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在田头唱秧歌(散文)
金矿
《姐在田头唱秧歌》这首水乡南闸的乡土情歌式的秧歌还是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叶民歌普查时收集到的。经过整理,后来先后发表在《淮阴市民间歌谣集成》(今淮安)和《江苏省民间歌谣集成》卷本上,这两本书的编者都在书的序言中提到它,认为这是民歌民谣卷本中的上乘佳作。
为什么对它有如此高的评价?就是因为这首歌没有直接表述一对男女的爱情故事,也没有直率地展示少女的春心世界,只是通过姑嫂在插秧劳动时的对白,含蓄而又谐趣地表现乡野的情爱生活。这是通过精巧的艺术构思表现较高的艺术境界的,是一种纯口语的民俗艺术,看不出半点文人的斧凿痕迹。
原唱这首歌的人名叫严兰英,是我们南闸太东村的一名普通劳动妇女。该女不识字,几乎算文盲。当年我慕名采访到她,她表现得很有激情,因为当时还不是那么开放,农村中唱秧歌的人还特别少,我请她唱秧歌她认为是一种展示自我的好机会。多年未有释放的情感一下子得到喧泄和张扬,她就象遇到难得的知音令她振奋,秧歌就象从决堤的坝口在她口中奔涌而出。很快她就为我唱了好几首,要数《姐在田头唱秧歌》唱得最好,唱得最投情。我真从心眼里佩服这位乡野女歌者。
她听了我的夸赞,很不以为然。原来她有姐妹三人,递进年龄只相差一岁,大姐严秀英,二姐严素英,在娘家做姑娘时就都是远近有名的姐妹民歌手。严兰英讲她只不过向大姐二姐学了那么一点点皮毛。当年夏日的夜晚大家在村口柳荫下纳凉,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坐在她们四周,听她们尽兴的唱,一首接一首,好象总是唱不完。
有一年栽秧时节,娘舅请她们姐妹三人去插秧。走到半路上遇到一群妇女正在田里下趟栽秧,看到她们从这里走过,一位快嘴的少妇就唱起了秧歌故意挑逗她们:“秧田埂上来了三只绿青蛙,不会栽秧是个丑喇叭,午时忙月逛什么大路呀,日后找个坏婆婆受人家罪挨人家打。”姐妹三人哪能经得起这强烈地刺激,特别是大姐严秀英嘴快不饶人,说了声姑奶奶不是好欺侮的,拿起秧把子就下趟,三姐妹竟同人家栽起秧来。下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她们和一田的几十个秧歌手摆开了擂台赛。实际田里的这帮女士都知道秧歌三女杰的厉害,有意想考考她们,轮番轰炸,由浅入深。一位自以为高手的小大嫂竟用一些绝难韵脚,找一些稀有的谜语答题编成唱段来为难她们,三姐妹全力应对,滴水不漏。一直唱到中午,田里的群体歌手弹尽粮绝,江郎才尽,再也拿不出高招来强她们的难了,一一认输。这时三姐妹方知误了大事。不打不成交,秧田里姐妹都盛情挽留她们吃午饭,主家非得要开她们双倍的工钱,从此秧歌三女杰更加响锣在外。提及此事,这时的严兰英还沉浸在自豪之中,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是那么清晰,是那么值得回味和留连。
我问起严兰英大婶,她那两个姐姐如今的去向和下落,大婶不禁紧皱眉头,有点伤感。大姐远嫁到高邮东乡,丈夫是个成癖的酒鬼,一喝醉酒就对她拳脚交加,她身上处处是青和伤,有一次回娘家不想再回去,是她妈妈好心反复劝说,说是女人是雪花命,飘到哪里就在那里,嫁鸡属鸡,嫁狗随狗。就这样窝窝囊囊一辈子,现在丈夫死了,大姐眼睛也看不见了,更不容易回娘家走一趟了。她谈到二姐严素英就更凄楚了,虽然就出嫁在离娘家不远的渔船上,早年捞鱼摸虾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后来没有鱼捕了,没田没地日子穷得赶不上农业社。不到五十岁就得了食道癌,没有钱医治,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现在就数我老三严兰英还算健康幸福了。
真是人生多秋,听了严兰英大婶的一番话,不禁使我感慨万千。不是吗,无情岁月增中减,有时无情的岁月会把一个好人的生命摆弄得一团糟。也许和她本家的著名艺术家严凤英一样不就是这样的不幸吗?如果那个时代有伯乐,有著名的音乐家给予辅导或指点,兴许严家歌女三杰都能成为了不起的民间艺术家。如今,社会正在尽力抢救反哺归真的民间乡土艺术,因为,由于历史在过快地向前滚动,所有新潮人都过份地追求现时既得利益,有些历史人文势必就要受到冷落,甚至还要遭到破坏。我们国家也应该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了,不然出现了历史断层,就不好向后人交代了啊。
“姐在田头唱秧歌,三天不唱喉咙痒嗦嗦,妹妹光唱还差个人打鼓,那边来了个情郎干哥哥,依呀呀的喂,想请干哥哥嘴上不好说……”,“嫂子在下趟插秧棵,日常俩人脸儿从来未红过,我想请打鼓的干哥哥,但愿嫂子能把红娘做,依呀呀的喂,只要你为我先开口……”。这歌词的韵味是多么甜美,我真由衷地祝福水乡歌姐的生活象歌中唱的那么富有诗情画意,我相信只要我们这一代人认真去努力,全身心地投入光彩的民歌事业。水乡民歌还是会具有蓬勃向上的活力,在水乡人新生活里飘忽着芬芳……。
字数:1865
赐教处:淮安市楚州区南闸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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