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满家的水表坏了。

老满是苦水里趟过来的人，日子过的仔细。每逢老伴洗衣服，水龙头开得大些，他就嚷嚷；儿子洗衣服，水龙头开得大了，他径直走过去，把水龙头关小；儿媳妇洗衣服，他不好嚷，也不好直接去关水龙头，停一会儿就去打开水表的盖儿看看，弄得儿媳妇很不好意思。水表红针滴溜溜地转，转得老满心疼。这回是儿媳妇洗衣服，老满又掀水表盖儿瞧，见红针不转圈了。老满趴近些仔细看看，红针的确不转了。

水表坏了！老满大声说。老伴、儿子都去看水表。老伴看了说，这咋办？儿子看了高兴的说，这回爸再不用心疼水表转得快了。媳妇只顾洗衣服，水管子开得哗哗流。

老满说，得去找管道工来修修。儿子说，不管他，又不是咱弄坏了。老满说，咱家的水表坏了，咱不管，谁管？儿子不理老满的茬儿，回自己的房间里靠在被子上看书去了。老伴说，过两天生活科来收水费，说给他，让他找人来修。老满算算，再有五天就是收水费的日子，老伴说得在理，说，可别忘了！

晚饭后，老伴去洗碗。老满听见厨房里水管哗哗地响，忙过去嚷嚷，你关小点吧！老伴把水管关小了些，低声嘟哝，水表又不转圈，你还心疼个啥劲？老满说，水表不转了也不能想咋用咋用！

停了一会儿，老满又听见卫生间里水管哗哗地流。他走过去，见卫生间的门开着，儿子在里面洗刚脱下的袜子。他走过去，一把把水龙头关小了许多，说，洗双袜子，用得着开那么大？儿子说，水表又不转圈，我还不能把水开大些？老满气哼哼地说，水表不转它就不是水了？儿子说，就是大开着流一天、流一月，能摊到你头上几分钱？老满说，要是家家都大开着水管坑公家，到头来坑的还是自己，大河没水小河干儿子说，你这套理论如今谁还信？老满说，这理儿你打小就没学会！

第二天是双休日，儿媳妇把自己的床单揭了，又去给老两口换床单。老满说，这床单还用不着洗，你们那床单也先放着，让你妈洗吧。你们上班，歇两天不容易，该忙啥忙啥去。儿媳妇知道公公的心事，说，您和妈的床单这星期不洗，俺们的还是我自己洗。老满说，水管不要开的太大。

又两天，老满家的水压明显减小，即便是开满了龙头，水劲也不足。老伴说，我觉着这两天的水劲小了。老满不吭。儿子说，偏偏咱家的水表坏了，水压——他忽然想起什么，大步走进卫生间，把洗衣机后面的总截门拧了两把，这边水管哗哗地流开了。儿子大声嚷嚷，这又是爸干的事！老满的把戏被戳穿，说，就是我干的又咋了？你和你妈用水也太浪费！

收水费这天，老满从早上开始就守在家里。生活科的收费员刚进门，老满就说，我们家的水表坏了。坏了？收费员看了看已经开了盖的水表，问，哪天坏了？老满说，上星期五，有五天了。老满像被怀疑偷了东西，说话多少有些变腔。收费员说，那你家的水费还不能收哩，得让生活科研究研究，看咋处理。

第二天，那个收费员又来了，说科长说了，得罚五十，加上水表上的数，共五十九块六。这两天，老满一直在想着“咋处理”的事，可听了收费员说的罚款数，仍旧太出意料，说，小同志，就五天，就罚我们家五十？收费员说，你说是五天，可谁知道是十五天，还是二十五天。老满说，这水表坏了，又不是我家弄坏的。收费员说，生活科研究时大家都说，谁家的水表坏了，也都说不是弄坏的。老满急了：你到这一块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问问，我老满的为人谁不知道。收费员说，如今哪还有老实人哩。

儿子站在旁边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这时掏出六十元钱递过来，没好气说，别说了！

收费员临走时留下话：明天来你们家修水表。

收费员刚出门，儿子就把龙头打开，让水哗哗地流。老满边往卧室走，边狠狠地说，开大些！

停了片刻，老满从房里嚷出话来，等会儿你妈来了，让她今个儿把要洗的东西都洗了。这水管子哗哗的流，烦!

本文已被编辑[曾棠]于2008-2-16 19:37:2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