸脯对牛二说,牛二,你放心。这家,有我撑着呢!梁屠夫一脸悲壮的豪气。桂香回房去看牛二,他醉得像一滩烂泥,倒在床上呼噜连天。
那晚,梁屠夫顺理成章地拥有了桂香。
牛二依旧坐在院门的石阶上晒太阳。门角煎药的沙罐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热气升腾起来,迷迷蒙蒙的像林间终日不散的雾。梁屠夫一大早出去卖肉,晚上提一块肉回来。桂香炒了,梁屠夫就给牛二斟酒,说,牛二哥,喝!牛二说,喝!
水稻种下去了;化肥买回来了;米桶里的米也装满了。牛二不再熬药,腿也直了些,走起路来不再一晃三摇的了。院落里的牵牛花藤相互纠缠在一起,在明媚的阳光下拼命往上爬。牛二和桂香的身躯也都日渐肥胖起来。
春天正是读书的季节。一群孩子从院门外路过,边走边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唱读:“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童音清脆,声入云间。牛二的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意。
院子里的天井下有一一米见方的石槽,里边蓄满了雨水,近看像口小鱼塘。牛二出神地盯着那汪清得发绿的水,然后慢悠悠地弯下腰,把头浸在水里。水慢慢淹没了牛二的半个脸,他的模样有点像村口老枫树上那只欲飞的鹰。牛二一直把这一姿势保持到桂香从菜园子里回来。桂香见状,先是“哇”地一声尖叫,尔后就木然地坐在了地上。手里的菜篮子倒了,菜撒了一地。
梁屠夫每天都如期而至。牛二和桂香的日子过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十五的圆月升起来了,几只受惊的鸟匆匆而逃。山村的夜色在银色的月光下纯净而安宁。田垅墨绿的水稻苗也趁着月光,疯长。
本文已被编辑[牛尾帚]于2008-2-23 3:43:57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湘西山鬼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