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城送儿子上学,提前去了两天。春节刚过,大地似乎还都多少有些沉积在一种古老的年味之中。听说在我住的不远的地方正在举办庙会,于是我就动员儿子和我一起去逛逛。开始儿子不愿意去,说是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样的庙会,人山人海的,展现的也都是些早就落伍的玩意儿,没有什么意思。
为了让儿子和我一同前往,我费了不少的口舌,说是对中华文化的理解就应该从这些不起眼的事情开始。因为中国的文化本来就是蔓延在一种娱乐和生活之中。大概是儿子大了,不想让我有太多的失望,最后总算是答应和我一起去。其实我也知道,儿子说什么也是不会对那种传统的东西感兴趣的。别的不说,光是看看儿子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里都在追求些什么。
上身穿着杰克琼斯的牌子,下身穿着增至牛仔,脚上蹬着耐克;就是架在鼻梁上的那副近视眼镜也是快要上千元。他们现在追去的就是一种新潮,追求的就是一种时尚。说心里话,就儿子身上的行头,让我说,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服气呢。不过社会就是这样,许多传统的价值观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说也罢,再说儿子说不定就不给我面子了;一个人走在庙会之中,那样的历史穿越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感到心灵中空空荡荡。其实庙会的消息还是儿子从报纸上看来的。按照我的想法,这么些年了,历史已经被现代的气息冲刷的很少留有痕迹。特别是在我们的这座原先也说是历史的名城里,高楼大厦已经诠释了历史的一种终结。所以不会再有什么庙会之类的事情发生了。可是儿子把报纸拿给我看,就在原先的动物园里。于是我多少还有些激动,有些好奇。
好在离我们住的地方也就不到两站路,于是我和儿子就步行前往。还没有带门口,就已经是人山人海的了。本来就不大的停车场已经放不进汽车了。看到车场的管理员扯着大嗓子在不停的喊着,指挥着进进出出的小车,那神情简直给人一种古代宫里宦官的样子。
我和儿子穿过车场,正要往前走,不料被走过来的一位中年妇女挡住了,她挥舞着手里的一根小木棍,让我们靠边,不要在这里挡住汽车行走的路线。按照我的想法,既然人家是管理,我们还是应该听从指挥的。可是儿子年轻,他可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非得从眼前过去。他开始和那位中年妇女理论。说现在没有车通行,为什么就不能过呢?
我看那中年妇女也不怎么理会,只是拿着木棒子不停的比划着,嘴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反正是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不过还是儿子有办法,最后我们还是从这里通过的。在走进公园大门的时候,我问儿子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了那位中年妇女,结果儿子说,在这样的地方还需要什么办法吗?最后说我也太传统了点。
因为这里是原先省城里的动物园,儿子很小的时候我们是经常来的,所以里边的大布局还是很熟悉的。不过我知道动物已经按照当今社会流行的元素被放到了秦岭山里,说是那样就可以让动物回归自然。看来在当今的社会里,人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存环境了,他们已经用社会学的概念把社会装点成了一种精神的图腾。
也不是儿子说,人还就是多;在路两旁到处都是一些卖小吃的,而且还都在不停的吆喝着。儿子走在前面,看样子也没有什么惊奇,倒是我觉得走在这样的氛围中,一下子有了种回归的感觉。走过了小吃区,前面就是各种各样的艺人在那里展现自己的本事了。
我看儿子走在一个捏小面人的摊点前停住了脚步,看着老艺人在鼓捣手里的面团,就朝我喊着:“老爸你过来,我有个问题要请教。”
“什么问题?”我其实也就在儿子的身后。
“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呢?”儿子马上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我。
“这是一种民间艺术,现在很少看见了,要不是有庙会,我们是看不到的。”我对儿子说:“在我们的民间有许多好东西,不过这些年没有人去注意保护,都快要失传了。”
“我是问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说是艺术品,可是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它带给我一种艺术的享受呢?”儿子说:“其实这些东西应该早就放进博物院里了,后人只要知道我们的祖先还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手艺就行了,留下来我倒是觉得对社会没有什么好处。”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知道老艺人一定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因为他手里正在捏着一个关公的形象,笑吟吟的看着我们父子俩。
“孩子说的没错。”老人说话了:“我其实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这些东西了,只是听说这里要搞庙会,所以就想着出来走走,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庙会的一个景儿嘛。”
“大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让你……”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就打断了我的这些俗不可耐的道歉话。
“呵呵!你不用解释,我说过了,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他说的没错,这些东西在过去也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就是混饭吃的一种玩意儿。什么艺术不艺术的,想当初我们家里人送去跟师傅学艺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学成了挣钱养家。你看今天的社会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如果我们还抓住这些东西不放,恐怕社会都不会答应的。”
“爷爷,你真开明。”儿子这时候倒是有些来情绪了:“我今年就要高考了,你给我捏个吉祥物,看能不能给我带来好运。”
“好,这个手持大刀的关公大老爷就可以呀,爷爷把他送给你,每天你看上他一眼就可以了,你就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完成的任务,关老爷还在盯着你呢。”老人说着就把手里捏好的面人给了儿子。
“多少钱?”我赶紧问。
“送给孩子的,不要钱。”老人说。
“那怎么可以呢。”我说:“这么冷的天,你在外边总不能……”
“我说你呀,真的还不如孩子;就凭捏几个面人能生活?当今的社会可是不兴这个了。呵呵,出来也就是寻个乐子罢了。不过今天的庙会和过去的也不一样了,你再往里边走走就知道了。”
告别了老艺人,我和儿子继续往里边走,突然有一个看去和我儿子年岁差不多的姑娘拉住了我:“大哥,我看你很有福相,要不来这里给你占上一卦,说不定还能给你带来好运呢。”
“我不信那玩意儿。”我说。
“老爸,就算上一卦吧,我这里有关公大老爷给咱守着,也不怕她会瞎说个什么。再说了,你不是一直也在读易经吗,既然是来玩的,咱就陪着她们玩玩。”儿子说着也不等我表态,就对眼前的姑娘说:“大妹子,你就给我老爸看看,看他今年有没有什么好运气。”
都是什么班辈呀,姑娘叫我大哥,儿子叫姑娘大妹子,难道说社会发展到今天,一切都需要从新开始。我跟着姑娘来到路边的一个小摊前,只见一块红布上用并不规范的毛笔字写着几句不知道是送那里抄来的命运之语。中间还放了一个铜质的罗盘。
“大哥,你先抽上一签看看。”姑娘说着把竹筒拿起来在空中摇得哗啦啦直响,最后放在我面前。我顺手抽了一支签。
“大哥,好签呀,看来你是大人有大贵呀,今年已经会升官发财的,而且还有贵人相助。”看姑娘的表情,我不由觉得好笑。当今的社会还有什么贵人呀,特别是在我从事工作的那个行当里,不是小人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哪里还有什么贵人呀。
“你说说我老爸会遇到什么样的贵人?”儿子在一边把手里的关公大老爷转来转去,把脸凑到姑娘的耳根子上说:“可要说真话,不然关公大老爷可不高兴,你看见他老人家手里的大刀了没有,那可是专杀妖魔鬼怪的。”
“是管他的官。”姑娘好像让儿子说的话给惊吓了,我觉得她说起话来都没有先前那么利索了。
“屁话!”儿子说:“我们都是上帝管着的人,上帝自然是神人圣人了。”
“不能没有礼貌。”我在制止儿子:“她看来也不容易,一个小姑娘家能走这条路,已经是生活很辛苦的。我们不能总用自己的心思来衡量别人,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大哥……叔叔。”小姑娘顿时眼里闪着泪花:“谢谢你,我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可是我妈妈瘫在床上快要十年了,爸爸走了,就留下我和妈妈,我不知道自己今后怎样生活。”
“孩子,那家里在没有别的人了。”我问。
“没有了。”姑娘这时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的滚落着……
“那你就不能做点正经的事情?”儿子看来怒气还没有消下去。
“好了,你去招揽客人吧。”我说着从口来里掏出五十元钱给她。
“用不了这么多,五块就够了。”小姑娘摇着头,挥着冻得通红的双手。
“拿着,给你和妈妈买点好吃的。”我硬把钞票塞到姑娘的手里,赶紧和儿子离开了……
公园很大,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阵子全然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趣,于是就对儿子说:“我们从那边走,我看人少,走起来也省心。”
“你看那边好像还有什么演出呢。好吧,我们就去那边看看。”儿子这回倒是答应的爽快。可是我们没有走几步,映进我眼帘的一幕又让我觉得自己的决策是失误的。
一个很大的就像蒙古包的房子,里边在表演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在外边的一个简陋的木台子上站着几位穿着很少的姑娘,不时摆弄着大概已经是快要冻僵的身姿,边上围了不少的看热闹的人。
“是不是在跳艳舞呀!”儿子说:“老爸,你说过去的庙会也有这些东西?”
“没有,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说。
“那这庙会……对了,老爸,你说她们就穿个比基尼,不冷吗?”
“老爸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家吧。”我不知道该给儿子说些什么,只能和儿子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曾经是我儿时回忆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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