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离开的那天,还是给凌留了封信,信上有几句话:你见过无匙的锁心吗?在门上,我找不到钥匙——后来才想起,你从来没把它交给我,原来我走错了家门。
凌好久没有哭过,他记得自己曾为一个女人哭过,但这一次,不一样。曲儿更不知道凌会为她嚎哭,他哭的时候是那么痛心疾首,如果她能看见,会留下来吗?他哭完了就开始笑,笑得很夸张,笑得令人有点心慌,分不清他是想哭还是想笑,就这样,他嚎哭了一宿。
凌,你不应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其实,我真的明白,你心里还是爱我的,只是,我找不到那颗完整的心了。记得你很喜欢二胡,就如同你的悲伤,对我而言,你就像那把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二胡,每当我听它响起,心总是阵阵的痛,根深蒂固;这究竟是你的伤,还是我的痛,我搞不清了。
这几句话,如雷轰顶,却击碎了凌的心,他才意识到,曲儿真的走了。
一、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进这一个城市。高楼大厦,辉墙碧瓦,人流穿梭拥挤。她想为自己找一份工作。做什么呢?不知道。她出来时没想过,带着几百元资产,转了好几趟车,坐火车,坐大巴,来到了这里,听人说,在人才中心有招聘会。可是,许多公司招聘广告上都要求有学历证,高则本科以上,低则高中,她傻眼了。
她从来没想过要出来打工,在家的时候,不说丰衣足食,倒也是衣食无忧,一张毕业证有多重要,至少在她离家的时候,没有想过。她是大专毕业生,有一份轻闲的工作,曾在一家国营企业做了两年仓库管理员,只是,这一出来,就什么也不是了,从头开始。
她在人才市场转了一个上午,带着渴望和复杂的心情到处询问,见企业招聘仓管时,她就很用心,但对方叫她填资料并出示学历证时,她都说忘带了,每每这时,别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看得她羞愧难当,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招工者说,把你学历证拿来验证之后再说吧,公司是有规定,要不,满街随手一抓不都说是高材生?她很想解释自己的确是大专毕业,可是,有意义吗?她有经验,只是,没有文凭,没人听她解释,这就是现实。
她失望的走出人才中心,才发现这个城市如此陌生。茫然的走在街头,此时已入秋,只觉一阵寒意袭来,摸摸袋中仅余的百来块钱,发觉腹中空空,思起家中的好,每日端起那碗热腾腾的汤,慢慢享受;他总是不吭不响,独自喝完,不说好也不说差,假若,他能每日好好陪她说几句话,也不至于走到如此痛苦的地步。
她跟自己说不想了,怎么又想起他来,那日不辞而别,就痛下心来不再想过去。可她难过,这样一个不吭不响不冷不热的男人,对他再用心,夜里也只床上一躺,跟死人一般,话也不跟她说。有时,她以为这个家只有自己一个,在他眼中,自己何时就成了透明的。她受不了他的这种待遇,当初嫁他之前,他不是这样。他也曾好好的端详过她,也曾热吻过她每一根神经,给她爱。自从认得他,她就一心想做他心中的爱人,自那日嫁了他,她就想做个好妻子,可是,她没机会,或者说,太难了,她不想再争,跟一个鬼魂争,摸不着影,使不出力,失败的永远是自己。
她找了个大排档,花五元钱吃了个快餐,喝着那涮锅水般泛白的汤,咽了数次才吞下的饭粒,有点满足了。这一路上,吃过几顿好饭呢,走着走着,人越来越累,心越来越乱。走过一条小巷中,她看见一只流浪犬跟在身后,突然想着自己,竟似丧家犬。那只狗眼却红通通的盯上了她,不知从何时就盯上了她,看她柔弱无力,似有靠近之意,她心中不由的害怕起来。曾听老人说过,饿狗靠近时,可以伏下身子故作拾石子的姿势或再跺几下脚,让狗以为你要攻击它,便不敢靠近,却不知是否灵验;她不由的试了一下,那只狗果然害怕的后退,仓皇逃走了,而她的心却一直跳个不停。
二、
站在一张招工告示下,她犹豫不决。这是一张贴在公交车旁的招工告示。只见上面写了招聘女接待员数名,要求身高一米六五,容貌端正,未婚,不要求学历证,有服务贡献精神优先,无经验尚可,待遇是月薪加提成,无封顶。她开始心动了,不是为了高薪,而想想自己今夜归宿,明天不知身居何处,以后又如何?这个工作不要学历证,正合了自己心意,至于未婚,谁会知道?她不过是25岁,长相不说秀丽,看上去倒是个水灵的姑娘,结婚两年,不知当初怎么爱上那个男人,如今芳心虽冷,心有所憔悴,可样子毕竟算端正。
她看了告示上写的地址,却哪里认得那个地方。已是下午三点了,她不得不叫了个三轮,转了好久才找到那家不当街的酒店。她寻思着,这女接待员如选不上,弄个洗碗工也成啊,只要管吃管住,钱少些无所谓,先安定下来再找机会跳槽。
她跟那家酒店的人说明来意,便有人带她见了老板,那老板四十上下,脑门上却秃了一半。他问她话时,又奶声奶气的,令她极不舒服。她想这人怎么这样的嗓门,要不是长着喉节,身着男装,便以为他是个娘们。
老板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曲儿,倒也怪,这老板没问她是不是姓曲,说她这名字不错,就这么叫吧,没人会在乎她姓什么。她问老板是不是同意录用她了,老板笑眯眯道,瞧你人还水灵,也像见过世面,只是在这做事,脸色可得好看些,不许对客人愁眉苦脸,这个你可得记住了,客人永远是我们的上帝,凡事听从上帝的意愿,做得好,你可就享受大了。
她终于可以落脚了,当晚就住了进来,跟其他的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套间里。同一宿舍的女孩子都长得不错,有一个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舞星般灿烂。她愣愣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居然不知明天自己要做什么。她寻思着,应是站在门口接待来往的客人,自然那得笑容满面。她对着天花板练习了一下“茄子”,发现自己好久没有笑过,以至笑容僵硬,不用看镜子,她也知道多么滑稽。
过了些时间,她又看见凌木木的呆坐在自己床前,两眼泪汪汪的对她说,曲儿,不要走,我对不起你,曲儿,不要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她惊跳起来,睁大着双眼看着他,他的凄凉,他的悲伤,她一直能体会的,可从来没见过他那样流着泪对自己说这番话,她真的心软了,想扑进他怀中。可是,在他身后,却有一个女人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她叫道:“凌,我一直爱着你,我在等你,你快点来陪我,我好孤独……他回头了,不止一次回过头,看她的影子,不,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已完全摧毁了他的人生,也摧毁了她的梦。每当她看见那个女人,每当她听见那个女人的叫声,就喘不过气,像有一双手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瞪着双眼,几乎背过气去。终于有一天她发作了,她疯狂的跑出了家,而他的男人,却只会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他,早已不属他自己。
她给那个叫娟的女人上过两次香。第一次是她死后入葬那天,第二次在她的墓前。她求她放过凌,求她给自己一个幸福的家;可是,那个女人没有答应,她冷冷的躺在地下,或者在暗暗的笑她。她输了,直到她不得不离开,发现自己彻底的输了。
三、
娟,是曲儿很要好的姐妹,她长得很美,也很爱美,她最喜欢很多男人围着自己转,看他们为自己着急为自己献殷勤。她总是开心的跟曲儿说谁最帅最在乎她,谁很傻,大家只是玩玩,男人在她嘴里像嚼泡菜,没有时想嚼,嚼多了又觉酸牙。有一天,娟带了个男人回来,长得挺帅,浓眉大眼,据娟说对她特好,爱得不得了,那就是凌。凌在一家大公司给老板当司机,这家公司老板对他不错,收入也不算低,可是,却无法满足娟对物资追求的欲望。
娟非常爱打扮,加上她天生丽质,确实有迷倒众生的魅力,爱美的女人总是虚荣心较强,像娟这样的女人,她是不会满足眼前的那点幸福,她总觉得因自己漂亮,才有资本赢得男人的心,如果有一天变成黄脸婆,这种荣誉感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她必须在青春时代赚够资本,一个好男人,不应只是表面帅,会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虽不错,但最重要的是要有钱,这个现实,至少十有八九的女人认可。娟从来不做事,她也不知自己会做什么,从学校毕业之后,一直呆在家里,又常出去玩,有了不少男朋友,便有花不完的钱。凌,不过是她第几个跪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过,她喜欢凌,因为在所有的男友中,他是最帅的,也最能讨他欢心,有这样的一个男人护着,走出去脸上有光。
凌什么都还好,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撒那么一点娇,他就会不惜老本的上刀山下火海。可话说回来,他没钱,至少他那点收入达不到她的理想需求。漂亮女人一看票子,二看房子,三看车子,才会考虑手上应带什么介子。凌不过是一个帮老板打工的司机,哪怕月薪三千,也不够日日花在这样一个不劳而获又爱慕虚容的女人身上。不过他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她说要用车带朋友出去玩,他便找个借口跟老板要了车出来哄她开心。有一次被老板撞到他私用公车,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他却毫不后悔,认为自己对老板一向忠心耿耿,老板不过是一时之气,往后小心便是。的确,他更会做人,常把老板哄得挺高兴,好处也自然不少。
老板外出应酬,礼上往来中,他也得了不少好处,每每他送一些小玩意给她,这些也是娟所引以为荣的。娟总是在曲儿面前吹他怎么好,曲儿总是轻轻的一笑,见她高兴,也为她庆兴。有时,娟带了一阵的首饰觉得不流行了,就扔给曲儿,曲儿说不要,可娟便要给她带上,曲儿扭不过她,才收了起来,有些是凌送她的,多了,她就不在乎了。
曲儿常常见到凌,他的帅气洒脱很令人喜欢,如果他不是那么宠着娟,曲儿会认为他相当有男子汉风度,可见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真的非常爱娟,以至活得不像本来的自己。曲儿相信,一个肯为自己心爱女人付出那么多的男人,一定是一个好丈夫。
曲儿问娟,什么时候喝她的喜酒,娟笑道,喝什么喜酒?曲儿一愣说,你不打算嫁给凌吗?娟哈哈大笑,说曲儿想法幼稚,自己才22岁,哪有这么早就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再说,这个男人还未必能养得起自己,两人在一起开心就好,干嘛要过早跳进婚姻的坟墓里。曲儿一直很羡慕娟,可是她却不可能像她那样生活,她们相处很好,可总是想法不同。曲儿想,如果有这么一个男人这样爱她,她一定马上嫁给他,做个幸福的好妻子。
娟说曲儿是个傻瓜,不懂享受青春的乖乖女,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男女在床上会干些什么。娟告诉曲儿在跟凌风上床之前,自己早就不是[ch*]女了,曲儿开始担心,不知担心什么。娟见她一愣一愣的,笑她无知。
四、
曲儿第一次看见凌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那天,娟又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却不是凌。曲儿正好去找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圆圆的脸,个子不算高,身子有点发福,还挺着个啤酒肚,笑起来居然门牙上还有两颗金牙,他说了一口香港话,叫曲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想走,凌就冲了进来。
凌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两眼瞪得跟公牛似的,他气急败坏地对娟吼着,问他是谁,可娟嘴里慢悠悠地点了根烟,对他轻轻一吐,说你管不着,我又不是你老婆,爱跟谁玩就跟谁,还说我们之间结束了,你最好以后别再来烦我。凌气极了,没想到自己爱了一年多的女人,说走就走了,干脆得没有一点余地。想当初自己从别人手中获取她的芳心,那个情敌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重播,当时娟对他们俩笑道,你俩决斗一下,看谁厉害,我就跟谁。当时,他们就像两只红了眼的公牛,根本没有人想过这个女人如此诡计心机,他们变成了古战场上的斗牛士,只可惜毫无章法,也没有公正的裁判,倒下的便是失败者,站着的就是英雄。所以,那一次他鼻青脸肿,但是倒下的却全无血色,当然休息了两周才恢复人样,可是,他却赢了。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英雄,但却甘愿拜倒在娟的石榴裙之下。
这一次,凌又说要跟他决斗,他认为自己还会赢回美人心,可是,娟却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有这个机会吗?你的资本不够了。凌很伤心,他说让他试一次,他不相信自己打不过他,可是那个男人不屑一顾的瞧了他一眼,说不用自己动手,便能将他捏死,别自不量力了,他有的是钱,对付像凌这样的男人,处处有余。
娟说,你以为你是英雄啊,以前不过是看你长得帅,对你有好感,可帅不能当钱花一辈子,你能给我荣华富贵吗?我需要醉生梦死的生活,你还是省点心,给自己留些本金再找一个女人吧,你不合适我。
凌恼羞成怒,无地置容。他依然抱着一丝希望,跪下来求娟,说他会去赚更多的钱,给她幸福的生活,而他爱她,不能没有她,求她回心转意。可她理都不理他,男儿漆下有黄金,可是他却跪着哭着,曲儿觉得自己都想求娟了,可是看她的样子,是不可能回头了。曲儿便上前扶起凌,劝他先回去,可他不走,那个男人把他推出了门外,他想抡拳捧他,可是,却怎么也提不起劲,他知道自己完了,没有做人的尊严,在他一跪之后,全没了。
曲儿也说要走了,她扶着凌走出了娟的家门,听见身后娟与那男人嘻笑的声音,感到非常的刺耳,她开始讨厌娟,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她。
五、
那晚,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曲儿一直陪着他,在一家酒吧里疯狂的喝着。凌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大概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时暖昧的朝她笑着,看得她脸红心跳,她很清楚,他看她时心里想的绝对是娟,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紧张,原来这么近的面对一个男人的感觉是这么特别,她从来没有跟男人这么接近的相处过,听他说了这么多心里话。
曲儿想,假若这个男人爱的是她,她一定会幸福极了,可这个想法太天真了,就像娟说她那样,想法幼稚,男女之事,她什么也不懂。那年她23岁,比娟年长一岁,可是却没有娟成熟,像一个含苞未放的少女,还未感受到风起云涌的激情。
其实,曲儿对凌不太了解,每次看见他总有一种舒心的感觉,那是因为娟老在面前提到他吗?娟丢给她的首饰中有些是凌送的,间接中她收了他的礼物,而他的名字也是在自己脑海中印象最多的一个吧,冥冥中,上天安排了她对他下意识的好感,虽然,她目睹了这个男人的软弱和耻辱,可是却没有因此而看不起他,反而觉得他有情有义,是个好男人。
她一边劝他不要喝那么多酒,一边又陪他喝酒,但是,她不敢多喝,至少她应清醒。他不停的灌自己,直到她把他扶上的士,他还迷迷糊糊的叫着娟的名字。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送他去哪里,他的家在哪,自己不知,这下她急了,问他,他都不知她在说什么,嘴里就是迷迷糊糊的叫着那个名字。
她闭上眼,感到自己开始变得很困,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临晨一点,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可是她从来没这么晚回家,还好,她是自己一个人分的一个单间,可是,她不可能带一个男人回去吧,这个想法令她加速心跳。
司机问,去哪?她想不出来,只好说了一个地方,她只能这样。
一路上,她看着他,他醉得东倒西歪,于是,她用手去扶着他。突然,他睁开双眼,两眼直直的看着她,好红好热的目光,那种红绝不是斗牛场上的那种红,连他的脸也是红的,带着一脸的热气,他这样直盯着她有几秒钟,那双眼瞧得她心中直发麻,好似千万只蚂蚁爬上了她的身子,她却怎么也甩不掉……他急喘息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晰,她却没了呼吸。他疯狂的封住了她的嘴,在她还没有意识的瞬间被他咬住了,心一下子跳到了咽喉,停住了;她找不到心在哪,好像一点点的被这个男人吸走,从嘴里溜了出去。她脑海中那个软弱的求救并哭泣的男人,此刻变成了一个猛兽,贪婪吸吮着她敏感而柔润的双唇。她吓住了,一动不敢动,任由他疯狂。第一次,他感觉到男性的激情。
然而,一阵热烈的长吻之后,他竟睡着了。在她怀中,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不知往哪里逃窜。人生中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热吻,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吻了她,而这个男人在做这件傻事之前一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知道,他醉了。
车停下了,司机说到了,他居然对车内的反映视而不见,曲儿尴尬极了,长这么大,没做过亏心事,要是有,就这一次了。娟要是知道她这么想,一定会笑掉大牙,她曾说过被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初吻时是很幸福的,可是她不了解这种幸福,直到今夜他吻了她。
六、
曲儿急忙丢给司机五十元钱,拿回找零,也不数便塞进手袋中,然后颤抖着手扶起凌,走向自己的住处,她实在想不出去哪,只能带他回家。她决定一夜不睡的守着他,他醉得很厉害,估计不到明日是醒不过来。
曲儿亮灯看着书,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又看床上躺着的凌,这张床上从来没有躺过男人。她有种不安又有种快乐,她说不清这种感觉,然而却兴奋了大半夜,天快亮时,她才伏案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也上了那张床……
曲儿醒来的时候,凌却没醒,她给他做好了早餐,当他醒时,睁眼看到了她,开始他叫着娟,然后发现不是,才开始回忆昨天的事,可是后面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记得喝酒的时候还拉过娟的手,可曲儿却说是她陪他喝的酒。他醉了,想不起来了。他问她自己有没有失态,有没有冒犯过她,她逃离了他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
凌还是很痛苦,酒醒之后,他又是失神落魂的样子。曲儿突然有种心痛,她安慰着他鼓励着他,可是并没有减轻他内心的悲伤,之后几天,总是曲儿陪着他,慢慢地他开始把她当成红颜知己,心里的许多不快全都吐露给她。渐渐,他有点开心,因为曲儿很懂事,不像娟那般霸道,也不会给他许多压力,虽然他是那么爱着娟,可是在内心深处,他也是压抑着,很累。一个男人最怕自己心爱的女人瞧不起自己,他百般想法讨娟的欢心,可好时她便对你笑,不好便是怒发冲冠,只因自己那么爱她,所以她生气都觉得可爱。
曲儿慢慢走进凌的生活,使他恢复了一个正常男人的自信,他开始去欣赏曲儿,把娟的无情跟曲儿的有意放在一起,他开始明白什么是被爱。他感觉到曲儿对他的爱,是充满阳光的,虽然曲儿没有娟漂亮,可是她有许多可爱的地方,其实她长得也挺好看,只是有娟在的时候,她的光彩便被别人乎略掉了,她不是一个讲究装扮的女人,可是却自然秀气。
有一天,他发现曲儿脖子上挂着当初自己送给娟的一条项链,便吃惊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解释那是娟儿给她的,他淡淡的笑了。后来,她不再戴那条链子,他也没再问起。
没有娟的日子,其实挺幸福的,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当凌终于清醒的吻着曲儿时,曲儿才确确实实相信,那一夜不再是梦。
凌说要娶曲儿,曲儿知道幸福来了。
曲儿结婚的那一天,凌来迎亲,娟却哭着来找凌,她说要凌回到她身边,凌不理她,可她不走。娟指着曲儿说为什么要抢走自己的男人,曲儿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说她当初不要凌,害得他伤心欲绝,如今却说自己抢走了他,如此无理取闹,丝毫不念姐妹之情。娟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妹,即便自己当初一时之气放弃了他,你也不应就此趁机夺了他的心,至少我还是爱他的。
凌被这两个女人搞晕了。一个他曾热爱甚至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女人,而另一个对他百般敬爱,给他做人的尊严,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在这样的婚礼上令他出尽的洋相。娟变得像个疯女人,拼命的咒骂着曲儿,曲儿心里实在委曲,她终于忍不住还口,痛诉着娟儿的无理,可是她说不过娟,娟的嘴麻利无比,并尖酸刻薄,最重要的是,她看见凌的眼神还是离不开娟,她突然觉得自己有气无力了。
凌对娟说,你走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有那么多男人爱你,那个男人不是很有钱吗?他能满足你的需求,我却不能,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给不起你幸福。
娟说她心里只爱他,那个港商本就是有太太的,根本不会娶她,玩弄了她的感情之后就走人了,什么也没给她留下,还是凌对她好,她现在懂了,她真的爱他,不能没有他,还说愿意嫁给他。
凌心里乱极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幸福刚刚开始,可一切都这么突然,他看见曲儿伤心的哭了,而娟却也是凄惨般望着他,等他回心转意。
最终,他还是把曲儿抱上了花车,他对娟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辜负了我的爱,但我不能辜负了曲儿,你还会找到自己所爱的,我们缘尽了,原谅我,娟。
曲儿幸福的笑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凌心中的位置,但这种幸福却很短暂,当花车开出两百米的时候,有一朵鲜红的花绽放在花车的玻璃窗上——那么鲜红,红得她跟凌一辈子也忘不掉。
娟死了,她的身子冲撞在车保险杠上,脑袋却撞中要害,血,绽在了车窗上。很多人看着她疯狂的奔向花车,或者她早就等机会赌最后一把,她从没输过,怎么可能输给曲儿,只是,却没有人想到她赌的结果会是这样,她,真的那么爱凌吗?
婚礼的同时成了丧礼,幸福的背后蒙上了阴影。这一夜,无人闹洞房,而从这一夜开始,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凌无休止的做着同一个梦,梦见娟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他快崩溃了,如同悔恨,如同追索,他陷入万丈深渊,无以自拔。曲儿这才明白,娟从来没有离开过凌,哪怕是死,也要占据他的心,她真是一个可恶而可怕的女人。而她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她感到自己也快崩溃了。
曲儿成为凌的妻子,可是他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除了在恶梦中惊呼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对自己的妻子不冷不热,像一个陌生人,他不碰她,也不问她,除了上班后回家,他们各做各的事,她关心他,担心他,可是他不再有温情,娟不但埋葬了自己,也埋葬了所有的幸福,她却把这个男人的心带走了。
七、
曲儿被同宿舍那个叫梅子的女孩推醒了,因见她满头是汗一口糊话,便问她怎么了。她大喘着气摇了摇头,当时是临晨五点。离开家一个多星期了吧,凌在做什么呢?她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很痛,她还是在乎他,可是他不再爱她了。
早上七点的时候,大家都起来了。老板说了,要给她们做职业技能培训。
培训师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这个女人凤眼斜吊,细眉新修,一身性感紧身装如裹蒸粽,还托出如柳腰肢,看她唇红粉腮,散尽香粉的味道。曲儿寻思着,这便是这个行业的特色吗?
果然,第一课教的便是化妆,如何艳装打扮,如何着装吸引别人的眼球,以及仪态姿势的摆布,全是一些造作之式,对这些,曲儿以前是从来没有专注过的,她觉得很俗,因为那不是艺术,哪怕是她也不懂这种行为艺术。生活中的她不喜欢化妆,特别是浓妆艳抹。她不像其他姐妹那样抹了厚厚一层,只是淡淡的往脸上扑了点粉,那个女人便十分不满,说她不合格,便拿她作模特,一直往她脸上抹了一大把红的、蓝的油彩,像油画般,吓得她半天没敢往镜子里看自己。所有的人都笑出声,她拼命用纸试着,这时,那女人便阴着脸。
后来,有人丢给她一件工衣,粉红色倒是可爱,可一瞧这裙身好紧,下摆极短,把她的长脚全露在外面,领口却开得超低,夸张的v字领,将她前胸暴露出一半。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穿,便要换自己的衣服,叫姐妹们笑她老土,说在这没有淑女。她实在委曲,这样见客未免太丢人,可是,她必须服从。
那女人笑嘻嘻的看着她说,在这做事就要服从行业要求,大家都是一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服务需要嘛,像你这么好身材,穿上这身性感的衣服,客人自然会常来的,这样你的价值就高了,收入不就多了吗?
娟当初笑她傻,她真是天真的够可以,什么也不懂,可是后来她终于懂了。
她被老板叫去接待第一个客人,说要送服务给那个客人。她就跟客人进了房,安排好客人入住,便按要求问客人需要其他服务吗?那客人便开始笑眯眯的对她动手动脚,她护着自己的领口,推开那人的手,却发现那男人用手不住的摸她的双腿,她尖叫着不要,可是他却笑道:“美女,我不就是要这个服务吗,要全陪哦。”
她开始明白他说什么,她又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那个男人色迷迷的抱住了她,开始脱她的衣服。她穿得太少了,根本经不起他的拉扯,上衣便给他扯掉了,露出内衣,她开始恐惧,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看着那个男人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一嘴腥臭的贴过来,她想起了那夜凌给她的初吻,那么幸福,而今这个陌生男人的嘴要贴在自己的唇上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拼命的喊着:凌,救我,救命啊……
曲儿撕声的叫喊着,还咬了那男人右手一口。那男人捂着右手气极败坏的打了个电话到总机,说叫老板上来。老板上来了,一脸陪笑,那娘娘腔叫人听了想吐。他死命瞪了曲儿一眼,说她怎么敢得罪客人。曲儿用双手护着上身,那领口叫她拉高许多,可下身却又露出不少,她泪眼汪汪的看着老板说客人欺负她,那客人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优质服务吗?怎么弄了个不懂事的小姐过来。
小姐?曲儿听了瞪大眼,她怎么成了小姐了,不是做服务接待员吗?原来居然是色情接待。她才意识落入了虎穴,这种羞怒使她欲夺门而出,才跑出门外,便被老板从后面抓住了,他呼叫了两个保安过来,把她带到他办公室去。她挣扎着,想再叫救命,可那两个保安似乎早料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老板眼一扫,他们便会意的把她绑在了椅子上。
老板向客人陪笑,说新来姑娘不懂事,然后又安排了一个小姐,才走回办公室。
曲儿被绑在一张靠椅上,手反捆着,嘴上堵了块布,她瞪大的双眼,眼泪一把把流着,像受惊吓的小鹿又像急坏了的羔羊,她瞪着走进来的老板,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老板用一只手抚摸着曲儿的脸说,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服从客人的需求,接待客人满足客人的需要是你的本职工作,你怎么不听话呢?他细细柔柔的声音令曲儿想起古代宫里的太监,她突然害怕极了,这个男人稀奇古怪的,比那个客人更叫人毛孔悚然。
曲儿看着他阴深的脸,他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这里是做什么的,就不能不做了,如果这样放了你,你可会去告我的,这样一来我就完蛋了,不如你听话,好好帮我接待客人,我会叫你财源广进,包你享受荣华富贵。曲儿几乎是带着求饶的眼神对他说,放了我吧,老板,我绝不会说出去,我想回家,我有丈夫的。可老板没把她嘴里的东西拿走,却一把扯下她的上衣,连同胸罩一起落下,她羞愧加愤怒,眼里冒出火来,他还是不停手,直到把她全身脱得精光。她想自己这回死定了,真想一头撞死,无颜面对凌;这时候她真想回到凌身边,虽然,他不再爱她,可是他还是自己的丈夫,至少有个依靠,如今受这般耻辱,生不如死,可是,不能再见凌最后一面,她死不冥目啊。
出乎意料,老板没有对她性骚扰,他像欣赏一座艺术雕像般欣赏着她的身子,眼里带着古怪的笑,然后他从抽屉中拿出一部相机,对着她的身体上下拍了很多张相片,曲儿才知道,原来他是用此来威胁自己。这种人格尊严的丧失,比强占了她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她痛恨着,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太可恨了。他阴阴的笑着,最后把她给放了,告诉她,只要她敢逃跑或不服从或敢跟别人说这里的事,就把这些相片当传单发出去,没准还可以寄给她家人。她真的害怕极了,单纯的心从来没有体会过社会的复杂。从前以为娟的机心太强,自己不喜欢,可从没想过原来无耻的人自己见得太少,娟不过是自私和虚荣以至不顾姐妹之情,可毕竟曾经对她不错,而这个男人阴险毒辣,为求财竟无耻之极。她不再恨娟,哪怕她夺走了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心,这一刻,她完全不在乎了。
八、
曲儿在顽抗受饿了两周之后,终于同意接客了。她要活下去,可她却不能逃走,只有把这个坏蛋的阴谋给爆光了,她和那些被骗的姐妹才有救。
她寻找机会,她想到了客人。未必每个来住店的客人都是这般好色,总有好人吧,她寻思着,毕竟这里非娱乐场所,酒店提供这种服务是为了招揽生意,但并非公开,来者如不是熟客或有意向客人,老板不会让她们去接待。而且,通过客人作证,才有机会报案成功,但来玩的客人,根本不可能出卖自己。
于是,她巧妙的留意着,并学会应付客人,让自己能及时脱身。当她接待第三个客人时,却是一个正人君子,他说他不需要什么服务,叫她出去。于是她就跪在那个客人面前,求他救救自己,那个客人非常吃惊的听她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用手机帮她报了案。公安局很快就查封了这家黑店,老板被带走时恶狠狠的望着她,没想到自己会砸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她居然敢报案,人证物证面前,他终于低下了头,那些用来作恶的底片也上交了。那天起,曲儿觉得自己成熟了。
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哭了好久。
当公安局通知了凌已有曲儿的下落,他正为失去她百般忏悔。曲儿离家出走之后,他才了解她是自己心中最值得爱的人。他清醒之后,更发现这些年自己活得糊涂,辩不明是非,分不清真爱,得到了也不曾珍惜,失去了才后悔。他不再为失落的过去而自抱自弃,他开始等,开始发寻人启示,然后一直在盼她的妻归来,曲儿,才是他的幸福。
他拥着她说,曲儿,咱们回家吧,门没有锁心,不用找钥匙了,它永远是为你而敞开的,回家吧,我爱你。
后来,曲儿看到了一篇某市扫黄的报道,内容隐去了她的真名,见其中有提到老板的前事,原来他曾在数年前试图强*一名女孩,被其反抗时无意中弄残了命根子,从此不能再作恶,没想却依然干着缺德的买卖。曲儿笑道:报应啊,却也听耳边一个声音回答道,是啊,报应啊。她猛转身,却看到凌微笑的眼睛扑过来,然后是他一个长长的热吻……
2008-2-16
-全文完-
▷ 进入紫冰兰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