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以每秒66公里的速度划过夜空,我们叫它流星。我以每分钟为单位来想念你,有人说,这叫爱情。
贝多芬的月光曲,女子十二月坊的茉莉花,信乐团的离歌……这么多脍炙人口的音乐,为何,偏偏我会在听的时候泪流满面?也许,听见我如此说的人们要嘲笑我了。一个聋女,怎么会听得见音乐?
十岁后我的两个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十岁后的第一个夏天,我看见你,远远的站在一辆轿车前面,在看见妈妈后急忙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我站在窗前,我好象喊了妈妈,可那时我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妈妈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看我,这让我有些迷惑,迷惑到底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就是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只那么远远的一瞥,你穿着休闲装,我记得爸爸曾在和妈妈争吵时说她爱上了有钱的男人。奇怪,有钱的男人不都是西装革履的吗?为什么你不穿呢?为什么你穿休闲装会那么的好看?好看到那个明朗的形象一直印在我十岁的记忆中再也挥不去。
再见你已经是六年后了。父亲因为长久的怨恨和疲惫在一次意外中永远离开了我。妈妈接我回到你们的家。一个很大,很豪华的房子。那的客厅相当于我从前住的房子的大小。我多了一个弟弟,一个见了我就躲,怎么都不肯叫我姐姐的弟弟,其实,就算他叫了姐姐我也是听不见的。
从进屋的那刻起我一直都在笑着,为妈妈如今的幸福,也为能再一次见到你。你没怎么变化,这让我觉得惊喜,岁月好象对你特别眷顾,也许你不会知道,那一刻我多想走过去拥抱你,然后告诉你这六年我很想你。可这些仅存在于我的幻想里,因为你是我的继父,因为我无法开口说话。你肯定是第一次见到我,因为你的眼睛虽然是眯着的,可那里面充满了陌生和好奇。你好象在和我说着什么,可我的耳朵是听不见的,最后我拜拜手,指着自己的双耳摇头,那一刻我看见有一丝怜悯从你眼底划过。
我住进了你和妈妈的家,没事的时候我会不停的做家务,不停的洗衣服,我总是要给自己找些活来干,虽然,你总是在纸上写不要我做这些,可我依然把你和妈妈的家收拾的干净整洁。其实,我是怕你们会赶我走,怕不能再这样每天都看见你。十七岁的我心机已经如此重了,所以,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爱你的。
这样生活了一年,一年里你送了我很多礼物,那些礼物比我过去十七年里收到的所有礼物加起来的数量还要多。很奇怪,你会送薄纱的onli连衣裙给我,妈妈却从不会送我衣服,虽然每次你在送我礼物时妈妈和弟弟也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礼物,可我总会想,你送我的礼物都是你很用心的挑选的,因为不管是衣服,裤子,裙子甚至鞋子尺码都是刚刚好合适的。这点小发现让我很是欣喜。虽然我知道也许你只是想腻补这些年母亲对我的不闻不问,也许你只是可怜我这个过早就一个人生活的聋女,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好,可不管怎么样,你的好会让我开心得彻夜失眠。我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那样,也许我就会变得更勇敢,勇敢到可以正视你的眼睛微笑……
岁月的年轮一点点滑过,如今,大学毕业后,我终于可以踩着高跟鞋,将满头的直发烫成波浪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眼里的惊艳取代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怜悯。我微微仰头看着你笑,你的眼神竟会有些闪躲。
我搬出了你和妈妈的家,现在在一所聋哑学校当老师。那些或天生或后天原因造成的聋哑孩子们,他们纯真的笑脸让我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和纯洁,就像我始终相信我对你的爱情一样。然而,事情就那样发生了,和我的预想一样,结局确有着千万的差别。
我开始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找你,每次你都会欣然前往我住的宿舍。虽然你是那么的忙,每次你进门的时候都会有些许的尴尬,因为我穿的低胸吊带睡裙,因为我那看似庸懒的头发,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直视你的赤luo裸的表达爱慕的眼睛,我想这些都会成为你的困扰,这些都是你一次又一次为了小事而奔赴到我这来的原因。
现在,一些简单的手语你已经能看得懂了,我也学会了看唇语。虽然这样,我们还是习惯用纸和笔交流,你还是喜欢用“父亲”的口气写字,在那些难眠的夜里,我会反复的去看你写下的那些宠溺的字句,你的眉眼,你的手指,你的味道,更真实的溶进我的思想和骨髓里,我爱你,我想这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然而,母亲的信息却打破了我的安逸。我呆滞的看着上面简单的词句,相亲。时间,地点,都已经找好,我只要任凭母亲支配就好。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我想到你,我慌乱的发信息给你,说母亲的安排,说我不想去相亲。然而,你的回信却让我的心迅速的疼痛起来,你说,我知道,那天我也会去。
那个跛脚的男人不停的往我的碟子里夹菜,一桌子笑得开心的人们,这些在我眼里如一幅生动的画面。我,始终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很明显,你故意不去碰触我悲伤的眼神,你也在笑着,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爱情将变成伤害自己的利刃。于是,在大家惊愕的目光中,我起身迅速的离开,我不敢回头去看,我想母亲肯定在后面非常抓狂的喊叫我,于是,我跑起来,没有方向的奔跑,直到你一把拽过我,你一定是一直在跟着我跑,因为我们同样的疲惫,同样的气喘吁吁,终于,我靠进你的怀里哭起来,在车流拥挤的马路上,你抱着我,如此暧昧。这是第一次,我这般的靠近你,第一次尝试到梦里真实的拥抱,我贪婪的用两个胳臂攀住你的脖颈,你顺势抱起我,叫了辆车,送我回我的宿舍。直到你把我放到床上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眼泪从眼角不停的滴落,我张嘴在说话,我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可脑袋里想的是我要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当我终于疲惫的停止两片唇的蠕动时,我看见了你的眼泪,我慌乱的用手比画着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的,然而,最后我却吻住了你,你的反抗只是稍微的迟疑,但很快,你便开始霸道的回应我的所求,这个吻绵长而深远,它填补着我从十岁开始到如今的感情空白,它满载了我一切对爱的幻想和对你的依恋,你闭着眼,深锁着眉头,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可我不管,我只要你把我揉进你的心里,揉进你的灵魂深处,最后,你坚持着不肯进入我的身体,我知道,你被所谓的道德枷锁束缚着,我知道,你怕这样对我只是更大的伤害,然而,倔强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我用年轻的身体不停的纠缠你,最后,你的防线还是坍塌了,你温柔细腻的抚摩我的肌肤,你的吻在我的身体上开出一朵朵粉嫩的花朵,终于,我在你的身体下盛开,再盛开……
一个月后,母亲的生日,我不得不回去你们的家与她见面。见到你时,我心里竟有些小小的甜蜜,想着这一个月来你几乎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看我,心里便不由得幸福起来,然而,在这个家里,你却始终是我的继父,是妈妈的丈夫,很奇怪,就如你那时问我的,这样见到妈妈会不会有负罪感时我的回答一样,我爱你,不觉得有一点的难堪和尴尬,虽然你是妈妈的丈夫,可谁都不能阻止我对你的喜爱。你惊讶于我的坚持,就如当你知道我从十岁起便开始爱慕你时一样的不可置信。
你做了很多妈妈喜欢吃的菜肴,我们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倒真的很是其乐融融的样子,然而妈妈还是提到了要给我找户人家的事情,她为了能使我明白而慢慢的动着自己的唇,我摇头,否决,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她有些不高兴起来,我看见她说,你都24岁了,还是个聋子,现在不赶快找个人嫁了,等再过几年哪还会有人要你?我坐在那里只是摇头,妈妈看看你,想让你帮着她说话,然而,另我庆幸的是这次,你非但没有再帮着母亲和我说相亲的事,反倒是说,如果小敏还不想结婚,就不要强迫她了。之后,我们的眼神有一秒钟的交汇,这种暧昧的气氛只有你和我懂,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彼此承诺过。
然而,当我满心欢喜的呵护着我的爱情时,你却以一个残忍的句点结束了一切。
整整一天,我坐在你和妈妈家里的地板上不知所措,地上几乎全是你的照片,我坐在那里看笑着的你,看拥着妈妈的你,我甚至惊奇的发现有一张是我17岁那年过生日时你和我的合影,我拿起照片用指尖轻轻抚摩你的轮廓,那样熟悉的味道还在,可怎么你就已经不在身边了呢?
妈妈很奇怪为什么那天你要开车经过那条路径,然而,只有我知道,那条路是你从公司到我宿舍的唯一路线,你在奔赴我的爱情时死在了路上,多可笑,你在出事后还打了电话给我说出了车祸,但还好你只是擦破了点皮。然而,就在你挂断电话时,你却倒下了,你不知道你的身体虽完好无损但是你的内脏却因为猛烈的撞击而早已经四分五裂了。就这样,你离开了。我看着母亲的眼泪,我看着弟弟喊着你爸爸,我只是呆滞的看着你的尸体,没有眼泪,现在才知道太伤心的人原来是真的没有眼泪的。
十月,我的女儿出生了。尽管母亲一再的逼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我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的。现在偶尔会望着天空寻找那些失落的飞鸟们的痕迹,因为有人曾说过,失落的飞鸟可以找到已故的亡灵,我想让它们带句话给你,告诉你,不管你在哪里,我依旧爱你,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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