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中国传统佳节“元宵节”了。这个节日,也许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原因,一直都对这个节日倾注了很深的感情。我心里,节日就是一种文化,一种关乎社会、历史、人文与人民生活的文化。人们每一次或庆祝、或欢度每个节日,就是有意无意地在延续这种文化。延续之际,生命便充满意义,生活也多姿多彩。
只是,如今的中国人,除了传统节日之外,又多了“圣诞节”、“愚人节”、“情人节”等几个泊来的“洋节”。这些洋节,还过得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有取代中国传统节日之势了。年轻人,特别是大、中学的学生们,对“洋节”的痴迷程度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程度。而传统节日在他们眼里,反而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也许那洋节有一种创意,而中国传统节日恰恰少了一些新奇罢,我不去追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忧虑与悲哀。
我们看到,2月14日“情人节”,满大街鲜艳的玫瑰,把年轻人的心儿烧得火红,甜蜜的巧克力把情人们的嘴巴甜的发腻。一束新鲜的红玫瑰,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但情人们却毫不吝啬。一些学生即使因此透支月底的饭菜票也毫不犹豫。尤其荒唐的是,这个泊来的洋节一到中国却变得异常暧昧,“情人”一词似乎更与婚外恋、第三者相关联。4月1日“愚人节”,沿袭外国传统,捉弄人甚至于好友、师长、同学、同事便是这日的主题,而且捉弄无罪,哪怕你被捉弄得吃了再大的哑巴亏。谁让你是个“愚人”呢?12月26日是圣诞节,这个节日更为隆重,且不说这天早就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各个商店以及各种活动,仅仅这一天收到的祝福短信,也远比元旦、春节来得多。可是,如今,传统节日在人们心里有多大影响呢?
经常在心里自问,现代社会里,还有多少人知道中国也有自己的情人节,知道自己的情人节比“洋情人节”更浪漫、更有情调、更有文化内涵?有多少人还在珍惜,珍惜除圣诞节之外中国人自己的新年——春节?近年来,一些人甚至感于春节期间的传统惯性以及种种不便,已经搜肠刮肚罗列种种罪过,在提议取消中华民族这个最大的、最具饱满人性关怀和人文历史源远流长的传统节日,虽然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基于国计民生的设想,没有动摇中国传统的根基。但由此可知,其它传统节日在心里还有多少分量了……
我这一代人,以及我这一代以前的祖先们,是伴着“牛郎织女”之类故事成长的。从小就知道牛郎织女坚贞不渝的爱情,不仅感动了老水牛,也感动了用头簪划出银河的王母娘娘,更感动了无数善良的中国人,甚至感动了其它生灵,如喜鹊——在宽广无边的天河搭起“鹊桥”,让牛郎织女相会。一座鹊桥,两个星座,演绎成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加上秦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千古吟唱,又有多少文人墨客为这凄美的爱情写下深情的诗篇!让一个七夕,成为最中国化的情人节。古往今来,无数少女在七夕之夜“乞巧”,与其说是“乞巧”,还不如说是祈求爱情。于是,一代代中国人牢记了“七月初七”,虽然含蓄的中国人并没有明确这一天叫“情人节”,但谁又能否定呢?
其实,中华民族大家庭里,各个民族大都有着自己的情人节。如佤族的“串姑娘”, 傣族的“四月十四抛绣球”,白族的“四月二十五情歌节”,彝族不定期的意中人自由恋爱,苗族有名的“三月三”等等,数不胜数,不一而足。这些姑且不论,仅从浩瀚如海、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字里,我们不难看到,在中国还有一个更具浪漫情调的“情人节”——元宵节。
传统元宵节,是中国城乡普遍重视的民俗大节,有着丰富的涵义与精神。自古以来,情人们在这个节日相会,已是一个传统,只是这个传统的演变没有成为法定的情人节日,这也许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意识融合上的悲哀。欧阳修一首《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辛弃疾一曲《青玉案》,“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印证了元宵节是我国古代的情人节。这样一个节日,在封建社会中给未婚男女的相识、相会提供了一个时机。如传统戏曲中,陈三和五娘在元宵节赏花灯相遇而一见钟情,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元宵夜破镜重圆,《春灯谜》中宇文彦和影娘在元宵夜订情。我叹,有多少痴情男女,于这个节日里流连忘返,不能自拔,与其说是在元宵节里看花灯,倒不若说他们在寻寻觅觅灯火阑珊处的爱情。
情人节总是离不开鲜花的。“花为媒”,没有鲜花,又如何体现爱情的美丽与浪漫?但是,除了玫瑰之外,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明了中国也有比玫瑰花更浪漫,更纯洁大气的“情花”——荷花!在中国大量的美丽诗词之中,我倾倒于把爱情喻为“并蒂莲”,把女孩喻为“芙蓉”与“荷花”;我痴迷于汉乐府民歌《江南》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神往于《涉江采芙蓉》中的“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荷花淡雅,含蓄,大气,实在,绵绵密密,难以割舍。“藕断丝连”——正是中国人含蓄爱情最恰当的比喻。有谁还敢说,这不是纯洁高雅、浪漫脱俗、含蓄妩媚的“情花”?而“洋情花”红玫瑰,不仅显得露骨,直白,小气,热情有余而含蓄几无,缺乏荷花的绵绵香味,令人不得不怀疑洋人的爱情来得快,主动大胆,却去得也快,断得绝情。
即使是中国人自己的新年——春节,其实也远比洋人的“过年”——圣诞节更有丰富的文化内涵,更具饱满的人性意义。遥想当年,每当一放寒假,便数着日子盼望大年的早早到来。不仅是为了穿上新衣服,也不仅是为了有几个“压岁钱”,期盼的是那种浓浓的节日气氛,是能见到许多平日难得一见的亲人,更喜欢见到大人们辛劳一年后轻松的笑脸。那是我们心中的快乐、幸福和兴奋。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门神,贴春联,放鞭炮,包饺子,吃年夜饭,吃着零食儿守岁,然后挨个向长辈行礼拜年,长辈们逐个发压岁钱。大年初一,吃年糕,穿新衣,上大街去看耍龙灯,踩高跷,听大戏。整个正月十五以前,拜年,放风筝,放焰火……这样一个日常内容,隆重、热闹、融洽、和谐,较之于只过一个平安夜,吃一顿火鸡宴了事的“圣诞节”,富有何等浓郁的亲情与人情?
我们还有许多国外根本没有的,很有意义的传统节日,比较注重的有清明节、端午节、七月半(祭祖节)、中秋节、重阳节等等。
清明节,是对祖宗的隆重缅怀。从脍炙人口的古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在,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中,我们能体味到那么一种布满浓重怀念的气氛。清明前后,雨季渐近,中国人不论贫富,也无论远近,都习惯在这一天扫墓,为祖先的坟墓除草、修整、培土,以免祖宗淋着雨水,受了风寒。当然还要摆下祭品,点上香腊,焚烧纸钱,供逝去的先人享用。这么一个节日,体现的是中华民族不忘本的传统,彰显了中国人至亲至孝的优秀品德。
端午节,是中国人两千多年来,为纪念伟大爱国诗人屈原而设定的节日。这一天,整个中华民族都在执著、隆重地纪念他。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任何国家首脑或英雄豪杰都无可项背,其对爱国精神,对文人和文学艺术的重视,举目世界,绝无仅有。这一天,整个民族,在包粽子,置糕点,投入江河,以喂饱水鱼河虾,不让它们伤害诗人的躯体;在酿制雄黄酒,倾进江中,驱赶水鬼,让其无法残害屈原。在采菖蒲、艾蒿等驱邪香草,投入江中,以驱赶山妖,也献给生前品性高洁,宁愿自沉汨罗,也不愿与污浊世俗同流合污,怀瑾握瑜的诗人作为礼物。这又是何等善良,知道感恩的中国人!我们为这样的传统节日,为这么一个善良的民族和人民而深感自豪!
传统的祭祖,分春秋两祭。民间有句,叫“清明时节人找鬼,中元时节鬼找人”。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盆节”,也称“中元节”,俗称鬼节、施孤,亡人节、七月半。这个节日,出自佛教仪式中,佛教徒为追荐祖先举行“盂兰盆会”,其以修孝顺励佛弟子的旨意,合乎中国人追先悼远的俗信,于是得到全民族的尊崇和普及。从梁代开始照此仿行,相沿成了中元节。素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习俗。送祖时,纸钱冥财要烧很多,烧时,在写有享用人姓名的纸封中装入钱纸,祭祀时焚烧,称“烧包”。这天,无论贫富都要备下酒菜、纸钱祭奠亡人,以示对死去的先人的怀念。
还有另一个传统——祭祖节,也即农历十月初一,也称寒衣节。十月初一之后,气候逐渐寒冷。人们怕冥间的祖先缺衣受冻,因此,祭祖时除了供食物、香烛、纸钱外,还要“烧包袱”包袱里装的是供物——冥衣。人们把冥衣焚化给祖先,叫做“送寒衣”。相传孟姜女送寒衣寻夫哭倒长城就是十月初一,此后,“十月一,十月一,家家为鬼送寒衣”的习俗即延续下来。
无论是清明节、七月半,还是寒衣节,无不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即有的尊老敬老、孝老恤亲的优良传统,表达了对故去亲人的深切思念,孝敬、不忘根本,体现了中华民族是一个孝顺的民族,有着无与伦比的浓浓情感,饱具一种厚重的人文思想。这样一个传统,试问当今世界,哪一个国家和民族能够比拟?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最有中国传统的节日。富有人情特色的,与月圆、望月有关的中秋节,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月圆人圆,于是,盼团圆,刻骨铭心思乡,思念亲人,便是中国人生活的一个主题。“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中秋夜的一轮明月,钩动过多少人心灵的琴弦,又让多少游子的梦绕魂牵?“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倘若不能与家人团聚,这又是怎样折磨心灵,痛彻骨髓?这种疼痛,让多少人在一个个寒凉秋夜,辗转反侧,徘徊窗前?沉沉的乡思和忧愁,无法排遣和解除,这种对中秋节割舍不断的浓浓情愫,早就深入了中国人的骨髓。
九月初九是传统的重阳节,又叫“登高节”。这一天的传统活动丰富多彩,包括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现代社会里,这一天又是法定老年节,传统与现代巧妙结合,成为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象征。这一天,我们从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美丽的诗句里,能感受到一份浓厚的思念;这个时节,赏着菊花,往往又会想起那位“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归隐园田的诗人陶渊明,以及他的著名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还会想起伟大的诗人毛泽东,为毛泽东那“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辽阔江天万里霜。”乐观豪放的情怀所感染!而我,却从节日神韵里,体会到一种“人生无处不登高”哲理的深远。
这样一个个传统节日,早就像殷红的血一般注入了民族的脉管。而我们,身上流着和祖先一样的血液,有着和祖先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受着唐诗、宋词、元曲耳闻目染的熏陶,就不应该把这样一个个节日遗忘。我不是极端的传统保守主义者,但我知道,尽管,我们的传统节日里必须添加新的创意和内容;尽管,泊来的“情人节”有其浪漫的可取,“愚人节”有其幽默的一面,“圣诞节”有其“平安”的内涵。但中国传统节日,有着无比厚重的历史渊源与文化渊源,需要我们去继承,去发扬,不是抛弃,不是改良,更不是取代,而是以热烈深沉而刻骨铭心的爱,让中华民族优良传统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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