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10点罗家财才起床，他边吃小姐给他买的早餐，便看报纸，小姐说，今天街上人很多，听说一家什么化工厂的工人要到市政府集体上访，看热闹的人特多，我也想去看看。

罗家财来了兴趣，问，真有这事？

小姐笑笑，我还骗你，听说工人没活干了，要找市政府找活干呢？哪一天我们小姐没活干了，也上政府找活干去，见见你们的市长，让他也照顾、照顾我们。

罗家财抬起头说，那我们也去看看，你去租一辆出租车，不要本地的司机，包它一天，完了，我们再到碧江市玩几天。

小姐高兴了，不到半小时回来说，来了！在后面停车场，一天600块钱，说好了，开车时间超过八小时每小时加100块。

罗家财早就准备好了行李，他要离开碧玉市了。他让小姐去结账，完了在车上等他，当他下去的时候，小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坐在后排，司机问，怎么走？

先到市政府转转，完了到碧江市。

今天市政府可人多，你别怪我开得慢。

不会，你离它远点，不要太靠近了，最好车不要停下来。

市政府门口的热闹场面只有文化大革命时才能看得到，但不像文化大革命时那样高喊口号，也没那么激动，工人们很有次序地站在一起，成百上千的人在看热闹，两幅标语很醒目：反贪官，反腐败；要改革，要吃饭。

罗家财说，像一幅对联，就差两字的横批了。

司机反应很快，说，就叫“民怨”行了。

小姐看看他笑笑，说，你还真行，我还说叫“女儿怨”呢！可多了一个字。

找到这样一位风趣的司机，罗家财乐了，走吧，慢慢开，在路上找一家好饭店，我跟你喝两杯。

司机说，这开车可不能喝酒，这好饭店多的是！不知老板的标准是饭菜好呢？还是服务好？这饭菜好嘛！我们到野味店去，保证是野生动物，二级以上的都有，就是价格高点。这服务好嘛！到养鸡场去，什么本地鸡，外地鸡都有，服务一流，价格也公道。

罗家财在拘留所被关得有点糊涂了，问，什么养鸡场？

司机笑了，你不是本地人吧？这养鸡场都不懂，南山度假村被炸了以后，那大排档的小姐都跑到碧玉市、碧江市交界的公路两旁开起了饭店，这生意比南山度假村的时候还红火，又是个三角地带，谁也管不到，谁也不想管，像一个大型的养鸡场，你要不要到那体验一下？你在宾馆找小姐体验不到那种乐趣。

看小姐在一旁笑，司机说，我给你们说个笑话，那养鸡场附近有一对夫妇，结婚八年了还没生孩子，有一天她丈夫到养鸡场偷看人家叫鸡，叫鸡懂吗？就是嫖娼！那饭店没床，小姐叫嫖客从后面干，回来后，他对老婆说，我们错了，都错了十几年了，应该从后面干的，我却从前面干了。

好久，好久，罗家财和小姐才回味出来，笑得捂着肚子，说，就到那看看，看我们错了没有。

这养鸡场比原来南山度假村还规范，在叫牛墟的那片树林子里，原来是贩卖耕牛的自由市场，解放前，从碧玉市偷来的耕牛从这里倒卖到碧江市，从碧江市偷来的耕牛从这里倒卖到碧玉市，只要经过了牛墟成交，不管你是偷的、抢得、骗的都合法了，农民平时为了证明自己买的东西来源可靠，都说，我这可是从牛墟买来的。现在这里建了几间漂亮的木板房，住了几霸，有专门负责供水的水霸，有专门负责供电的电霸，有专门负责接送客人的车霸，有专门收取保护费的地霸……就差没成立政府了。从牛墟往两边的公路延伸，十公里范围的木板房密密麻麻，门口的小姐都跑到公路上拉客，只要有车经过，不管是小车还是大车，不管是客车还是货车，统统都得停下来，在妈咪的指挥下，像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小姐们有的站在路中间，有的爬上驾驶座敲车窗，非把你拉下来不可，那怕你不吃饭也要你放一炮再走，让你躲得了这家躲不了那家。

司机告诉罗家财，如果你不喜欢来拉你的小姐，你可以说在前面已经吃过了，当然你也可以让这位小姐为你解围，不过，你解脱了，我就难办了，回去交不了税，肯定挨老婆骂，因为一听说跑长途，我老婆特敏感，晚上非让我交税不可。

好不容易摆脱养鸡场的纠缠，中午到达碧江市，罗家财给小姐2000块钱，让他跟出租车回碧玉市，他说他在碧江市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请小姐原谅，改天回碧玉市再找她。

小姐很不高兴地走了。

罗家财没到车站，而是在二级公路上拦车，他截了一辆到海南拉瓜、菜的货车，花了500块钱，顺利地到达了海南。罗家财是傍晚到海南的，他只有很少的行李，他买了一个很漂亮的密码箱，把钱和所有的东西放在一起，还上了锁，身上只带一万多块钱，他找了一家不很显眼的小旅店，没用身份证就开了房，他把密码箱寄存在老板娘那，慢慢地在九龙市的街道上游逛，他压根就不想在那样低档的小旅店住，他现在急需一张身份证，如果在碧玉市，他可以很轻易地弄到手，可在九龙市，他太生疏了。

他第一次感到孤独，他想找熟人，他想起碧玉市驻海南办事处的黄处长，他想起在九龙市市委当秘书长的同事，他想起在九龙市公安局当刑警队副队长的老乡，他想起在海南省科委当主任的同学，他想起曾有过业务来往的海南石油分公司的刘经理，他一个个推翻了，面子上过不去，怎么跟他们说？说自己是逃出来的，他们会怎么看？就是帮他也将会很尴尬，说是因公出差，一旦他们知道又怎么想？他想来想去，还是想办法先住下来。

他走到九龙市的旧城区，在各种灯光的辉映下，这里人来车往，热闹非常，他在一家豆浆店里放松了全身的筋骨和思维，要了一份豆浆和油条，慢慢地消磨时间，从整块的玻璃墙上，他看到了很多小女孩在游来逛去，凭着他扯皮条的经验，他知道这是干什么的，而且还能肯定九龙市比碧玉市要开放得多，碧玉市的大街上没有这道风景，尤其是当他抬头看到人行天桥上隐隐约约、隔三五米就站着一位小姐的情景时，他感觉到九龙市真是一个非凡的地方，不可思议的地方，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我当了碧玉市的市长，我肯定要把碧玉市搞得比这里更开放，更文明，更具现代气息……

想着，他笑了起来，我现在算什么？一个逃犯！一个被审查的犯罪嫌疑人，一个没有了权的下台干部，我连一个普通的公民也不如，他们可以自由地来往，可以肆无忌惮地交谈，可以评头论足地挑选人行天桥上的游莺，坐够了，他毫无目的地走向人流深处，他要消化在人流当中，在九龙宾馆门口，他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在向他打招呼，老板，擦皮鞋吗？

他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在他旁边有好几位漂亮的小姐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放着一张凳子和擦皮鞋的工具，他打量了一下，心里有点纳闷，这么漂亮的小姐为什么不去坐台？这擦皮鞋能挣几个钱？他看看自己的皮鞋，一天的奔波也确实是脏了，又看看漂亮的小姐，心里的怜香惜玉之心悠然而起，多给她几个钱，就算扶贫吧，他在一位带着眼镜的小姐面前坐下，问，多少钱？

小姐看了他一眼，两块。

他以为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次，在确信没有听错以后他下了决心起码给她10块。

他主动跟小姐说话，小姐告诉他，她家里穷，有80多岁的老奶奶，有丧失劳动力的父母，有正在读书的弟妹，还有……

小姐很细心的擦他的皮鞋，不厌其烦的诉说自己的苦衷，隐隐中透露出对老板的期望，罗佳材久经红尘岂能不懂，慢慢他们谈到实质问题，小姐就近用她不知真假的身份证在九龙宾馆开了房，在跟小姐两小时的交谈和做爱中，他知道人行天桥下就有卖假身份证的，而且知道在九龙市，只要不是刑事犯罪，没人会找他的麻烦，小姐还透露说在九龙市有很多小区，里面的管理规范，也很安全，如果老板愿意，她可以租个房和老板住在一起，她没有说价钱，就连现在他们在一起，她都没说价钱，她说，我不是专干这一行的，你看着办吧，相信老板不会亏待我。

当罗家财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小姐还余兴未尽，赤身luo体地等着他，她把一瓶打开的可口可乐递给罗家财说，我喝过的，你喝不喝？

罗家财接过来喝了几口说，你该走了，我该给你多少钱呢？我可不能扰乱市场，哄抬物价啊……

他慢慢地倒在床上，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他坐起来摇摇头，迷糊中他发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压着住房押金单，口袋里的钱和手机都不见了，幸运的是托管单还在，也就是那8万块钱还在，他笑了，报案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想起了老局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