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戏班是在一天的黄昏，锣鼓喧天地来到小镇的。我领着妻儿，赶到街上，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简易的场子。

场子中，一个头发脏乱皮肤黝黑，咧着一口黑牙的中年男人正抱拳站在中央，用他那撕哑的声音大声叫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出门卖艺，就是希望能为大家解解闷。如果你高兴，就请你留下来给我们捧捧场。”这时，我的衣角忽然被人扯了一下。一个衣服脏乱，头发稀黄，瘦弱苍白的小男孩朝我递来一个锑盆，盆中有些零乱的纸币。小男孩一声不哼，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看，无神的眼中全没哀求。直到我给了他一圆钱，他才离去。

中年男人舞了一会刀枪，就搬来一张方桌上摆在场子中央，拉着刚才讨钱的小孩，扯开他那嘶　哑的嗓音地说：“各们乡亲，各位朋友，这是我的亲生儿子，今年才八岁，正该是读书的龄年，因家庭贫寒，只好四处漂泊。”他说着，一手把小男孩的双手反在背上，一手把小孩的头向下按着：“今天，为了让大家高兴。我要把我儿子的手弄断。”男人说完，右手就不停地在小孩的右臂关节处吃力地捏着。捏了一会儿，忽然摔开双手，十分伤感地说：“我心疼呀，乡亲们，这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呀！”另一鼐瘦猴样的男人抱拳上场说道：“乡亲们，可怜可怜这父子俩吧，给点学费吧，让孩子早点上学。”

此时，一个女人向场子扔了一圆钱，随后一些老太太抹着眼泪也掏出了裹钱的手絹。

中年男人见了连声说：“谢谢，谢谢。常方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感激大家，我只有狠下心了，上演一出绝活。”说完，他又咬子咬牙，用手在小孩的手上不停地捏，忽然用力一拉，小男孩一声惨叫，一只手就象挂在肩上一样晃动。为了证明那手真的断了，中年男人又拉着那手作三百六十度的转动。每转一周小男孩就低低地惨叫一声。倾刻，一颗颗豆大的汗水从小男孩稀黄的头发间滚落。

又有人叹息着向场子里扔了钱，倾刻，钱票象雪花般飘进场子里……

见妻子在找钱，我一把将她的手按住说：“不能给。”

妻子已是泪人儿了。她不解地看着我：“好可怜哟。”

“有哪样可怜？为了钱，忍心把自己儿子的手弄断，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吗？”

最后，妻子还是没听我的劝阻，把一张伍圆的钱票掷进了圈子中。

戏终人散后，沿街的人家纷纷将家中的剩菜剩饭端出来，让戏班的人吃。这时从停在街边的三轮车里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牵着两个活蹦乱跳的胖男孩。来到饭桌边，两个胖男孩就狼吞虎咽地扒着饭菜。戏班里的人都开使埋头吃饭了，而那个手被扯脱的小男孩，望着面前的饭碗，木木地站立着。一位好心的老太太叹道：“可怜哟!”，就上前用汤匙喂给他。小男孩吃了一口就再不吃了，只见头上的汗水不断滚落。

“小朋友，他们是你的弟弟吗？”我指着那两个胖男孩问小男孩。

小男孩怯怯地望望我，又望了望那两个胖男孩，低头不语。

“小朋友，他是你们的哥哥吗？”我又问那两个胖男孩。

“他不是我哥哥，他是猪，蠢猪。”

中年男人抬头警觉地望了我一眼，向那两个胖男孩吼道：快吃，吃了赶路。

我顿时被悲凉笼罩，悄悄地退到街上，掏出手机报警。妻子见了奔过来，一把夺过我的手机说：“你又要多管闲事了。”

“怎么是管闲事呢？这小孩一定是拐骗来的。”

“算了，那小孩又不是你的，人家在外旁混也不容易。”旁边的人也劝说。

戏班里的人见了我们的争吵，慌忙放了碗筷，匆匆地上车走了。

我从妻子的手中夺过手机，拨通了110。我说这河南戏班有拐骗儿童的嫌疑，接电话的人问：

“你有证据吗？”

“证据？没有，只是感觉。”

“我们不相信感觉，只相信证据。”接电话的人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不知这戏班今天上演了几次，也不知这小孩的手今天断了几次。看着远去的戏班，我心中泛起一片迷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