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陀螺般城里乡下、白天黑夜地工作了几日后,又能偷得半日闲,又能够在头痛、胃痛、晕眩和无力悄悄来临前,把身体重重地摔在大大的床上、埋进暖暖的被子里沉沉睡去,让体力慢慢恢复,让躲藏在角落的灵感淘气地掀开云丝的被角,挠我的脚心、咯吱我的腋窝、揪我疲惫的睫毛,让我从恍惚和迷恋的梦境中醒来,拥抱着它、亲吻着它,任由它抻拽着慵懒的四肢将我推到已打开的电脑前,任空灵玄妙的音乐将我逐渐包围,任手指在键盘上轻舞慢弹,牵引着我回到了自由翱翔的精神空间……
中午的时候,避开了朋友的邀请和工作的应酬,左手拎着沉沉的手包(里面装着一厚摞文字材料和一台三年前购买的略显笨重的佳能数码相机),右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和生活必需品,连牙和膝盖都跟着帮忙才没让那一大堆东西掉在地上,勉强打开了防盗门,物品各归各位后,坐下来听着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渐渐轻柔,相伴了近十年的实木沙发像极了母亲温暖宽广的胸怀,沉浸在其中的我终于能够安静下来――明天就是元宵佳节,想着远方的父母乔迁新居的欣喜夹杂着儿孙绕膝的满足一定快慰极了,虽略略安慰了些,却仍忍不住怀想在双亲身边无忧无虑的顽皮少年,怀想跟着母亲做元宵、跟着父亲学修车的悠悠往事……
少时家境清贫,几乎所有吃穿之用都需亲力亲为,元宵节是继春节后第一个民俗节日,镇上的男人依然徜徉在走亲访友的年味中,女人们就已开始张罗做元宵的事了。母亲从城外小姨家借来一个足能躺下我的大笸箩,在耳房里找出了一小盆带皮的花生和葵花籽,盘坐在暖暖的炕头一边唠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听着我连咬带啃才能破皮而出的浅粉色花生和白胖的葵花籽跳进铝盆里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经常会注意力不集中把花生皮、葵花籽皮放错了地方,听着母亲不厌其烦的嘱咐和并不恼人的嗔怪,不断地挪着烫得“要糊了”的小屁股,盼着下一个未知的程序快点进行。母亲把炒好的花生、葵花籽、芝麻放在平展的面板上,用擀面杖碾成细细的小碎渣儿(哪里是母亲说的五仁儿,明明就是三仁儿呀),混合着白糖、猪油和面粉拌匀,切成一个个半寸左右的小方块,趁着母亲去和已磨细悬空吊浆的糯米与大米两掺的面粉,我偷偷地吃了不少香香甜甜的小方块,鼓着腮帮儿佯装出一副毫不为元宵馅所动的从容模样,却在母亲微笑的眼神中窥出已被看穿却不点破的爱怜,跟着母亲包出一个个圆溜溜的元宵后,在那个悬起的大大笸箩里放些干粉,极富节奏和韵律的逛元宵开始了,这个时刻是最为悠闲的差事,母亲先做了样子给我看,之后就交给我打理,我由开始跟着大笸箩前前后后的晃到最后处之泰然地交出一个个符合标准的成品,母亲用她那粗糙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头,那份鼓励、那份成就感让今日思亲的我愈加留连……
正月十五以后,父亲就得去十八里外的县城上班,自行车是重要的代步工具,经常会有扎带的情况发生,姐姐哥哥们都有大人一样的正事,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然成为打杂的,我也不羡慕他们,找工具、端水盆、取打气筒类的小活儿忙得欢极了。父亲先用扳子将零零碎碎的小件扭下来,然后用有力的大手掰开瘪了肚子的车外带,将韧性十足的里带充足了气放在水盆里,一小段一小段的检查找到漏气的所在,由我在旁边碍手碍脚的帮忙磨好合适大小的粘补带,抹上强力胶晾晒一会儿紧紧地贴上,车带修好了,最为骄傲的奖赏就是父亲允我骑上家中唯一的他宝贝般的爱车去外面溜达半小时,还不及车横梁高的我推着刚刚修好的自行车,扭歪着身子倾斜着骑上道,眼角的余光瞥见街道两旁的房屋和行人嗖嗖远去,顾不得磕青的膝盖和破皮的手臂,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抽冰猴儿的伙伴们望着我的背影,口水都馋下来了,在自行车是大件的年代,我毫不雅观的车行成了伙伴们向往很久的荣耀……
按捺不住如潮的思绪,取出刚刚买来颇有怀旧意味的水磨元宵,在袭人的热气中看着它们随着沸腾的水渐渐翻滚浮起——那年、那月真切清晰地走到眼前,那人、那事、那情无痕地穿梭于过去、现在、未来难以丈量的时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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