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偶遇熟人,笑着向我讨挂历,方觉已是岁末。
岁末常是梳理心情的时候,就象初春制订计划一样。
临窗而坐,读着朱自清的《匆匆》,直读得心惊肉跳: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在不知不觉中,365个日子从手中溜去。
日子是什么?日子是手中的玻璃弹珠。我双手捧着365个弹珠,小心翼翼地走着。在一颤一颠中,弹珠从手中“噼噼啪啪”的掉落,想去拣又没法拣,为几个掉落的就得失去手中所有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有的滚进草丛,有的滑进泥泞,有的扑进河流……从此无法寻回。
冬日,有阳光的下午洗头,在迎风处吹干。儿子在我的黑发中翻找白发。“妈妈知道怎样才能拔光所有的白发吗?那就是先把黑发都拔了!”儿子嘻嘻地笑着。依稀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家乡的椰子树下,一个调皮的小女孩围着奶奶转圈,想拔去奶奶头上的白发。奶奶执意不肯,说白发比黑发多了,拔不完。从前的那个小女孩不曾想过,多年后的今日,有个小男孩也在重复着她做过的事。只是事过境迁,岁月更换了角色。
听说一位旧友喜得贵子,于是欢天喜地致电问候。一百多里以外的山城,旧友一声长长的叹息:年纪大了,带小孩很累……心中一惊,却不服。挂了这边,接通另一边,把山城的故事传过去,哪知那边也闷闷地说了一句,在楼梯口撞了人,邻居郑重地说,快四十岁的人了,走路要当心!我不说话了,我分明记得,还是不久前的一个夏天的晚上,在海府路的耀眼的街灯下,我和她边走边跳,边抓金龟子……
广场上有些人在运动。同一个方向,有的人倒着走退步,有的人小步往前跑。二十岁以前的人生,大概就象那个走退步的人吧,因为身后还有长长的一段路,所以不紧张,慢慢走。而二十岁后的人生,就是那个小步往前跑的人了,好象一直在走下坡路,越走越快,想停都停不下来。
如果把十年当一个门槛,二十岁时的那个门槛,是欢欣喜悦地跳过去的,跳过的是一个长大的标志;三十岁时的门槛,是平静地跨过去的,跨过的是一个成熟的标志;而四十岁时的门槛呢,有多少人、能平静地吹熄40支燃烧着的蜡烛?想必大多数的人都是闭着眼睛翻过去的,翻过这半生的标志,然后回过头,嘘了一声:过了啊!
眼角有了细细的纹,抽屉里的日记一本接一本摞起来,能回忆的事情渐渐多了,一句“小时候”常挂嘴边,满头瀑布似的黑发,一根根地小心地换成白色,白了后就再也不肯黑回去……那是用多少个365换来的?想着自己简直是个傻瓜——花大把大把的钱,去做亏本的生意。而这生意还得一天天做下去。
开始不断做着回忆的梦,象那个楼兰的新娘,对着世人大声说,还我千年旧梦,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
已经是没了生命的人了,却还想重回年轻时的美丽。木乃依尚且如此,人呢?扬起日渐风霜的面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翻开日记,重读过往。我追问自己:除了失去了,我有得到的吗?
岁末,遥望疾步如飞的日子,守着满腹心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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