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悄悄来临,天籁轻轻飘荡,她依偎着他已不再强壮的胸膛,他环着她不再纤细的腰肢,舞步依旧生涩,却丝毫不能阻挡深情款款的目光,她早已不是清水芙蓉的姑娘,他早已不再是阳光俊俏的儿郎,缠绕一生的痴恋早已溶入他们的身体发肤,经历了愁肠百结,经历了世事沧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等到了晨昏相守的这一天,终于等到了琴瑟合鸣、举岸齐眉的这一天……
生涩的舞步一点一滴的牵引出梦般远去的旧日时光,她在风起云涌的政治浪潮中,在拖拉机颠簸得头昏脑胀中到了远离家乡的知青点,加入二十余人的知青队伍,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不到一个月,单薄瘦弱的她在扬沙满天的操劳中病倒,持续的高烧不退急坏了他--知青点的点长,她生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别人一个小时就能干完的农活,她三个小时还忙活不完,白皙的皮肤晒得黑红,常常是泪水拌着汗水把种子撒进土壤,他常常闷声不响地帮她做,他难以掩饰的怜惜羞红了她的脸庞,也引起了其他女知青的猜疑和嫉妒,她本就不是根红苗壮,父母都是让人鄙视的“臭老九”,她的腹中不知有多少忧忧怨怨黛玉式的愁肠,与红红火火势不可挡的政治形势和时不时有荤笑话充斥耳旁的爽朗格格不入,她是知青点里最应工作的对象,哪里配贫寒工人家庭出身、身强力壮的他关爱和垂怜。女知青们对他暗暗的倾慕和演变成对她加倍的排斥,在她这次不敌劳累的病中表现的异常明显,他不便每日到她住的地方照看,就托付她同屋的女知青多加照料,没想到女知青们微笑点头的背后,竟无一人帮她倒水拿药,送饭洗衣,她在晕晕眩眩中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烧成了肺炎,他心急火燎地把她送进县城的医院时,医生的埋怨和女知青们得意的笑让他的心阵阵刺痛,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须臾不离她的病床,康复后的她留下了时不时气短和咳嗽的毛病,女知青们的疏远让她的心更加荒凉,尽管他已将她安排到伙房,做一些相对轻松的活儿,她却依然瘦弱依然忧伤,常常独自彷徨在村外的小河旁,常常偷偷地写些东西,又手忙脚乱的藏……
两年后,知识青年回城,他是组织上最先考虑的人选,他却千方百计地促成红红的印章戳到了她的名字上,临行的晚上,村外的小河旁她依偎在他宽厚的胸膛,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在树叶婆娑、流水潺潺的天籁中,跳出了生涩的舞步,从此约定,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世事如何沧桑,都不能改变携手百头的梦想……
回城后她,先是去工厂做了化验员,后来因为能写会算,做了厂部的宣传员,再后来因为不断有文学作品在全国各大文学期刊和报纸上发表,成为省作协的专业作家,这期间,她拒绝了爱慕者的追求拒绝了媒婆的登门,她魂里梦里依然是那村外的小河旁永不改变的婚姻梦想……
他在她回城后的第二年,在一次炸药开山的劳动中,伤了眼睛,安了一只假眼的他彻底拒绝了回城的机会,并逐渐减少了回信,她越来越优越的工作环境,她越来越大的名气,她痴情不变的衷肠都成了他的压力和负累,他写不出她那样酸甜苦辣的文字,他更没有她那样深厚的文学素养,他不要在她的光芒下生活,他狠下心不再给她回信,因着工伤的因由得了一份补偿后远走异乡艰苦创业……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孤身一人,事业之路越走越顺畅,在她回城的纪念日,他重回魂牵梦绕的知青点,回到当年村外的小河旁,知青点的土坯房早已不知去向,村外的小河早已干涸,树叶早已不再婆娑,却意外从年迈的老村长处得知--她刚刚也来过这里,还留下了联系方式,是为了捐助村里建希望小学,他捧着她的电话号码涕泪横流,真的吗?他真的还可以见到她吗?真的还可以见到爱了一生却逃避了一生的人吗?
几个月后,在希望小学的建成典礼上,她和他紧邻着坐在了嘉宾席上,并联手达成了续建两个希望小学的投资意向,这期间谁也没有提及结合在一起的话题--又是十年,她已退了休,荣耀和光环渐渐离她远去,他也将早已稳步运营的企业交给了多年忠诚敬业的助手,只取了一份并不丰厚的生活保障……
在草长莺飞的春日黄昏,她和他在已经干涸的小河旁,终于冲破了桎锢了彼此几十年的凡俗阻隔,任心中的天籁渐渐环绕,任柔肠百转,十指相扣,四目相对,跳出了依旧生涩的舞步,他们终于等到了相守的这一天,他们终于在暮年实现了晨昏相守、举岸齐眉的梦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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