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恋

有些人从来就不需要想起，因为他永远就不会被忘记。

刚进大学校门的第一个晚上，光来找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和娜一起作为我的老乡来看望我们这些第一次离家千里之外的懵懂少年。或许是想离开家的念头太久太强烈了，第一晚我竟不觉得难过。只是感到第一次住宿舍的新鲜与快乐。光的幽默风趣还有娜的亲切熟悉都将我暖暖地包围在九月的星空里。没有孤单，没有思家的泪水，甚至故乡的那个小城也在月色里淡淡地隐退到遥远里。

光长得有些瘦，个头很高，并不帅气，但他极其幽默，有着一张孩子似的笑脸，一笑，满脸的阳光灿烂，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开学没有多久，记不清是谁提议说一起去颐和园玩。自然很是兴奋，毕竟那是一个风景秀丽令人神往的地方。同去的大多数是我们同届的老乡，光和他们班的几个男生竟然也在其中。据说他们是去颐和园考察古建筑的。因为他的活泼，一向喜欢沉静的我在他的熏陶下也变得多话了。我们爬万寿山、游昆明湖、过十七孔桥，在最初的相聚里感受着青春的无拘无束的快乐。

一次颐和园之游让我们熟识起来。世间有很多的人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地相遇却仿佛前生早已熟悉，光给我最初的感觉就是这样。也许是从前太沉静了，所以那一段时间我那么渴望飞翔。盼望着这最美丽的岁月里会留下青春无悔的纪念。

强从天津过来那天，光到宿舍找我，说有一个中学时代的好友来了，邀请我一起去玩。我欣然答应了，我知道光对我的好感，因为那么多的老乡中，他唯独邀请了我自己。我象是一个被疼爱着的孩子，在两个大男生的呵护与亲切的贫嘴中，我真的由衷地快乐。强很斯文，戴着眼镜，有点像《水云间》里的子墨，同玩的那几天，我们白天去颐和园，去圆明园，晚上就在学校的小酒馆里喝酒，我开心着，快乐着，也感动着两个男生之间深厚的友情。我想那该是我大学时代最纯真最透明的一段光阴。

送强走的那天，阳光格外的灿烂。我们在校门口握手道别，看着强含笑着洒脱离去，空气中瞬间弥漫了淡淡的离愁。光不说话，我也沉默不语，我知道分别的滋味总是让人感伤。我们顺着校园的小路去了校门后的苗圃。那是我们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单独相处。苗圃里清爽幽静，我们并排坐在田埂上，抬头，天很蓝，有淡淡的云，阳光暖暖的，泥土的清香混着那一季开得正灿烂的花的芬芳在心里悠悠然成青春的记忆。

强来信了，他说没事让我多研究研究轮子定理，寂寞的时候，多去找找光，他说光一定可以排遣我的寂寞。在信的末尾，他加上了一句话，他说：我不能对你再多说些别的什么，因为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兄弟。我握着信，仿佛看到了强的笑脸，还有他那双有些深情的眼睛。我知道他和光一定背着我说过什么。

光的功课很好，全班第一，还拿了奖学金，这是我对他最欣赏的一点。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偶然在校园里见到娜，她说她们班都在忙着作图，很忙。我有些失落，却并不愿意主动去男生楼上找他，心里却是在每天想着会在校园的哪个角落和他不期而遇。

日子如水滑去，秋天来了，这是个令人伤感的季节。我开始想家了。晚上九点多钟，和同学买了些零食在校园里游荡。看到玻璃板里的专栏，我们便借着灯光看里面的新闻。有人拍了我的肩，回头，是光。我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在秋风里颤了一下，这个家伙那么长时间也不帮我派遣寂寞，我的心里都长满了荒草还堆了一心的落叶。他笑，呵呵，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找你玩，这星期五晚上我去找你玩，等着我啊。我笑笑，立刻把这个约定放在了心坎里。

星期五晚上，他来了。

海阔天空，心里的杂草被一棵一棵地拔掉了，所有的坏情绪因光的侃侃而谈而烟消云灭。我渴望着被别人疼爱的那种感觉，而光的言谈举止无疑是将我捧在手心。尽管那时候，我们只是朋友，我们聊得也只是无关风月的点点滴滴。

一个周末的中午，吃过午饭，我和宿舍的华趴在窗台上看楼下来来往往打饭的同学，远远看见光走过来，我给华一块糖让她在光走近的时候扔到他身上。光走过来了，糖落在了他的身后，他抬起头，寻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笑成一团的我们，他仰着脸笑了，午后的秋风带来远方的花香，光的笑靥恬淡成秋天里的一幅画。

我知道我喜欢上了他。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念头是无法遏制住的。尽管我知道光也是喜欢我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也会象我一样的想念他，渴望见到他。我经常会在午饭后躲在上铺的帘子里看窗外他是否会从窗前经过。我盼望着每一次小小的相遇，漫不经心却又能让我脸红心跳。每一次他来找我，我都会开心，有种甜蜜的东西叫做幸福，我品尝着，却也失落着。光的功课很紧,或许是因为毕业班吧，我总是很长时间才能见他一次，每一次，我们总是淡淡的，他不肯讲，我也不说。我们总在谈论着别人以及琐碎的生活片断。

那晚，和华吵了一架，丽丽的男友文看到我哭了便对我说：我去找找光，让他陪陪你吧，我摇头，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人都埋在心里，别人不会知道，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一个人去了操场，风在夜里平添了很深的凉意。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我想，或许光并不在乎我，我们住的楼只是几步之遥，可他总是在我等了很久很久才肯冒出来一次。伤感的夜晚让我多么希望有个人倾诉，有一双手可以呵护我的愁。但光没有来，他并不知道我难过，也并不知道我是那么渴望他会出现。

没去上自习，丽丽陪我在宿舍里聊天。我说我们玩一个游戏吧，咱们抓阄，纸片上写上我们认识的文、光、娜以及他们班的同学的名字，摸到谁的名字就去找谁，让对方签上名字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来，谁先回来谁就赢了。丽不知道我的用意，其实我只想能够摸到光的名字，去见他一面，因为很久了，他都没有来。如愿以偿，我摸到了光，丽摸到了另一个男生的名字。我改变了主意，我突然不想见到他，我要为我的思念守住它的纯洁，我不想主动去找他，因为在光没有来找我的日子里，我学会了静默，我素来是个等待爱情的女孩，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喜欢她，哪怕我的思念已经如海般深重。于是，我们又重新抓了一次，这一次，我摸到了娜，丽摸到了光。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了，其实丽并不知道我的打算，我决定去娜那里玩到很晚。结果就是我很晚才回来，刚进宿舍丽就朝我大喊：你输了，光来等了你很久，刚走一会儿。我笑了，心里有一种快乐，也许我觉得已经惩罚了光。

没过几天，我一个人在宿舍听歌，光来了。他看着我，定定的，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丽告诉我你一个人在，我来陪陪你。我没有说话，有一种委屈渐行渐近，我低着头，看着我的书，我不想理他，他在我对面坐着也开始默不作声，我们初相遇时的那种豁达与自然都不见了，当每个人的心里有了友情之外的感情，彼此之间的感觉随即就微妙了许多。光开始改变了他对我说话的语气，他在小心翼翼，以前每次见我他总是开我玩笑，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我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柔情，灯光下，他的影子在桌子前定格。我不忍心沉默下去，抬起头，笑了。他的眸子里映射出一股暖暖的光，他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下午没课，听说有篮球赛，便约了同学去篮球场看，走近了，看见光在里面，他个头高，身手敏捷，投球很准，旁边的同学在为他叫好。我看着，心里被他的朝气蓬勃感动着，一场球下来，他大汗淋漓。散场了，他看见我，把球扔过来，我接住，上去乱扑腾了一阵，看得光直在一旁笑，我朝他撇撇嘴，问他：还行吧，老兄?他便过来抢我的球，自然是敌不过他，我甘拜下风。夕阳开始坠落，我们坐在看台上，看球从球场的一边缓缓地滚到了另一边。

就这样，当我们没有意识到开始的时候，我们却开始了这种没有表露心迹的类似于爱情的友情，每个周五的晚上，光总会来找我。宿舍的人开始的时候还一起和我们玩，到最后都跑了，连和我最要好的蓝也总是抱着书去上自习了，她总是在临走前对我说：好好玩。我们两个人便在宿舍里聊天、看书，或者我们会去操场上看看月亮，光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关于爱的话题，我也不提，他能来，我就已经开心。在心里，我喜欢着，也感受到他的关爱。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友情实际上早已变了质，我不说，是在等待光会告诉我他的真心。他不说，我便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让他那样深埋心灵。我不追问，我等待爱情自然到来的那一天。

在食堂打饭出来，迎头碰到了光，他叫住我说：娜快过生日了，帮我给她买件礼物吧，我点头。和蓝蓝去五道口精选细挑买了两件礼物。娜生日的晚上，我和光去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我就在一瞬间突然意识到我和光竟然是那么陌生。我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看到他们高声谈论着同班同学，我被自己的念头激荡的心灰意冷。走出娜的宿舍，光和我说话，我毫无生气，我只觉得冬天来了。而光，似乎已变成了遥远的回忆。

我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等得太久，也许是我终于发现光并不是我的梦。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再和光相遇我就几乎想逃。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把我们的从前一点一滴地回忆，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因为光不够帅吗？因为它不符合我心目中男子汉的标准吗？因为我们有各自不同的世界吗？还是因为他的胆怯和没有言语的呵护？可是就在不久以前，我还是那么盼望着能够和他在一起呀。

这就是我所谓的痴狂的青春吧？曾经那样深情的守候，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云走远了，梦悄然离去，剩下的是熟悉里的陌生，热情之后的冷却。

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光依然会来。宿舍里依然会剩下我们两个人。大多数时间我在沉默，我经常在想，为什么在我那么盼望他来的时候他总也不出现，而当我不再想要这份感情的时候，它却离我这么近？

光分明觉察到了什么，可他依然什么也不说，我们表面上看起来依然只是朋友，只是少了最初的单纯，还有我心中的期盼。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我能感觉出他对我的好一如从前。可我开始害怕这种感觉，我想逃开，我不想被他这样爱着，于是，我开始在星期五的晚上频频出走，我去看录像，去上自习，去操场，光开始找不到我。

有一晚，和华打赌，如果我能沿着操场跑十圈，她就请我吃炒面，于是，我们换上运动服去了操场，我想以我的耐力绝对会赢的。然而，跑了几圈之后，体力渐渐不支。就在我东歪西晃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我身边。我扭过头看他，是光，他笑笑，说我跟你一块跑。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跑步呢？我满脑子疑问，却因他的带动我身上又渐渐有了气力。我们跑着，路在脚下沙沙作响，虽然已是冬天了，却并不寒冷。操场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夜空中还有闪闪烁烁的小星，身边的人目光坚定，我知道来自他心底的热情，我突然开始自责了，这段日子找不到我，他会有怎样的失落，当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我的时候，他又会怎样的快乐。

夜晚，躺在床上，浑身象散了架一样。是什么支撑我跑完四千米呢？我开始越发的迷茫，关于我和光之间，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元旦那天，班里举行了文艺节目，散场时，已经夜深了。走在校园里，迎头碰上了光的同学军，他说你去看看光吧，他喝醉了。我和蓝一起去了他的宿舍，进屋，发现他躺在床上。军很识趣地拖蓝去了他们屋，我拿了脸盆放在他床前，他睁开眼睛说：你怎么来了？可能是胃难受，随即他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最近没有去陪你，你别怪我。

冬去春来，季节从不给你留恋的机会，再开学时，校园里的连翘花已经含苞待放了。刚是我们班的同学，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来找我，每次，他在门口敲门，华总会尖着嗓子问他：找谁？门口憨憨的声音：请问宋薇在吗？我躲在上铺，朝华打哑语，大气不敢出一声，华便大喊薇薇上自习去了。听到脚步声远去，我们两个人相视大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几天，几乎天天从未间断。有些时候，我也请刚进宿舍坐坐，看他没话找话的样子实在好笑。有一次，他问我：宋薇，我领你出去玩吧？我大笑，他把我当孩子看哪？还领我出去？当再遇见光的时候，他一如从前，虽然他明明知道刚常来找我，但他就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是有一天阳光很好的时候，他问我：我带你出去玩吧？我笑了，没有做任何回答。我问蓝：你说你会跟一个想领你出去玩的男生出去还是会跟一个想带你出去玩的男生出去？蓝敲敲我的头，说：我知道你指的是谁，傻瓜，谁都看得出来人家的深情厚意，当然是后者了。是啊，谁都看出他的深情厚意，包括我自己，可我为什么就是无法坦坦荡荡的去爱呢？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我终于和光一起去了植物园。临走前，蓝对我说，你别那么任性了，好好对待人家，玩得开心点。蓝受不了我对光的冷淡，她一直认为光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人，善良而执著，他希望我能够成为光的女朋友。我笑笑。植物园里，阳光暖暖的温度，周围的花草树木洋溢着春天的色彩。光很快乐，他不停的逗我，给我说着一些令人捧腹的笑话。看我乐得大笑，他的眼睛里好像全是青春的光彩。他掏了十块钱去套圈，给我套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小狗熊。然后，我们去爬山，登山的人很多，但是路很窄，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光拉住了我的手。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他的手大大的，暖暖的，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紧张，没有触电般的感觉，只有一份平淡中的温暖。我没有挣脱，他拉着我，直到到达我们想去的地方。他松开我的手，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把目光别向了远处，我不知道这第一次简简单单的牵手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光的心里我的手有着怎样的温度。如果爱可以用这种方式表白，我想光是在爱着我的吧。那一天我们玩到很晚，直到植物园外的街灯都亮了，我们才往回走。

刚不再来我们宿舍了，他和光住在同一座男生楼上，也许他知道了些什么。而我和光依然如从前一样。许多个夜晚，我总在想，光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平凡普通，而我要找的人他该有着深情的眼睛，有着狂热的爱，有着坚毅的性格，可是光的爱太平淡了，他从来不说出口，从来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喜欢做的事，从来都是淡淡的，无论我的目光有多冷，他依然如故。我们如火的青春，这种爱燃烧不了我心中的梦，实现不了我内心的憧憬。所以，许多次，我冰冷着他的心。

五一前的一个晚上，光让我陪他去操场走走。我去了，我们一圈圈走着，漫无目的。春天的夜晚格外的美好，周围静悄悄的，能听见虫子在叫。薇薇，五一和我一起去天津找强玩吧。光说，我侧过脸，看着他。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他说着，猛然间拉住了我的手。我大惊，你别这样，我甩开他的手。为什么？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我们这样做朋友不是挺好的吗？我说。他沉默了。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快一年了，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曾经深情的期待过，也曾经用无数个夜晚等候过，可我并不知道我对他是怎样的一份感情，他的每一寸的好，我都记着，可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我的梦已经走的好遥远，光一定是失望极了，他的语气黯然，眼睛里含着深深的无奈。在宿舍楼前，他说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希望我能陪你去天津看看。

我想我是铁定了心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了不去天津，我选择了回家。走的那天，光一直把我送到了火车上。尽管我不要他送，可他执意要送我。我坐在座位上，看窗外的光，那么单薄、清瘦。我开始于心不忍，这样一个好的男孩，可是我竟不放在心上。他不该喜欢上我，我天性就动荡，尽管他说我可爱、单纯、善良……可是，那一霎那间，我真的开始自责了。

光从天津回来再来我们宿舍时，恰好华过生日。他拿着一个天津小瓷人来找我，进屋时，华看见了，笑着问他：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光摇头，说，我送给薇薇的。在华的大叫声中，我的脸红了。

进入六月，校园里便开始弥漫起毕业生们离别的感伤。经常在熄灯之后，还能听见对面男生楼上有人在大声唱歌，有人在弹吉他，或者是有酒瓶子从楼上坠落的声音。男生经常会用喝酒来表达他们之间的感情。琴声悠扬里，古老的歌谣流淌出岁月的过往与丝丝哀愁。大学四年里的朝夕相处，来自四面八方的点滴友情，最美的青春里燃烧过的理想，心底执著追寻的梦，感伤啊。操场上、幽径里经常会看到难分难舍的情侣，毕业的同时也意味着有一些恋人将要劳燕纷飞，初恋的美丽谁会不希望永远守住这一份永远？

光再来找我时，他的眼里明显地含慢了离愁。但是他的言谈举止已明显不像从前，他在尽量让我感到他是快乐的。他又变得善谈起来，他会在周末的晚上请我们宿舍的女生们一起去看电影，会在炎热的午后送来一个西瓜，会和我们一起去小饭馆吃饭，会坐在毛毛的床上弹吉他给我们听……

蓝说：光那么优秀，你怎么就不动心？

我说：我知道错过他，也许我会后悔，也许是后悔一辈子，可我现在只是感动着他的好，心动的那一刻早就消失在遥远的年代。

蓝说：爱过怎会不留痕迹？

我无言，是啊，爱过怎会不留痕迹？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难道真会春去了无痕？

我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不会后悔的机会。我也决定给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令他用真实来爱我的机会。

光毕业前的第六个晚上，我去了他们宿舍，以还书的名义。我说：晚上，你来找我吧，我有话要对你说。他怔了一下，有些茫然，看着我，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夜色淡淡的，光穿了一件白运动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清新。我们在看台上坐下来，他转过脸，孩子般的笑容。他说：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我给你带来了很多的烦恼，也时常让你不开心，也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你原谅。以后，我不能再来找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天性太善感多愁，对人依赖性强，以后要学着自立一些、坚强一点，别那么爱哭鼻子……他的声音带着忧郁，满含着关切，似乎还有深深的无奈。我仰起了头，天空中那些隐隐约约的小星在月亮的周围发着淡淡的光，一如光的爱，尽管从未靠近，却从来就在我的身边，没有过多的言语，却点点滴滴都是深情。要说再见的时候，他依然为我想得那么多，那么他心底的伤感我又能了解多少？

我答应你。我没看他，对着天空说。

什么？他愕然。

我说我答应你，做你的女朋友。

我别过脸看着他，我听见自己的心在夜空里绽放。他看着我，眼睛里开始浮上一层湿气。多么不真实啊，他说，薇薇，这是真的吗？

我重重的点点头。

他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放在他的胸前。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心底的节奏，强大而有力。其实这一年的时光，我们本可以有这样的许多个夜晚，不过我们都让它们如流水般逝去了。如今，就要天涯海角，我们终究选择了爱情。想起许多的往事，美丽的、伤感的，都这样成为岁月中的小小的片断。

直到宿舍楼前，光才松开我的手。他说：回去好好睡觉。我微笑着点点头。他说：我真舍不得你回去，我又笑笑。他又说：你先走吧，我看着你。看他站在那里，那么舍不得我离开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背说：回去睡觉吧，傻瓜。走到楼梯拐角处，我回头看了一眼，光依然站在那里，我的心被温暖包围了。躺在床上，想起我们之间的百转千回，想起我的曾经的冷淡，他的热情，想起生病时他守候在我床前，想起不快乐时他那么深切的安慰，想起那颗从未改变的心，我哭了。我终于知道自己握在手心里的这份爱是那么该值得珍惜。

清晨一大早，光给我打电话。我能听出他的兴奋。他说昨晚他几乎没有睡觉，回宿舍后又请同学去喝酒了。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同宿舍的同学都羡慕着哪。午饭后，他来宿舍给我们送照片，蓝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欣慰的笑了。他把照片递给我，后面有留言，这样写着两行漂亮的小字：你这个让我笑、让我哭、让我神经兮兮、让我快乐的傻女孩，你说让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光临走前一天的中午，我们又一次去了苗圃。苗圃依然幽静，我唱了一首歌给他听，他哭了。他说：为什么在我刚刚尝到幸福的时候，我们却要分离？是啊，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却要相隔天涯。

光走的那天，我们班里有活动不能去送他。再去他们宿舍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看着那空荡荡的宿舍，昨日的欢声笑语还历历在目。我颓废的回到自己的宿舍，蓝说：你床上有光留给你的东西。我爬上床，拉上帘子。是一对金笔还有一封信。光说：萍水相逢，聚散依依，但愿小别，能够永聚。薇薇，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用这对笔共同谱写爱的旅程。我爱你！

眼泪是诉说离别的工具，我哭到心碎。只为了那颗坚定的爱我的心。

光走后，我的日子便堆积了思念。每天，盼望他的信已经成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当他的信带着思念和祝福飘到我身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幸福的一部分。

一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光。在故乡的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光特意请假来我住的城市。人海中他还是那样的单薄、清瘦。我那不安份爱做梦的心突然之间又开始飘摇。曾经的对爱的渴望与幻想慢慢不见了。这就是我的男朋友吗？我问自己，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吗？为什么面对他，我没有丝毫的惊喜？我开始感到深深的悲哀。我把爱丢了？就在见到光的那一刹那间，我把我们的爱丢了。

光黯然离去。

我的心一片一片地剥离。我是个混蛋，我知道，象光这么好的人，他不该爱上我。

几天之后，光来信，厚厚的十张纸。里面记载了我们相处的时光，一点一滴。他把对我的爱从开始到最终原原本本诉说了一遍。我最终终于知道，在最初他为什么不肯对我表露心迹。他说他太平凡、太普通，家庭也不好，而我单纯可爱，有个优越的成长环境，他怕和我在一起会让我过的不好。在信的末尾他说，他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在他还没好好去爱的时候，爱就离他远去了。他说如果生命中再有一次这样的打击，他一定会走得远远的，无论远到天涯或者是海角。并且赋了一首歌，有两句铭心刻骨：一生里头，谁是我心中最美，往日的你。

我终于还是把信烧了，我知道也许光真的并不是我要找的人。他的爱温暖过我，我心存感激也充满亏欠。可是我终究守不住我的心，我的梦还在继续。

青春也许就是这样的吧？有痴狂，有爱的冲动，有太多的憧憬，有不安分的心，有追寻幸福的自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