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某传媒学院
校园不大,却布置的精巧雅致,一座气势恢宏的行政楼以一夫当关的气势耸立在校园正门,其后便是五座教学楼,颜色灰暗其貌不扬,却看似错乱实则精巧,以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位巍然耸立,暗藏盈盈生机。不远处,有河塘湖泊星罗棋布,和着周围的小山绿树,颇有悠然的意味。
此时,有数十学生正站在二号楼前调息纳气,忽然一人瞠目大喝:“嘿!”仿佛平地起了一道霹雳,“啪”的一声巨响,面前的树木猛的巨震,叶子纷纷坠落。余下众人也纷纷调息片刻,齐声大声喝道:“嘿!哈!”声传千里绵延不绝,霎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四合,厉风渐起,隐隐有风雷之声在云间滚动,低沉的回响着。
校长室中,年过半百的李校长正和一位穿着黄色僧袍的老僧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这些学生。
“住持大师,今年我校的学生都还不错,不知能否由在下引荐,得到一名做守台人的资格?”李校长试探的问了一句。
老僧轻轻叹了口气道:“李校长,你可知老衲今日为何前来?”
李校长心中也颇为疑惑,身为三大宗考之一归元禅寺的住持大师今日一早便独自一人匆匆赶来,要从校内的学生中挑选优秀者,前去守卫凤凰台中三十年前武林盟主容木寒留下的武林之秘。守卫凤凰台自是莫大的荣耀,只是,究竟有何重要之事需得如此匆忙呢?
老僧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根被削成两段的枯枝,递到李校长面前:“这是昨天有人送来的。”
李校长双手接过,细细查看之下,心中忽然蓦地一沉,低声道:“这是铁君城的剑法!”
“他又回来了,心里仍然放不下武林之秘。”老僧转过头,说道:“他这么多年来,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看来不得到它,他是不会罢休了。”他望着下面那些练功的学生,缓缓道:“而他们,也只有通过三大宗考,才有成为凤凰台守台人的资格。此外,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时间。”
李校长倒吸了一口冷气:“三大宗考?归元宗,龙门阁和琴台古意三大宗考?”
“不错。”
“这样对他们是不是太严格了些?”李校长微微有些犹豫。三大宗考,向来是这里最严格最可怕的考试,每年只有几个极为优秀的学生才敢去挑战,而考试成功归来者,亦不过寥寥数人,而这些人无一不成为影响整个武林的奇才。
老僧缓缓说道:“三大宗考的掌门,都有不能亲自与他一战的苦衷。要想守卫凤凰台,必须用严格的考验来煅炼他们的意志。当他们立志要成为走上凤凰台,他们注定要比旁人要多付出一份心血。”
李校长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知道的。”
老僧点点头,一字一顿道:“那么,就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吧。”
命运的门悄然洞开,每一个走进去的人都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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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棕一只手撑着脸,无奈的半翻着白眼,这让他本来就略显迷茫的小眼睛看起来除了眼白就没剩下什么,过了一会,他从包里抽出一本《今古传奇•武侠版》,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路上买了本《武侠》,不然肯定要无聊的死掉……
刚刚打开还没看几页,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均匀平缓的打鼾声。他侧头看去,他身旁,室友孟栊同学——已经面目祥和的睡着了……“我靠,他还真是能睡……”周棕十分无语的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老师,准备接着看书,忽然察觉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孟栊的鼾声绝不只是他一个人听到了……
“谁在我的课上睡的这么香啊?”老师阴沉着脸站在讲台上,脸上明显结着厚厚的一层霜。
所有人指向孟栊。
周棕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拿着书包坐到后排座位上去!
“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老师爆发了,他的小题大做在学校向来是出了名的,一点小事就能上纲上线。
他将手中粉笔“啪啪”狠狠捏成数节,挥手直射过来,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粉笔头挟着罡风,或缓或急,或轻或重,劲道精妙无比变化万千,笼罩了孟栊全身脉门激射而来,而学校偏偏又规定,学生上文化课不得与老师过招,否则处分。见这粉笔来的迅猛,周棕不忍抛下孟栊不顾,只得伸手拉住孟栊衣服,带着他侧身闪过。只听“咄咄咄咄咄”几声闷响,十几个粉笔头整整齐齐的嵌入教室后面的墙上,纹丝不动。
“竟敢闪躲!”老师大怒,“你们给我出去!今天的课不用听了!”
周棕孟栊如临大赦,连忙收拾书跑了出去。余下众人深感懊悔,纷纷效仿孟栊伏案大睡,却被老师训斥了整整两节课,郁闷无比,此乃后话。
柳铭比较实在,明知自己去上课也会睡觉,于是干脆就在寝室里睡着没起来。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柳铭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看了一眼来电人,居然是辅导员打来的。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清醒的状态接下电话。
“喂?黄老师?”
“睡的香吧?”黄老师直截了当的问道。
柳铭差点被一口呛死。
“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废话!我查了两次课都没有看到你!!”黄老师大声骂道,“快给我起床!到校长室去一趟!”
柳铭连声答应,挂了电话赶紧起床,洗漱完毕背上包转身下楼,向校长室奔去。“奇怪,校长没事找我做什么……”他心里纳闷,“难不成又要去做苦力?”他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买了个包子,一边咬着一边向校长室走去。
等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周棕和孟栊躺在各自的床上打开笔记本在联《暗黑破坏神2》。
“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得有心理准备。”柳铭说道。
“说吧,我心理承受能力还行。”孟栊一边和周棕pk一边说。
“明天专业课我们可以不用去。”
“我靠,为什么?”两人回头,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我们被推荐前去守卫凤凰台。”
“不是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两人大喜。
“听我说完……”柳铭慢吞吞的说道,“前提是我们明天开始前去三大宗考修行。时间只有一个月。”
“为什么?”
“凤凰台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铁君城下了战书,一个月后在凤凰台决战,争夺武林之秘。我们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两人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
“他终于重出江湖了?”
“不错。”
这三个平时看起来惫懒无比的家伙,忽然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们郑重的看着彼此,心中的热血忽然滚烫起来。
“以我们的性命守护这一切,武林是我们的希望,是所有人的希望!”
三个人的手呈三角形握在了一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升了起来——从今以后,他们将并肩作战,共同与他们生命中的敌人战斗。
命运,如同奇妙的线,让这三个人永远的站在了一起。当数十年后,有后人称他们为“三圣”的时候,他们就如同今天一样,相视而笑。
第二日清晨学校大门
李校长身穿一套深黑色的中山装,站在学校大门前,看着面前的三个学生,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们准备好了么?我们要出发了。”他招了招手,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驶来,四人一起坐了进去。
“我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啊,这车的颜色也蛮不吉利的,咱们好像不大像是去进修的,倒像是……”孟栊小声说道。柳铭猛地出手按住他的嘴,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到座位上躺着,然后他和周棕两人一起坐在孟栊的身上,吹着口哨,看着窗外,若无其事。
“乌鸦嘴……”两个人一起在心里暗骂。
孟栊很是无辜的被捂着嘴巴哼哼着。
车缓缓起步,驶向远方。
龙门阁是道家修炼之地,对外名为长春观,是当年长春真人丘处机开设的全真教支派。当年王重阳死后,全真七子在北方广泛传统全真教,并且各立支派,即:马钰遇仙派、丘处机龙门派、谭处端南无派、刘处玄随山派、郝大道华山派、王处一崳山派、孙不二清静派。这其中,又以邱处机及其龙门派影响全大。道教全真龙门派祖师邱处机来此筑观修道,因其号长春,後人遂称该观为“长春观”,然而,在武林之中,长春观真正的身份乃是三大宗考之一——龙门阁。
三大宗考虽然都以武闻名,但是侧重点各有不同。龙门阁的武功一道,传承了当年丘处机“一言止杀”的存天下之仁意,颇含“长生”法意,又有王重阳当年挺身而出开创新宗,存续文脉,以天下为大的心怀天下之念,大开大阖,气象万千,是为“怀天下”。而归元宗属佛门一脉,寺内供奉五百尊金身罗汉,拳脚之中自有一股降妖伏魔之意,刚猛威严,气度凛然,又有佛家慈悲之意,招术之间光明正大气势夺人,却又祥和慈悲,出手之间方寸拿捏分明,绝不轻易伤人性命,是为“渡人”。而最后一宗则是一个奇特的门派,当年俞伯牙钟子期相会琴台古阁,一首《高山流水》成为千古绝响,遂成琴台古意。后世之人便以“琴台”为号,开宗立派。门内之人多以武相交,多年知己心意相通,所传下的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数人联手往往心意相通,进退井然有度,威力绝伦,是为“相知”。三大宗考,修德修性修情,天下之人无不敬服。
三大宗考屹立武林百年,所教出弟子皆是高手辈出,在江湖上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是三大宗考修行极为艰难,对进修者的挑选十分严格甚至可以称之为苛刻,即使有幸被选入,往往修行数年也难以学成毕业,更多的人是辍学而去,抱憾而叹。但是他们三个人没有选择,他们已经站在了龙门阁的门前。
龙门阁是长春观内一处隐秘的所在,他们下车后在李校长的带领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长春观,在拐了数不清多少个弯之后,眼前出现了一道毫不起眼的红漆小门,青黑色的砖瓦,古老石雕的壁檐缝隙中,露出遥远而古朴的气息,和青砖墙一起耸立着。门顶上悬挂一块黑色的门匾,上书三个金色的大字“龙门阁”,字体古拙,苍劲有力,落款处依稀可见“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字样。
“你们可准备好了?”李校长微笑着问道,“第一道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三人点头。
他猛然提气,高声喊道:“李某率三弟子前来修行,请试关!”
仿佛从远处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喝道:“武道关!”
大门“哐”的一声忽然洞开,仿佛是耀眼的阳光从里面猛然放射出来,照的三人眼前一幌。他们急忙伸手遮住,光芒忽然消失,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腰系银色长剑,傲然站立在他们面前,仿佛一只清鹤般卓然而立。
“你们来闯关么?”他平静的问道,一股淡然从容的气势从他身上不知不觉流露了出来。
“他就是我们第一关要打倒的人么?”三个人暗暗在心里问道。
他们相互递了个眼色,忽然动了!身影交错,倏然间只看到三道淡淡的身影飞速向那人袭去,“风!”“龙!”“震!”三声清啸,三人齐齐攻到那道士身上。那道士猝不及防,三股巨力合为一股涌上,身体被大力击打的直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墙上,摔在地上,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不是吧……这么逊?”三人嘀咕道。
只听见那道士气急败坏的吼道:“放肆!谁让你们打我了?!谁批准你们随便出手了!太没礼貌了!竟然见了前辈都不上前拜见一下?!你们这些混蛋臭小鬼!”
三个人傻掉,打错人了……?
李校长赶忙上前将那人扶起,连连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心龙道长勿怪,是在下之前没有交代,累得道长受伤了。”说完转头瞪眼呵斥道:“怎么这么没礼貌?见了前辈也不上前行礼就敢随便出手?谁教你们的?还不上前认错?!”
三个人只得耷拉着脑袋上前赔罪,那心龙道长拍拍屁股站起来,把头一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道:“谁有空跟你们生气!”忽然转头看着李校长,很认真的说:“还有,谁说我受伤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这些微末功夫,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说完擦了一下嘴角沁出来的血丝,狠狠的瞪了他们三个一眼。三人赶紧连连赔笑,心里却暗自好笑,心说这个道长好生有趣。
李校长心中却是大惊,刚才虽说是他们抢先出手,但是这位心龙道长在此修行十数年,功力也是颇为深厚的,身为三大宗考之一的引路人,绝非泛泛之辈,居然被他们三人的合击逼的一丝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被他们直接瞬间打倒,这份功力远超常人。看来自己之前当真小看了这几个年轻人的潜质。
只听心龙道长说道:“我龙门阁一宗,于武脉一道并无太大苛求。在此修行者,有的人虽然武艺卓绝,却在这里悟道三年一无所获,有的人数月即出,所以在此修行,一字曰之为“德”,有德即有道。你们先过武脉一关,此后我领你们前去掌门处,由掌门亲自来考验你们。”
“还是要打?”柳铭心里嘀咕着。
“这次是打谁?”周棕四处望着。
忽然三道灰色的身影越墙而过,倏然间三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成品字站在他们面前,手持长剑,一言不发,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他们就是你们的目标,一人一个,三分钟内打倒他们,胜利者可以进入龙门阁修行。”心龙道长悠然道。
孟栊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三个道士,说:“这三个似乎不怎么样啊?能不能换三个?”
心龙道长“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三个人各自选好自己的目标,摆开起手势,道:“前辈先请!”
李校长赞许的点点头,与心龙道长一道退后几步,看着他们。
三位道长手捏剑诀,翻转长剑,手腕急抖直刺而来,只见眼前剑花闪动,凌厉的剑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三人不慌不忙,轻轻避开,左手斜引轻推,右掌直递出去。他们看的真切,那剑光最盛的地方,正是攻势最弱,守势未成之处!
剑法变换,三位道长清啸一声,倒转长剑避开三人的右掌,左脚轻点地面,身形跃起再度攻出。周棕抢身上前,在半途中截住剑势,孟栊柳铭两人蓄势已久,飞身跃起制住对方劈手夺过长剑。
“好!”李校长和心龙道长忍不住齐齐喝彩道。
他二人将手中长剑远远抛开,笑道:“剑的功夫领教过了,再来看看拳脚上的功夫。”周棕哈哈一笑,转身退回,三人并排站立,看着对方。
三位道长手中没了长剑,只得用肉掌对敌,尚未来得及出招,忽然面前人影一晃,三个家伙已经失去踪影,连忙封住全身,正好与三人对上,齐齐用力,被拳劲震的退后两步。
“好像内功也不怎么样?”周棕问道。
忽然三人身形疾动!
“大风无形!”空中传来周棕的声音。三位道长连忙抬头望去,却只感到有如同暴风般狂躁席卷一切的力量扑面而来,劲风袭来让人呼吸都几乎为之而止。如暴风雨一般的拳脚直攻下来,三个人应接不暇,只恨不能再多生几支手,忽然一个道士拦了个空,愣了愣,就这么一秒钟不到的霎那,被一拳击飞,躺倒在地上。剩下两人大惊,手上缓了这么一缓,也立刻被打的直飞出去,和刚才那人一样,三人并排整整齐齐的躺倒在地上。
周棕从半空中落到地上,潇洒的拍了拍手,忽然转头大骂道:“你们两个混蛋跑哪去了?老子在那拼命,你们跑哪去了?”
角落里传来均匀的鼾声。孟栊和柳铭两个人窝成一团的躺在角落里,睡的极香。
“这些小鬼究竟是什么来头……”李校长心里暗自叫奇。虽然他心里早已知道这三个学生造诣不凡,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出色,倒叫他大大吃了一惊。
心龙道长心道:“这些年来,武林人才辈出,这些年轻人真不错。”
那几个家伙却在那里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闹的不可开交,李校长只好狠狠的咳嗽一声,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乖乖的看着校长。周棕有点不甘心,偷偷往孟栊屁股上又踹了一脚,孟栊碍于李校长在面前,不能转身报复,周棕窃笑不已。
心龙道长走上前,对他们微微一笑,道:“武道一试已过,你们且随我去面见掌门吧。”说罢转身走进那龙门阁中,几个人紧跟其后,走进那光芒之中,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闭上,发出古老而沉闷的声响。
三人随心龙道长来到正殿之上,一位身穿与普通弟子无二的道士静静的站在那里,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浩然之气,混沌而宽广,仿佛站在整个宇宙的中心一般,让人不由心生敬意。柳铭,周棕和孟栊走上前,心龙道长躬身道:“掌门,他们过了武试,我把他们带来了。”那人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去忙你的吧,有事时我再找你便是。”心龙道长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那人看着李校长,笑道:“这些是你带来的学生?还不错嘛。”他转头看着三人,“你们的武艺很有功底,假如贫道猜的不错的话,你们都是武学世家弟子。周棕刚才一人败三剑,所用掌法似乎是益阳龙家的家传武学‘金龙游天掌’,不过掌力未纯,以后要多加练习。而刚才你们二人出手不多,但听你们适才出手击倒心龙的时候,你们口喝‘风’‘破’二字,贫道猜测你们一个乃是来自晋地望族‘风后’,另一个却是郴州武林世家,贫道猜测可对?”
三人脸上均露出惊容,眼前这道士并未与自己交手,仅仅只是看了自己一两次出手便将自己的来历摸的一清二楚,令人难以置信。三人顿时收敛起适才击败那三个道士时的骄傲之气,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面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那道士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贫道便是这间道观的掌门,自取道号‘问道人’,你们可以随便叫,老道士牛鼻子也行,贫道可没有那么多讲究。”柳铭三人禁不住莞尔。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来三大宗考修行?”
柳铭三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道长徐徐说道:“因为当年铁君城也来过三大宗考。”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那为何当年还没有让他前去守卫凤凰台?他的武功如此卓绝,他应该早已得到武林之秘了不是吗?”柳铭问道。
“因为他并未从三大宗考毕业。他仅在三大宗考修行半年,就被三大掌门惊为旷世之才,但他虽然武艺超群,却没有广怀天下的心胸,也没有济世救人的慈悲,虽在归元宗内闭关数月,也无法得见心中本相。所以没有得到三大掌门的认同。我们三个掌门认为,他虽有绝世武艺,却不分善恶,少了一份济世救人的心。倘若让他接掌武林之秘,不仅不能为天下百姓造福,而且可能会为人所误,引起极大的祸端。于是我们想让他留在三大宗考再修炼几年,磨炼他的心性。谁知他第二天便愤然离去,并扬言一定会前来夺走武林之秘,成为天下第一。再后来,便是武林中最惨烈的一场大战了。”道长黯然说道。
“原来如此,铁君城一生痴迷武道,窥视武林之秘,倒也在情理之中。”柳铭暗想。
“所以,你们虽有如此武艺,却也不见得便是铁君城的对手,你们要学习的,就是他不曾学到的——心怀天下,慈悲为怀。如此,方有把握将其击败。”道长谆谆教导道。
“是,弟子明白!”三人一起大声说道。
道长的脸上露出微笑:“很好,你们随我来。”
三人跟随道长缓缓行至一扇门前,门豁然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道长将三人带进去,点燃案台上的红烛,却是十数个红色的灵牌立在那里。
“此处乃是我门历代掌门灵位安放之处,也是我门下弟子修行之处。你们在此打坐修行,自会有人前来为你们指点。”道长解释道。
三人收敛心神,盘膝而坐,沉息纳气,渐渐进入入定之态。
忽然恍惚间,眼前竟渐渐明亮起来。静坐入定,本该为一片黑暗,心中安定平和,然后气随心走,循环周身气穴。而当前竟逐渐明亮起来,耳边还隐隐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三人不由感到惊诧,睁眼看来更是吃了一惊!
眼前朝阳初升,雾气正浓,四周山脊环绕,有兵马嘶吼之声,旗帜翻卷之声,人群嘈杂之声,还有那铁器杀伐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从北方隐隐传来。
这是哪里?!
“看!那边有人来了!”周棕喊道。
“先躲起来!”柳铭当机立断,三人一同躲藏在一块大石后面,看着面前的山谷。
有无数人从山谷的那一边哭喊着奔跑过来,老有少,男男女女,仿佛被驱逐一般。身上穿着极为简单的衣服,只是普通的平民。他们惊恐而拼命的奔跑着,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拼命的奔跑,似乎后面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在追逐着他们。
战马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了,那种战争的腥臊气息几乎扑面而来。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些平民的身后是什么在追逐着——那是一支近万人的蒙古铁骑,战马的马蹄高高的扬起,手中挥舞着弯刀和马鞭,大声呼喝着冲向了这些人们。
落在后面的人无一例外的被打翻在地,哭嚎着被一拥而上的蒙古人绑了起来。而那些稍显瘦弱的,失去体力的,则被一刀杀掉。那些士兵兴奋的嚎叫着,仿佛杀戮是他们生命中的一种宣泄的快感,他们一边狠狠的抽打那些抓来的汉人,一边像追逐动物一样追逐着前方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是元军……他们在捉汉人当奴隶!”孟栊惊怒交集。
“宋元交战的时候?1224年?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周棕惊疑不定,“难道那个打坐的房间有什么古怪?”
“管不了这么多了!要去救下那些百姓!”柳铭低声道。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飞身跃了出去,向元军疾奔而去。
那些元军将士猛然看到旁边跃出三个衣着怪异的人,顿时吃了一惊,措手不及被柳铭三人踢倒了一大片。元军将领恼怒的大声呼喝起来,命令下面的士兵围过来。周围的士兵得了命令,顿时散漫的阵势为之一肃,举着长戟刀枪,杀气腾腾的朝着三人直逼过来。
“周棕孟栊,你们两个先挡住蒙古兵,让那些百姓脱身,我去擒了那个大将,让他们不战自乱!”柳铭大声喊道。
周棕和孟栊两人冲他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转身一纵,杀入阵中,各自抢夺了一把长戟,展开身形,使出家传的武学,顿时将身边的蒙古兵打个措手不及,扫倒了一大片,蒙古士兵前进之势立刻缓了下来,那些百姓此时已跑远些许,危机稍稍缓解。
但是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好汉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只有三个人,无论武功多好,总有被伤到的时候,这一队蒙古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己三人是无论如何也杀不完的。现在,只有让这些百姓逃得一刻便是一刻,剩下的希望,就在柳铭身上了!
柳铭的面前是数百名蒙古士兵,气势汹汹的向他冲来,他抬眼望去,中军督战将军的帐篷在两百步开外,要接近,很难。第一批士兵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手中的长枪狠狠向他刺了过来!
数十根长枪刺到了他的面前,他微微向后一退,跃了起来,重重的踏在那些长枪上,力量之大,迫的他们不得不放手。他双腿夹起其中的数根长枪,用腰带动腿力,迅疾的旋转起来。疾速转动的枪杆狠狠的打在了那些士兵的身上,将他们打的跌跌撞撞。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踩在那些士兵的身上再度跃起!
他家传的武功之中,有一门极为独特的轻功,只是他从来不曾领悟,而现在只能咬牙一试了!他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九龙奔月!
他的脚向下重重一踏,身形疾动,向远处直射出去!龙变!他猛然发出一声惊天的啸声,仿佛九天神龙的怒吼,身形变化,双手随身游走,旁人看去竟像一条灰色的龙影飞舞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直扑过来!
轻功一道在于丹田的一口真气,吸的越深便纵的越远。中途倘若这一口真气泄了,便会大打折扣。然而不能吐气便无法无法换气。如此而来,人在空中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中途难以为济。而柳铭所习得的这套功夫却是在空中身化龙形,借力吐气,运气开声,再借身形之力纳气入体,如此便得以周转反复生生不息。
他翻转腰身,再次纵出,人在空中连踏九步,身形潇洒至极,就连蒙古将士也忍不住喝了声彩。他翻身落下,正好踏在那马车的车盖上。他大喝一声:“给我出来吧!”,狠狠一拳向车盖砸去,拳风刚猛,顿时将那车盖砸了一个大洞。
车内却没有人。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一股利风向他扑了过来!他迅速向左侧一滚,掉在马车下面,抬眼看见那个将军手持一把长刀站在马车上,恶狠狠的瞪着他。原来那将军早远远看见柳铭朝他这里奔来,自己拿了一把长刀躲在马车轮下,等着柳铭来了以后在背后伏击他,不想刚才满有把握的一刀却被他闪身躲过。
“喝啊!”那将军把刀举过头顶,大吼一声,须发皆张,从马车上重重跃下,沙尘一震。大刀向柳铭的头上猛的砍来,刀劲雄浑沉猛,激的四周尘土飞扬,飞沙走石。柳铭心中一惊:“蒙古人中也有精通武功的好手!糟糕,不知道孟栊他们怎么样!”他屏住呼吸,双手按地再次翻身躲过。
那将军并不就此放过。他举刀连挥,自上而下狠狠劈落。刀刀迅猛,刀刀狠辣,刀锋在离柳铭腰身不到一寸的地方来回的挥动,将他逼的险象环生,只差一点便要血溅于此!
“住手!”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一股浑厚的内劲如同江流一般涌来,将那将军推开数丈远。那人拄着长刀,惊疑不定的望着柳铭的身后。
柳铭趁机翻身站起,刚才他从马车上落下,一直没有机会站起,被那将军的刀式逼的狼狈至极,虽无性命之险,却也惊险异常。他转头看了看身后,却看见一位风尘仆仆的老道士站在自己的身后,鹤发童颜,神采奕奕,一派仙风道骨。
“你是何人?胆敢阻止本将讨杀叛逆?”那将军喝问道。
老道士摆了摆手中的拂尘,眼中温润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抚须笑道:“贫道丘处机,道号长春子。”
柳铭心中大惊:“他便是传说中的丘处机?!他为何会在这儿?!”
将军上下打量着他,怀疑的问道:“你就是大汗册封的国师,丘处机?”
“正是频道。贫道返回燕京,途经此处,不料却看见将军在此造了一处杀孽,此举大大有违上天仁爱之心。还请将军看在贫道的面子上,放过这些百姓。”丘处机说道。
“可有凭证?”将军按住长刀,冷冷的喝问道。
丘处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金色的虎符令。“此乃大汗赐予贫道的虎符,将军当曾见过,如此可以相信贫道否?”他将虎符递了过去。
将军接过虎符,仔细察看,却是真真正正的虎符无疑,适才又以高明的内力将自己推开,自己却丝毫无伤,当下心中再无疑虑,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回虎符,道:“下官常年在外征战,不识神仙真面目,还望神仙勿怪!下官也常常听闻别人提起神仙的美名,还望神仙可以指点一二。”
“寡战,爱民,如此方为敬天之道。”丘处机告诫道。
“多谢神仙指点!”将军肃然道。“收兵!回营!将掠来的俘虏都放了!”他大声下令道。
“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康熙皇帝的评语忽然在柳铭的脑中如同灵光般闪过,他猛地看向丘处机,“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言止杀!”他暗自钦佩。恰好碰上丘处机正望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自幼习武,所为何事?”丘处机掀起道袍,与三人席地而坐,问道。
三人刚要回答,却又忽然愣住。自己自幼习武,究竟所谓何事?生于武林世家,不会武功就会被人笑话,甚至连兄弟姐妹都会瞧不起。父母长辈更是每日严格训练自己习武,不得偷懒。于是日复一日,又何曾想过究竟为何?武功与他们三人而言,便如地上的石子,令他们拾起,便上前拾起,至于所谓何事,却又未曾仔细想过。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倘若你们不会武功,今日是否还敢挺身而出,相救这些百姓呢?”丘处机又问道。
“必然有心而无力。”柳铭叹道。
“不错,然而你们可知,你们今日以你们各自的武艺,救了多少百姓?”丘处机含笑看着他们。
“那是道长的功劳,感化于那将士,小子岂敢居功?”柳铭恭恭敬敬道。
丘处机摇摇头道:“倘若不是你们及时阻止,贫道也未必赶的上。何况你武功在那人之上,要杀他易如反掌,主帅一死,余下的士兵必然会群龙无首,各自退去。此一役你们功不可没,单凭贫道一人绝难主持大局。”他微笑着环视着他们,开口说道:“四千人,你们救了附近两个镇的百姓。”
三人略感吃惊,自己挺身而出之时,并未考虑太多,只是看到蒙古人仗兵马之力掳虐汉人为奴,心中愤慨,忍不住挺身而出,自身安危却没有多想,只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冲了上去。不想却救了如此多的百姓,心中为之一定。
“我们习武之人,究其一生,为一己私事拔剑而起,能有几次?寥寥可数。”丘处机正色看着他们道,“但倘若为父兄,为妻儿,为家国百姓乃至天下,却又如何?”
柳铭三人心中猛地一震!仿佛在头顶打开了一扇天窗,耀眼的光芒瞬间透入!丘处机的这番话仿佛一个巨锤,猛然震撼到他们心中的最深处。他们曾经从未想过的事情,在亲身经历了这一场征战之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家国,天下,这些曾经仿佛根本与自己无关的字眼似乎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生活。即使当他们知道自己要与铁君城一战之时,他们也未曾真的将这些与自己的生活联系到一起。或许他们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侥幸,那种可怕的战斗不会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就如同平日里和自己的师长过招一样,输了便输了。
他们没有想到,这场胜败,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家族的荣誉,还有,天下如此多的人的生命。
他们怔怔的看着彼此破烂不堪,沾染着斑斑血迹的衣服,这才猛然醒悟到,天下,没有那么遥远,没有那么陌生。天下就在自己的身边,自己自幼习武,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亦可以为天下人一战,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保护那些自己愿意守护的人们!
这就是,天下!
他们心中突然迸发出无比激越的豪情,那种骄傲与自豪,如同火焰一样沸腾着他们身体中的热血,他们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命运而自豪!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们站了起来,举起双手,他们听见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他们纵声长啸,泪流满面!
我明白了!天下!
用自己的生命,为天下而战斗!!
丘处机坐在一旁,慈祥的微笑着,赞许的看着他们:“你们天性善良,倘若年轻人都能像你们一样,或许大宋朝真的有救。记住你们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心怀天下苍生,以一己之力为天下而战。如此,才不枉来此世上一遭。”
三人拜倒在地,大声道:“道长教诲,小子此生必不敢忘!定以一生之力,为天下而战!”
“好,好,好,有如此志气方为我辈中人!不枉贫道一番教诲!”丘处机站起身纵声长笑,突然大喝一声道:“如此,你们去吧!”
忽然狂风袭来,将三人紧紧包围,三人紧紧拉住彼此,团坐在一起。三人被风带的旋转起来,越来越快,头昏眼花。忽然耳边一声暴喝,三人猛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那个小屋,幽幽烛火照亮着桌上的灵牌,宁静安逸。
“你们悟到了?”忽然有人在他们身后问到。
三人连忙行礼,道:“多谢道长在梦中指点!”
问道人哈哈笑道:“你们以为那是梦?”
周棕怔道:“难道那不是梦吗?”
问道人神秘的笑了笑,低声道:“是梦,亦不是梦。”他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以一生之力,为天下而战!好志气,好魄力!龙门阁一试,你们通过了!”他大笑着走出门去,笑声在楼宇间回响,和着他的身影,越传越远。
柳铭三人站起身,怔怔的望着彼此,忽然不约而同的望向桌上丘处机的灵位,深深的鞠了一躬。
“此生必不负道长教诲。”三人同时低声说道。
说罢三人转身走出小屋,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迎着刺眼的光芒,大步的走了出去!
归元寺寺内和寺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静谧,祥和,完全不同于寺外的那种吵闹和喧哗。这是柳铭进了寺院以后才感受到的。
而事实上,归元寺的寺外满大街都是拉着游客买她们手中劣质香烛的村妇,以及各式各样摆摊算命的人。柳铭三人的样子一看即知是外地来的,于是刚刚踏上这条街的时候,突然就有七八条黑影从不同的角度逼了上来。刚才,他们有的是街边看风景的行人,有的是抱着婴儿散步的妇女,有的则像是在路边算命。他们被铺天盖地的人群包围了。
“上香吧?来买包香上香吧,多好的香啊才一块钱,你买了多烧点香菩萨会保佑你的!”
“小伙子来相个面吧,面相不错啊!”
“来算个命吧,看看手相!”
……
三个人仿佛被一大群苍蝇蚊子围起来嗡嗡的吵,一个个头晕脑胀,挥之不去赶之不走,更让人钦佩的是居然可以一直追着他们跑两个来回,叫人不得不佩服其坚忍不拔不弃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品质……
在摆脱了最后一个喋喋不休的村妇之后,他们终于得以喘了口气。
“幸亏你们没买。”旁边突然有个人开口说道,“你们买了进庙里也得被没收扔掉。归元寺不让自带香烛进去的。”
柳铭看了看周围,却是一个算命的瞎子坐在那里,看也不看他们,自顾自的说着。
“你在跟我们说话?”周棕试探着问道。
“谁听到我说话了,我自然便是在跟谁说话。”瞎子淡淡的说道。
三人一乐,心道这瞎子倒有点意思。孟栊跑过去,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大叔啊,你眼睛都瞎了怎么看到我们的啊?”
那人猛的一把摘掉墨镜,盯着他道:“谁说,我是瞎子?”
孟栊猛然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把利剑一样直刺进他的内心,仿佛所有的秘密在他的眼里都无所遁形,惊的他“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柳铭周棕立刻上前护住孟栊,警觉的看着那人。
半晌,孟栊心神安定下来,连忙摆手道:“没事,是我冒犯这位先生了。”
那人收回目光,又将墨镜戴上。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柳铭上前鞠了个躬,道:“抱歉,刚才冒犯先生了,还请先生原谅。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思索了半晌,道:“我的名字很久没用了,你们叫我史先生也行,叫我史大叔也行。”他笑了笑,取出一只烟锅点上,抽了两口,问道:“你们是习武之人?”
周棕恭恭敬敬的上前答道:“是,先生如何知道?”
史先生笑道:“这种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有什么难的么?”
三人脸上均露出不信的神色。
史先生敲了敲烟锅,随意指了指周棕,说道:“你走路的时候飘忽不定,脚步之下云雾暗藏,看不清你下一步会在哪里,摆手之时随身而动,此为龙形。但是有龙形而无龙威,难成大器。”他又指了指柳铭,说道:“你,你走路的时候步法独特,步履之间暗合天地,看来是一个很古老的心法。但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本无大威严,你力从何来?不能以一己之力而引天地之威,说起来,也算不得登峰造极。”“至于你……”他看了看孟栊,目光如电,道:“你可是龟堡的后人?”
三人顿时大惊,刚才这人所说,无一不是他们最大的破绽,却被他随意一一点破,此人之高只怕难以想象!而孟栊极少显露武功,却也被他一语道破来历,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
三人连忙拜下,恭敬的说道:“刚才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先生海涵。我等习武多年,希望有所成就,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史先生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可你们究竟为何习武呢?”
三人沉默半晌,柳铭缓缓开口道:“这个问题,以前我们也并不知道。有位师长教诲我等,学得一身武艺要为天下人而战,如此方不为虚度一生。小子无能,生不逢时,能为天下一战的机会不多。但至少能为我的父兄姐弟,我的朋友出一份力。我要有能力维护我的尊严,维护我家族的尊严,没有人敢轻视我的家人和朋友。让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过想过的生活。且倘若有机会为国捐躯,更是小子无上的荣耀。这个天下,是无数人赖以生存的世界,我曾经里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所以我要他们都活下来,我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快乐的活下去。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史先生微微一怔,喃喃说道:“家人?朋友?”他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目光中透出难以言喻苍老,刚才那个锋芒内敛的中年人竟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他们又在哪里呢……我又是为何习武……”他低声喃喃自问道。
“不错,武功越高,责任便越大。这个世界上不会武功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日复一日为了生活而奔波操劳,同样也是为了这个世界而生活着。我们不明白他们的喜悲,因为他们得不到的,我们可以轻易得到。他们做不到的,我们却只是一抬手的瞬间。可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我们学了武功,便应该守护这个世界,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仿佛遇到危难时,兄长应当挺身而出,将弟弟和妹妹们护在自己的身后。”孟栊说道。
周棕也点了点头,道:“武功是一把剑,而却不应该太过执迷于剑的本身,相反,这把剑可以为天下人做些什么,才是这把剑的意义。否则,再锋利的宝剑,也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总有一日伤人伤己。”
三人说完,相视微微一笑。
史先生沉默良久,忽然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孺子可教,你们过来。”三人依言上前。突然,史先生低喝一声,右掌猛然从腰间击出,在三人的胸口猛击三掌。三人猝不及防,不想他会突然发难,被齐齐印了一掌在胸口,一口血猛的喷了出来!
奇怪的是,血并没有喷涌而出,而是凝成一团落到地下,显出紫黑之色,十分诡异。三人的胸口一片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受用。三人惊讶不已。
“我已逼出你们体内的杂质,此后你们修行内功自会一日千里。此外,我传了你们每人一份功力,你们可速速打坐,纳入周身大穴,行功三十六周天后,功力自会大有长进。日后你们武功大成,切莫忘了今日你们说过的话。”史先生平静的说道。
三人立刻盘膝而坐,引出丹田之气,缓缓吸纳胸前那一团内力,融入自己的体内。暖意渐渐覆盖全身,有新的力量仿佛种子般在体内萌芽,生长。
当他们张开眼睛时,一股淡淡的金色光华在他们的眼中一闪而过,眼中蕴涵着一层莹玉般的光芒,神光内敛,身体里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周身真气欢畅的奔涌般运转着,一举手一抬足之间,劲风骤起,云定八荒,蕴着极大的威势。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急忙向四周望去,史先生却早已不见踪迹,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三人怅然若失。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竟有如此神功。”柳铭赞叹道。
“可能是三大宗考二十年前归隐的前辈吧!”周棕挠了挠头,说道。
“或许真是如此。”孟栊若有所思。
三人默默的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烈日渐起的天空,整了整行囊,一起向归元寺走去。人群中,有个身影站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离去,忽然转身,仿佛水珠汇入大海,瞬间消失在了人群中。
归元寺之名取佛经“归元性不二,方便有多门”之语意。每逢佛教盛事之事,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就会前来拜祭菩萨,以求保佑实现他们或光明正大,或肮脏龌龊的念头。但极少有人知道,这里就是武林中三大宗考最严厉的宗考所在地——归元宗。
“票!”检票口的大爷一把拦住他们三个,怀疑的上下打量着这三个没买票就想闯进来的家伙。
“大爷,我们是前来归元宗进修的,不是来拜佛的……”柳铭压低声音说道。
“进修也要买票啊!”老大爷很认真的看着他们说。
“不是吧……进修也要买票……?”
“上学还要交学费,进修难道不要买票?一个人才十块钱而已,却得以领悟武学的真谛,难道不好么?”老大爷晓之以理,循循善诱。
三个人浑身竖线的站在那里,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半晌,孟栊开口道:“我这里还有搭车剩下的两块……你们谁还有?”柳铭慢吞吞的说道:“我还有五块。”周棕简直要抓狂,出来之前他们根本就没带钱,也想着有校长带着,又是出来修行,哪里有用钱的地方,所以各自把钱包放在学校没有带来。哪知在龙门阁入定修行,一入定便是整整八日不曾醒来,李校长早已回到学校打理事务,三人手上只有些零碎散钱,搭车来此刚刚花光,现在身上一贫如洗,三十块的门票是决计凑不出来了。
正当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耳边有人长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是刚刚从龙门阁进修圆满,前来本寺修行的?”
三个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和尚手持一串念珠,单掌合十,含笑望着他们。那僧人看起来白白净净,样貌斯文,眉清目秀,让人一望之下心生亲近之感。三人也礼貌的合十回道:“正是。”
那僧人笑道:“这位李伯生性诙谐,喜欢与人逗笑,方才与三位开个玩笑罢了,还望三位见谅。三位施主随我来吧,方丈大师在正殿等候许久了。”
三人连忙道谢,随那僧人一起向正殿走去。
正殿便是大雄宝殿,三人随那僧人一起走入归元寺内,只觉得顿时与门外的喧哗隔绝开来,四周满是不知名的古树参天而立,花木繁茂,泉清水绿,小鹅卵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前进,颇有曲径通幽的雅意。
“这位师傅,您在归元宗呆了几年了?”周棕上前搭讪道。
和尚微微一笑,回答道:“贫僧自幼便在此修行,如今已有二十余年。”
“二十年也未曾通过归元宗?”孟栊脱口而出。周棕和柳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僧人却并不在意,笑道:“并非如此,贫僧是自愿在此修行的。贫僧在十岁那年与罗汉堂中得无上法义,得见心中佛尊本相,于是发誓此生不求飞黄腾达,只愿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济世救人,有朝一日可以功德圆满,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着,不久便来到大雄宝殿外,只见此殿顶为大脊,鱼角搬爪,飞栱飞檐,古朴玲珑。当面“大雄宝殿”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四射熠熠生辉,四周四柱通天,双凤朝阳,五龙戏珠。整个大殿设计的精巧壮观,金碧辉煌。三人看的咂舌不已,啧啧称赞。
正要上前,却见门外的大柱上挂着一幅对联,上用金漆写到:“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三人一见之下,只觉心中突然为之一动,虽然并不知道这对联的详细该如何解释,但是霎时间感到天地为之一宽,心中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被抛开到一边,心中无比轻松自在,畅快难言。三人面面相觑,心中微感差异,却也不由得欢喜。那位带路的僧人走在前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们终于到了。”三人一进殿,一位老僧快步迎上,含笑打量着他们说道,“路上可还顺利?”
却见这老僧身上穿着一件极旧却极干净的僧袍,法相庄严肃穆,鼻梁高挺,祥和的双目中透出一股浩然正气。三人恭恭敬敬的鞠躬回道:“多谢住持大师关心,路上很顺利。”
住持大师呵呵笑道:“那就好,我听问道人道兄说你们天资聪颖,悟性奇佳,而且武艺非凡,仅数日就通过龙门阁一试,老衲十分好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三位小施主眼中神光内敛,身体中自有一股盈盈生机,内功看来已经造诣匪浅。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三人连忙再鞠躬道:“大师谬赞了,小子三人全靠各位前辈栽培,才有今日的成就。又有问道人道长点化,我等习武不为功名成就,倘若有朝一日能为家国天下出力,便心满意足了。”
大师哈哈大笑道:“好,好!问道人教的好徒弟!果然不负老衲所望!”他满面笑容的望着他们,“若是老衲看的不错的话,你们于武功一道已无大碍,只要这数日苦修,必能登峰造极。至于心性一道,便要看你们的悟性与造化了。你们今日且先去休息吧,熟悉一下环境,明日起,由法源带你们前去修行。”
先前那位带路的僧人上前答道:“是。”
住持大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法源大师五岁起便在本寺修行,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佛法精深,你们可以向他多多请教。至于倘若有什么问题要问老衲,随时可以来大殿和藏经阁找我。”
三人点头称是。法源伸手道:“这边请。”三人一同向住持大师行礼告退,随法源向外走去。
出了大殿,气氛轻松了许多,法源便显得健谈起来。一路带着他们参观寺院各处,随手指向一处便可引经据典,精妙之语信手拈来,无不精辟入理,让三人大为折服。
“此处便是你们歇息的僧房,今日先休息一下,你们也可以随意走动走动,明日起你们每日早晨去藏经阁习读经书,磨练心性,下午去罗汉堂习武,倘若感到心有所感,便可在罗汉堂中闭关修炼。至于晚上则不限制你们的活动,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在寺内修行或是出寺透透气,不过晚上十点前要回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明白了吗?”法源对他们笑笑说道。
“明白了,多谢大师!我们定会努力修行!”三人谢道。
法源笑了笑,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藏经阁
四周是无数高大古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佛经,整个藏经阁充斥着书墨的浓香。三人盘膝而坐,依法源今日早晨所授之法,双目微闭,忽然眼前微光一闪,耳边隐约响起诵经之声。三人心中一惊,气息一乱,猛地睁开眼,那股微光却消失了诵经之声倏然悄无声息,眼前依旧是高大的书架。
三人微感诧异,彼此对看了一眼,再次入定。
光芒渐起,耳边传来清晰的诵经之声,让人心中无比宁静安逸。忽然,周围的经文都飞到了半空中,一卷一卷的经文缓缓打开,卷轴上的文字如流水一般从他们面前淌过,他们心在何处,经文便流转到哪里,流过的经文仿佛被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一般。渐渐的,他们的心境越来越平静,甚至样貌也开始改变,面目中的煞气一点一点的褪去,眉间暗含的微怒缓缓的抹平。三人全身上下仿佛被最纯净的水清洗过一样,通透无比,没有一点杂质,没有一丝尘世的杀伐之气。
午时,寺内的大钟缓缓响起。三人如梦初醒,互相打量了一眼,不由得大感惊讶。他们样子变得清静随和,面容中透出祥和之意,有金色的微光从身体里透出,笼罩全身。一股暖意在心脉中萦绕,让他们随时保持着安定。
午饭后,三人一同进入罗汉堂修行。
归元宗的罗汉堂天下闻名,堂内供奉着五百尊金身罗汉,或盘膝而坐,或卧石观天,或怒目降魔,一个个法相庄严,栩栩如生。然而,最不为人知的,乃是这五百罗汉之中,藏着一套绝妙的拳法——大日如来本相拳。
佛经言:佛有三身,即法身、报身及应化身,释迦牟尼佛是贤劫千佛中,第四尊应化到娑婆世界的教主,属应化身佛,祂的报身是卢舍那佛,法身是毗卢遮那佛,也就是大日如来。日出时,阳光遍照大地,无分贫富、贵贱、贤愚、好人、坏人,对大地万物均平等普照。而太阳亦有毁灭的一天;而佛德却能週遍一切处,无一众生不接受其普照,此佛光乃不生不灭,互古常恆,遍十方法界,故称「大」日如来。
此拳练的乃是心性,学佛之人一旦心有所悟,境界便会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而习武亦是如此,一旦心有所悟,便会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而佛门武术,讲究的则是佛武相互印证。以武入佛,以佛促武,越高的武功便需要越高的佛学修为。修炼此拳,与佛法相互印证,最终可得见自身心中相应的罗汉本相,得其无上大智慧,大神通。
于是,数日来,柳铭三人便早上在藏经阁中诵读佛经磨练心性。下午便在罗汉堂习练武功,日复一日,十分刻苦。说来也奇怪,往日从来不曾读懂的佛经,在藏经阁修行时竟然一眼便得其精髓,深得其中佛意。而自从得了那无名神秘人的相助之后,内力大涨,习练五百罗汉身上所藏的大日如来本相拳时,也是丝毫不费力。让法源不由得大大称奇。
又过十五日
住持大师唤来法源,问道:“那三个孩子天资聪颖,老衲听闻他们十日前于罗汉堂中得了灵光,如今情况怎样?”
法源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回道:“那三个孩子天赋过人,是弟子生平仅见,他们仅用数日便读尽藏经阁内的佛经,又在罗汉堂中各自得罗汉灵光,如今正在罗汉堂内闭关修行。”
“不错,”住持大师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他们闭关情况怎样?”
“弟子未曾前去打扰,只是,以他们的天赋灵性,得见罗汉本相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不见得有时间了啊……”住持大师沉吟道,“你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是。”法源合十道。
二人缓缓向罗汉堂走去,法源上前将门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两人透过门缝向内看去。只见柳铭三人正盘膝而坐,双手结莲花印,眉头紧锁,显然正在冥思苦想,正到了参悟的最关键阶段。
住持沉思片刻,大步走向寺内法钟,大喝一声:“咄!”,举起木桩猛地向大钟撞去,只听“当!当!当!”三声巨响,声音轰然传遍整间寺院,天空中的云层忽然洞开,阳光如同佛光一般从洞中照射下来,笼罩着整间寺院。
三人本来正在冥思苦想,此时仿佛突然醒悟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浮在空中,柳铭右腿竖立,左脚踏于座上,左手拄膝托腮,右手顺垂于膝部,浓眉亮目,金光内含,面容沉静。
孟栊双手似虚抱宝瓶于胸际,神态祥和愉悦,面目慈善。
周棕正面趺坐,双手笼袖置于腹际,骨相忽然变得清奇,神态庄重安祥,宁静沉思状。
法源不禁动容道:“入寺仅半月有余,竟已得罗汉本相?”
住持大师推门走了进去,抚了抚长须,赞许的说道:“须弥望尊者相,难陀多化尊者相,无占慧善尊者相,能得此三相者,无不身具大智大德,由此足见你们佛缘深厚,不枉你们在此修炼多日。”
三人一同翻身拜下,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住持大师含笑合十,道:“阿弥陀佛,教育万法,体性无殊,不可取法合法非法非非法。”
三人同时道:“佛本一乘,根源有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住持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三人道:“既然如此,我等三人愿今日闯关!”
住持呵呵一笑,道:“关已过,何来闯关?”
三人不解。
“你们遍读本寺经书,通大日如来本相拳,见心中罗汉本相,证无上大道。何须再闯五百罗汉关?你们看!”他伸手指去。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满殿五百金身罗汉,无不面露微笑,对他们三人双手合十。突然间金光四射,整个罗汉堂内流光溢彩,天空中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耳边响起漫天神佛的梵唱之声。
柳铭,周棕,孟栊三人长揖道:“弟子不日即前往凤凰台,倘若得以生还,大师可否收留我等继续在此修行?”
住持大师摇头道:“以你们现在的修为,留在敝寺也再难以精进,修行在人,不在于修行之地,留在此地倒不如入世修行,在滚滚红尘之中磨练自己吧。”
三人一怔,随即面露笑容,不错,何处不是修行呢?
“此外,老衲还要多说一句话,希望你们能牢记于心。”住持大师看着他们,缓缓说道:“身具降魔力,心怀慈悲念。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不要忘了老衲的话。”说罢转身走入后堂,不再出来。
柳铭惊讶的问法源道:“法源大师,是我们惹住持大师生气了么?”
“不是,不是你们的错。”法源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他只是放不下一个人罢了……你们去吧,多多保重。倘若无事,记得常回来看看住持大师。至于琴台古意,你们不必去了,琴台主人前日已同意授你们凤凰台印石,让你们前去守卫凤凰台了。这就是印石,也是武林之秘最关键的部分,你们拿去吧。”他伸出手,摊开,掌中是一块金色的印石,印刻着些许细小的文字,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便是凤凰台印石了么?”柳铭想着,上前接过印石,仔细摩挲了半晌,收入怀中。“那……我们走了,大师多多保重。”
法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仍是说道:“你们去吧。”说罢闭上眼睛,手捻佛珠,不再看他们。
三人只得长拜于地,然后转身缓缓离去。
法源睁开眼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消失,他走入后堂,望着住持大师的背影,轻声问道:“师傅,这么多年,你仍旧是放不下么?”
住持大师背对着他,沉默了半晌,最终长长的叹道:“那个孩子……其实又何罪之有呢……”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不再言语。罗汉堂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五日后凤凰台
微风忽起,四周的竹林如波浪般摇动,发出枝叶拍打的声响,如浪如潮。竹林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汉白玉铸成的圆台,九支铜铸的巨大凤凰展开巨翅,傲立在圆台之中。利嘴张开,仿佛纵声长啸。神色傲然,睥倪万物。
凤凰台下,三个年轻的身影,身穿灰色长衫,静静的坐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三人依旧平静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似乎即将到来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坐在这里,他们的呼吸,他们的思想,与这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来了。”周棕睁开眼,说道。
两人睁开眼睛,凤凰台的来处,那汉白玉铸成的台阶上,静静的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背着阳光,看不清面目,而那寂静中却传来无形的压力,朝他们直逼过来!空气仿佛如同胶水一般,凝结!让人窒息!
半晌。
“靠,居然是你赢了!”柳铭和孟栊不甘心的大叫起来,周棕嘿嘿直笑,伸出手:“不管不管,是我先发现他的!给钱给钱!”两人极不甘心的掏出十块钱放在他手中,周棕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得意不已。
这三个王八蛋在赌钱……
那人缓缓走到他们身边,点了点头,道:“临危不乱,了不起。”
三人听得他的声音,猛的回过头去,顿时大吃一惊!
史先生!
“坐。”史先生,不,应该叫铁君城,淡淡的说道,掀起衣襟,盘膝坐下。
“您就是……可是您为何……”柳铭感到自己的脑子混乱的要命,他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位自己一直心怀感激的前辈,竟是自己一直以来要去面对的敌人。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对手要将功力传给自己。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该怎样去说。
“那日,我是专程在那里等你们,试探你们武功的。我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了你们。”铁君城缓缓开口说道,“你们一出现,我就注意到了你们。你们很优秀,很年轻。我去归元宗的那年,和你们一样大。”他的声音中微微透出萧索。
“问道人道长和住持大师还有琴台主人可还好么?”他问道。
“道长和住持大师很好,至于琴台主人,我们并未前去拜会,十分遗憾。”周棕恭敬的回答道。
“是么……有机会要去拜见一下,他……他是个好人。”他低声说道。
三人沉默着。铁君城也沉默着,似乎陷入了回忆。气氛十分尴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我今日前来,已无必胜你们的把握和意志。”过了许久,铁君城开口打破僵局,说道。
“哦?铁先生为何这样说?”孟栊问道。
铁君城摇了摇头,道:“战与不战,对我而言,已经意义不大。但我从下战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如同二十年前一样,无路可退了。就像你们选择成为守台人的一刻起一样无路可退。我仍然要与你们一战。”
“先生这又是为何?”周棕皱眉道。
铁君城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凤凰台,平静的说道:“为此我已经耗去了四十年,几近我的半生的时光。我要为这一切做一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十分期待!”他目光炯炯的望向他们三人,身形傲岸,衣袂飞扬,便如一只黑色大鹰,傲然而立。
“请!”他伸手说道。
“请!”三人肃然起立,双手作揖。
铁君城反手拔剑,“呛”一声清响,长剑出鞘。他持剑而立,叮嘱道:“这把宝剑名为青犀,是我十八岁时父亲传与我的古剑。此剑乃取西天陨铁所铸,刚硬绝伦,锋利无比,锋芒所到之处,当者立断,你们要避开。我的剑法已无少年的花哨,去芜存菁,即使千招万招也只有一招,你们切要小心了。”
三人微微点头,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把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他三人在归元宗罗汉堂中悟得“大降魔之力”,又得自身本相罗汉指点,学会后发制人,克敌制胜。又将“大降魔之力”融入自身武学中,一拳一脚无不具有罗汉降魔之巨力,每一招都威力极大。可是,铁君城的剑法只有一闪!一闪之后,立分生死!这该如何是好?
三人的掌心微微渗出汗液。
“准备好了么?我来了!”铁君城说罢,一剑挥下!
倏然间,只见那剑光如一道长长的青电,纵横天际,划破长空,直射而来!
周棕身化龙形,金芒一闪,躲过了这一剑。柳铭随风而动,转瞬已在十步之外。而孟栊却突然伏下,状如灵龟,恰恰躲过这一招。
“避的好!”铁君城赞许道,“第二剑!”这一剑,比上一剑更快,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激起,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剑已递到了面前!
“龙手!”周棕手指疾点,宛如一支龙爪一般直刺出去,中指恰好点在剑身,身体微侧,将这一剑荡了开去。而剑动的时候,柳铭已经动了,他凭借着鬼魅般的身法移到铁君城的身后,“天威!”他一指点出,霎时间天地震动,威惊四野,风起云涌,仿佛天地之威都随着这一指聚在了一起!
“龟劫!”孟栊身形急转,向铁君城撞去。模样十分滑稽可笑,可铁君城笑不出来,孟栊攻来的方位正是他防无可防的位置!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二十年前,他的父亲对他说过的话:“倘若有朝一日你与龟堡的高手过招,你第一剑就要击败他!否则,他可能不会出招,但他的每一招都有可能击败你!因为他们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家族!”
柳铭的那一指似乎让时间都变的缓慢了下来,一寸一寸,缓缓的接近了铁君城。而侧面,是孟栊的攻击。正面,是龙家龙形的高手。
只有向上!
他一剑挥出,逼开周棕,身形向上跃起,接连刺出三剑,将三人逼的不敢上前,落在三人五步之外。
“看来不用兵器不行了。”柳铭说道。
他从身后缓缓取出一支权杖,道:“这是我的兵器,名为天机杖。是我家族传承千年的神兵,聚天地之威,万物之灵。可堪破天机,渡化众生。”他将天机杖握在手中,有白色的云气在他的身周缓缓升起。
周棕二话不说,取出一支龙形兵刃横立在面前。孟栊则取出一个龟壳状的盾牌,持在手中,凝然而立。
“很不错。”铁君城盯着他们,“我只有一剑了。击败我,你们便胜了。”
他倒转了长剑。
孟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这样的剑势意味着什么!
“陨天!”他纵身跃起,宛如天神一般君临天下,只见青色的剑光在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如彩霞如雷电如惊虹,在空中飞舞穿梭。每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剑势笼罩其间,剑势威猛
开山碎石,宛如星空中陨落的巨石,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向众人直劈而下。
无可闪避!
六十四记重剑!
三人手持兵刃挡在面前,咬着牙抵挡着从每一个角度劈来的重击,明、暗、先、后、分、合、破、立,每一击都足以让他们的手臂变得麻痹!这不是办法!必须破掉他的剑招!可是他的剑那么快,哪里才是他的破绽!
正在此刻,周棕却发现身旁的孟栊不见了!
他心中一凛。他心中响起少年时关于龟堡的传说:“他们在武林中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他们精通的不仅仅是武术,而且精通各式神秘的风水命格杂学,甚至机关秘术也有涉猎。他们向来不会随便出手,但是一旦出手,就一定会攻击对方最弱的地方!”
突然剑势一缓!
孟栊得手了!周棕与柳铭二人立时抓住这个空档,飞身跃出剑阵,只一瞬间,三个人的兵刃同时点在了铁君城的身上。周棕瞥到,孟栊的盾牌上有一个微弯的挂钩,正是这个,锁住了铁君城的剑势。而孟栊的左手虎口已被震裂,血肉模糊。
“我败了。”铁君城抛下长剑,叹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不如你们。而你,”他看着孟栊,说道:“你存了死志,即使牺牲自己也一定要救他们。致死地而后生,你震开了我的剑,即使你死了,他们也能活下来。而我没有想到,你的盾可以锁住我的剑。”
三人放下兵刃,铁君城从怀中取出伤药,给孟栊裹上,血登时就止住了。孟栊活动了一下手臂,示意无事。
“铁先生,当日你问我们练武究竟为何,可你练武又是究竟为何呢?”周棕问道。
“我也不知道呵……当年我练武,只是想变得天下第一,给我父亲看,给我的母亲看,给我的兄弟姐妹们看……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啊……家已经没了,我练武又究竟有何用?”铁君城黯然说道,“我以为练成天下第一,就可以再回去见他们,所以我二十年来都未曾回过一次家。直到半个月前,我回了一次家才知道,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栋空空的房子在那里。院子里长满了草,窗台上落满了灰。那口井还在,可是当年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只剩我一人了。那我练武还有什么用?”
他心中一痛,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又浮了出来:“我这四十年究竟为何?即使得到武林之秘又有何用?他们已经看不到了!”他仰望着天空,难过的闭上双眼。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注视着他们,说道:“我离家人,逆师长,众叛亲离。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譬如这青犀剑,虽为绝世宝剑,久不出鞘,亦与废铁无异!”他忽然俯身拾起长剑,猛地双手一折,“啪”的将其折为两段!
“先生这是何必!”三人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宝剑被折断,十分惋惜。
“年轻人,当日若不是你们点醒我,我又如何能知这一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说的好!说的好!”他纵声长笑道。
“不知先生日后有何打算?”柳铭问道。
铁君城思忖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安身之处,走一步便是一步吧。”
周棕突然笑道:“先生可愿做一个守台人?”
铁君城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棕继续说道:“先生已悟得天下之意,又怀慈悲之心,看破世间红尘。何不将自己一身武艺传于后人,将武学一道发扬光大?”他笑着望着铁君城,道:“随我们一同前去归元宗见住持大师,由他定夺,可好?”
铁君城忙道:“这怎么好,住持大师我有愧于他,其余两位掌门我更是无颜与其相见,怎能再前去做如此请求?不可,千万不可。”
柳铭笑道:“既然有愧,何不当面道歉?难道要等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后悔一生?”
铁君城迟疑了一下,孟栊更是丝毫不给思考的余地,上前二话不说就抬起铁君城的脚,其余二人一同上前抬起铁君城的身子,哼哧哼哧的就往台下抗。铁君城尴尬不已,又动弹不得,只得大叫:“快放我下来,这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大叔,你就别叫了,跟我们一起走吧!”
“大叔,你就从了吧……”
“大叔,跟我们走,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哎哟你干嘛打我!”
“孟栊你给我闭嘴!猪!”
“我靠!”
……
四个人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最终声不可闻,而他们的身影也迎着太阳,越走越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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