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累了，醒来又是十点。“啊，雪还在下，真好！”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我高兴的叫了起来。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许多的梦里我走在银光闪闪的雪野，开心的笑着唱着，梦中的雪闪着玉的光，照亮了我的梦景。在雪地里走、听雪和大地交谈、看、听雪挽着风歌唱舞蹈成了我的又一个心愿。那天虽然在雪中走了一个小时，但雪落下便化了，地上没有她的玉容。昨天虽然下着，但腿太疼，怕出去了回不来，打针吃药疼痛缓解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痛却可以出赏雪了。

楼下过道里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打雪仗，戴着毛手套，先把雪捏成团，然后打向对方，开心的笑着，像极了二十年前的伙伴。不同的是伙伴们穿的薄，没戴帽子手套，小手冻得通红，雪的白和手的红如火光照亮了童年的天空。还有不同的是，她们穿着羽绒服皮靴，而二十年前的伙伴的方口布鞋里落满了雪，脚趾冻得生疼。看着她们打雪仗，感到无比的温暖。慢慢的，眼里的她们成了伙伴，瘦瘦的，却很精神，抓雪捏雪，不时往手上哈气，嘴里的烟融化了鼻尖的雪，滴着映有山林雪地人影的水珠。

侄儿鹏用手机把两个女孩，以及女孩身后的雪拍了下来，效果很好。

在米粉店吃了米粉，便去剑南影楼买了胶卷电池即去拍照，原是要去塔子山，因鹏生冻疮的脚很痛，我也怕那青石台阶太滑没去，便顺着温州商城步行道走。

步行道上的香樟树挂满了雪花，真个是玉树琼枝！雪和叶子相互映衬，美得难以形容。三个女孩在堆雪人，四个男孩在打雪仗，笑声震得香樟树上的雪簌簌直掉，像雾。鹏和我用手机相机以不同的角度拍着照。他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忘了走在雪地上于我多么的危险，若不慎滑倒，要么换股骨头，要么终生与轮椅床榻为伴。川医那个眼镜架在鼻尖上的老教授说我的股骨头像鸡蛋壳。

河里沙滩上雪有半尺厚，衬得一湾瘦水如绿绸。那里的雪是干净的，没有人车污染。塔子山上一片银光，满目玉华。青石台阶更见其青。地里的油菜已被雪覆盖，麦子只看见星星点点的绿。它们在雪被子里睡觉。塔子山上的游人不少，闪光灯笑声叫声响成一片。树木衰草在雪中高歌，春天它们的绿会比去年更醉人。亭子白塔穿上了玉衣，挂满了珠宝。有鸟在飞，那是不怕冷的麻雀，下了两天雪找不到吃的饿了吧。于二十年前的麻雀比它们是多么的可怜，没有小女孩把碎米玉米糁烤红薯掰成碎屑撒在雪地上，腹中无食，它们一定很冷吧。昨天中午护栏上有几只麻雀凄厉地叫着，抓了米放在阳台上，放的时候它们偏头看着我，小眼睛骨辘辘地转着，傍晚一粒没剩。

鹏拍着照连声说着“好安逸”，耳朵鼻子冻红了，像我的手。有几个大男孩摇着树，雪掉下来，一团白烟升起，人成了仙神，美极了。香樟树的叶子只露出一线绿光，把雪映照得分外耀眼。香樟树是02年夏天种的，碗粗了，枝繁叶茂。雪把枝子压弯了，头却昂然举着。有个小女孩蘸了雪吃，像吃冰淇淋，声音很响。小时候常和伙伴蘸了雪吃，吃后便冷颤不止，虽然从嘴凉到心里，却还是要吃。雪有味道，玉的味道，醉人。看着小女孩吃雪，忍不住也蘸了吃，还是三十年前的味道，凉凉的，冰冰的，凉凉冰冰的感觉到了心里全身便哆嗦了下，一样的感觉一样的冷颤，只是当年一起吃雪的伙伴一个也看不见。物是人非，睹物思人。漂泊四海天各一方的伙伴，你们可好，可否想着身居小城的我？泪在脸颊滑落，滑落三十年的思念。

地上的雪被足迹染成了黑色，很难过。栏干上的雪多已被孩子们弄没了，河里的雪是干净的，但愿没人去，就让它们干干净净地融化，融化成春天茵茵草坪。索桥上的人在拍照，他们不知道自己被我摄入了镜头。前面又来了三个大男孩，两个拿着手机在拍照，一个摇着树。他们把我摄入了镜头，我把他们摄入了镜头。树看着他们也看着我，大声的笑着，雪在枝叶间滑落，滑落成醉人的风景。

鹏用手机相机为我拍了好几张照，我也为他拍了好几张。我的背景是玉光耀眼的塔子山，他的背景是挂满了雪的香樟树。很想到电影院后面的雪地拍照，却又不想弄脏了那一片玉光。那里还没人去过，是一片净土，雪的净土。我把那片玉光摄入了镜头，让它们永远干净。

鹏不停地用手机拍照，我也不停地用相机拍照，我们拍摄的不只是雪景，还有我们的好心情。面对这莹莹世界，这玉树琼枝，没有理由不高兴。九6年起便没下过大雪了，别说孩子们高兴得大喊大叫，大人也欢呼雀跃着。全球气候变暖，下一场雪什么时候下，是否会下这么大这么久，谁也说不准。

老师也被雪景所醉，昨天下午带着高三学生走出教室，爬上卧龙山，拍照打雪仗堆雪人。灵儿说虽然风雪大很冷，但他们玩得很开心，复习的疲劳没有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老师成了孩子，笑声在雪中飞扬。他说那两个小时是读高中以来最开心最欢乐的。说要不是天黑了，他们还要玩。“这是我们和老师最后在一起开心的玩了。”灵儿眼里的泪光在闪烁。真后悔没让他把手机带上，把那开心快乐的情景录下来，让笑声欢颜在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上温暖陪伴他。

腿在高声抗议了，得回去了，要不明天会下不了床。鹏还在拍照。他在读大三了，实习后便很少回来了，一起赏雪一起大笑的机会少了。灵儿求学走后我也将离开这里，到哪里不知道，或是故乡，或是他乡，反正不在这里。虽然在这里住了五年，却没有家的感觉，好像客居在异地，心里总是惶惶的。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不属于我，那么我属于哪里？母亲的小屋，轻声吟唱的石头河？可是我已走出来了，走了二十年的我还能回去吗？母亲的小屋和流淌的石头河会张开双臂迎接我，可是——我能久住吗？“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有什么理由回去久住？

对着盖着雪被子的沙滩出了一阵神，便向大街走去。帝臣美发店的员工已把雪人堆好了，护耳做的眼睛，糖果做的鼻子，苹果做的嘴巴，红豆做的肚脐，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系了一条红黄格子围巾，很可爱。我让雪人永远立在镜头里后便立到雪人身边拍了两张照，鹏没有拍，怕美发店的女孩笑吧。

雪没下了，风抓起楼顶的积雪轻轻的洒着，面粉似的，落在身上即化了。手早冻僵了，像擦了胭脂，很好看。塔子山上的游人有增无减，笑声让我嫉妒得直咬牙。

回到院子里，打雪仗的孩子已走了，三个小男孩在捏雪团，都流着清涕。小脸儿冻得通红，手像烙铁，冒着烟。我立到去河边的栏干处和孩子们拍照。孩子笑得很灿烂，可爱极了。之后把捧着雪的白菜萝卜摄入镜头，把河和索桥的倒影摄入镜头，把索桥上的人以及飞翔的麻雀摄入镜头，把鹏和挂满了雪的棕树摄入镜头，把菜畦边的那一片雪光摄入镜头，让他们在以后思念雪的日子里安慰我陪伴我。

如果我在故乡，会把雪景里的石头河、母亲的小屋、小池塘、大乡坪、母校都摄入镜头，放在书案上看我学习写作；装进行囊，陪我去流浪，让浪迹天涯的人不孤独不寂寞，温暖行走在路上的心。

２００８年元月２５日星期五午后３时４５分于剑阁家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