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琴

琴，是忧伤的琴。

我接触琴三次，才解读了琴。

第一次是在十校联考阅卷时认识琴的。

当时琴是阅卷组长，我被安排批阅作文。在阅卷前，琴作了自我介绍，并强调了有关阅卷的要求。无意间我抬眼一看，那是一个少妇的形象：尽管是笑容满面，但仍会让人感觉出：她白里微显红晕的成熟的脸上若隐若现淡淡的忧郁，此情此态使我想到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描写的林黛玉的句子：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我不看则已，看了对这“林黛玉”倒是产生了兴趣，感兴趣的并不仅仅是她漂亮的脸蛋和标准的身材，而是那份不易察觉的忧伤。我决定走近琴，我说：“琴组长，我觉得你既然要求用中考的标准阅卷，那么你应该给我们这些批改作文的老师读几篇作文，给个统一的评分标准呀！”

琴没有正面对我，回答却很快：“好呀，我感觉你音质不错，那就请你读一篇作文给大家听听，让大家给打个参照分吧！”

我当然不会同意了，因为我读的话不就违背我的初衷了吗？

我就说：“你刚才说话让我感觉你的普通话很好，而且你是组长，这个任务你责无旁贷哟！”

我就这样第一次跟琴“facetoface”了，我从她字正腔圆的声调中感受了她的情感，仍然带有淡淡忧伤的情感。

在阅卷中，我发现了一篇好作文，就决定打个高分。于是我就提出来让大家评议，琴也过来看了，大家都觉得好。大家看了一致同意打高分，琴第一次正眼看了我，那是温柔清亮的眼神。

没过多久，有个老师也推荐一篇文言文式的作文，他认为学生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体现了学生的写作功底和文言文功底。大家各抒己见，见仁见智，使得作文阅卷工作停了下来。琴不知所措了，对阅卷老师们的争论欲止难言，欲言又止。围着老师们转了几圈，突然向我投来焦急和求救的目光，我看得出那目光也是犹豫的，所以我坐在位置上没动，摆出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样子，心里想着：你们争吧，我还得抓紧结束我阅卷的任务呢！

我正想着，琴忽然大声喊了起来：“这样吧，我们请袁老师谈谈这篇作文该打多少分吧！”

我别无抉择了，因为我发现大家在看着我，琴也在看着我。我看完这篇作文后立即建议给这篇作文打下等分，我的理由是现代的学生不适宜写这样文言式的作文，古文都是经典之作，不是一般学生能写好的，而且这篇作文中有很多句子在语法上有错误，中心也有点牵强附会。这些话一说，大家觉得很有理，那推荐作文的老师嘀咕了几句也不吱声了。

琴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我看袁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就这样吧，大家阅卷吧！”

那笑意虽然是来自嘴角，却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无邪，那样的魅力四射。此时她已经没有了那份忧伤，我这才发现那笑是多么的美！我想，这才应该是她真正的笑呀！才想到健康的“林黛玉”是如此更加的妩媚动人！

第二次是在参加市教研室组织的初三语文复习公开课时遇到琴的。

在开课老师上完课后，市局领导请几位老师上台评课，我是四个评课老师当中的一个，由于事先没想到要我评课，就简单谈了自己的几点感受。休会期间，我在走廊跟昔日的同学谈话时，琴走了过来，笑着说：“袁老师，你好！你今天的评课评得不错呀！”

尽管那是一张可爱的可亲的笑脸对着我，我还是一愣：“你是谁？真对不起，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琴说：“你呀，健忘！我是琴呀！第二次阅卷怎么没去呢？”

这时我才想起：我上次去市局开会，没去改试卷。我赶忙打招呼：“真不好意思，对不起。上次我有事没去成。不过，你别怪我，你瘦些了，衣服也换了。”

琴竟然呵呵笑了起来：“你真会说笑话，上次是冬天，我衣服穿得多，当然就显得胖啦！还有，现在就要是夏天了，还要我穿棉衣呀！”

看着这和美的笑脸，听着这清纯的笑声，我有点陶醉了。因为这也是琴真正的笑。面对此情，我只好陪了个笑脸。

中午吃饭了，我们吃的是快餐，琴把餐盘端到我面前，还特地端来一盘汤。我很是感谢，琴看我喜欢吃盐水鹅，就把她的份子全夹给了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只好跟她边吃边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破这不好意思的场面。

谈话中我了解到：琴的丈夫在省里工作，自从跟琴结婚生下孩子回家一趟后就没再回来过，孩子都已经七岁了，可他过年也不回来，也从不打电话给家里。他是在琴的鼓励下才从乡下考试进城区，后来又经过考试到泰州，最后到了省里工作。“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说到这话时，琴的脸上有笑意一掠而过，一掠而过的还有忧伤。

我用责怪的语气说：“他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琴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当初真不该要他追求名利，夫妻恩爱过平静的生活那该多好啊！我现在真是后悔了，不过不怪他，是我当初要求他这么做的，我是爱他的，我是真想他好的。我听了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的脑中忽然想起一首诗：“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想来琴就是那闺中少妇了！

在下午会议结束后，我跟琴在互道珍重中再见了,这一次的见面我初步了解了琴的忧伤。

第三次我是在中考阅卷中遇到琴的。

当时我没跟琴在一个组阅卷，我是在阅卷前全体阅卷老师开大会时，听到点她的名时才知道她也来了。我在后排中间坐着，她在前排右边坐着，我从侧面仔细一看，从突起的颧骨能明显感觉出她更瘦了，穿着深蓝色的抱身连衣裙，更暴露她瘦弱的身材。脸色好像很憔悴，那脸上的一点红晕已经没有了。

人太多，不然我真想过去看看琴，况且正开会呢！

中午吃饭时我还挂念着琴，担心着琴。我在饭桌上三下两除二就完成了吃饭的任务，同桌的老师很奇怪：还有很多菜呢！你怎么就泡点汤就完事了。

我匆匆一句：有事呢！

我第一个完成吃饭任务就是想在门口等琴。

琴终于在我等待的目光中出现了，她正边走边用餐巾纸擦嘴，她好像看见我了，却又好像是想躲避我：头低着，侧身快步，想绕我而去。

我急了，边追琴边说：“琴老师，是我呀！怎么不记得我了?”

琴愣住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住脚步。我跟在她后面跑，却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沉默，她也沉默。两个人沉默了整整十分钟后我终于在走的过程中问了她一句：“琴老师，你还好吗？”

琴这时才转过伤感的脸对我说：“我们要离婚了。”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红红的了。我问为什么，她告诉我说：“他在外面胡混，有钱就在外乱花，在单位工作也不像工作的样子，哪里还顾家。我这么多年为他带孩子，关照他的父母这么多年，付出这么多，他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好跟他离婚，可他还是不回来。我的一生完了，我没过头了。我太伤心了，我的生命不会长了……”琴哽咽了。

我也哽咽了，我与她一起走到有石条凳的地方坐下来。我开始耐心劝她，用我自己亲身经历的挫折来劝解她要坚强，用于丹的话劝解她：“对女人来讲，幸福比成功更重要”“做一个勇敢的人，用自己生命的力量化解生活中的遗憾”“人生有限，把有限的感情留在最应该使用的地方”。……

琴没有话说，只是点头，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最后我对她说：“琴老师呀，你不必为这样的男人伤心遗憾，你的路还很长，你会找到自己幸福的爱的港湾的……”

跟琴谈的话都是出自我的内心、真心，我想琴是知道的。谈着谈着她就哭了，我被感动了，几乎也要落泪了，但我强忍住了。谈话总是要结束的，临分手时我又重复了我最想说的话，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使劲点头。

一投入紧张的阅卷工作后我就没工夫遇琴了，阅卷结束后也没遇见琴。自从那一别，我就再没见过琴。后来我打电话到她的学校问琴的情况，才知道琴自从跟我那一别就不再上班了。问她的去向，却没有人知道。我托那学校的老师打听有关她的情况，有人说琴带着她的孩子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也有人说琴是带着她的孩子去省城找她丈夫了……却都不是琴的确切消息。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仍然没有一点琴的消息，尽管我一有机会就打听有关她的消息。可琴的那张忧伤而美丽的脸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琴的事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总是对她念念不忘，总是担心着她。想起琴时我心里总会叹气并默念道：唉，琴，你现在还好吗？你还伤心吗？愿你早日从忧伤中解脱出来，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