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妻子雨和峰同属于那种事业心极强的人,这些年夫唱妇随,倒也相安无事。但自从峰所在的企业倒闭之后,整天赋闲在家。而妻子却步步高升,官至科长。峰就有了无形的压力,两个人渐渐生出许多隔阂。
妻子经常要在外面应酬,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峰说:“你就不能不喝酒吗?”“一桌子坐的都是领导,怎能不喝,何况我是海量——他们奈何不了我?”妻笑着,讨好地把嘴凑了过来。峰厌恶地别过脸去。
“亲爱的,看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妻问。“就是多了一肚子酒,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两样。”妻子满腔失望——她今天刚做了个美容,打了眼影,夹了睫毛,他居然不屑一顾,抑或根本就没看出来。
峰买了一台电脑,他现在迷恋上了上网。闲来无事,他就在网上神聊海吹。“我知道,你现在迷恋上了网上那些小妖精,什么时候惹得我来气了,我一定砸了这劳什子”雨恨恨地说。
峰置若罔闻,依然专注地敲打着键盘。
“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
“当然了,我现在成了穷光蛋,一无所有。”
“我不是说这,我是说你现在一点目标都没有,变得俗不可耐。”
“对,我就是俗不可耐。你一天喝你的酒,陪你的领导,回家来干啥?你是大科长,前途无量,哪像我现在,下岗工人一个。”
雨无言以对。她知道丈夫是一个自尊感极强的人,而现在的他好比是一只受伤的刺猬,高张着每一根刺,随时准备反戈相向,你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是语中带刺,让他能听出讥讽的意味。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雨说:“我不跟你说。”峰说:“我也懒得理你。”
自从这次大吵了一架后,家里陷入可怕的冷战。他们都发誓不再理对方,一度到了分床而卧,分开吃饭的境地。峰每天总是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去,妻在家的时间,他又老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个人就这样耗着,快一个月了。
【二】
第一次遇见峰是在火车上。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让她感受到对未来的满腔热忱和无限的阳光。正是这次偶然相遇,让她与他相识相知,并且义无反顾的跌入爱河。
那时他从部队复原返乡,她刚好大学毕业。他坐在她的对面,拿眼睛不停地看她,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车上人很少,为了排遣旅途寂寞,雨主动和他攀谈起来。这才知道他叫峰,而且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峰说你别笑话,我在昆仑山上呆了三年,很少看见漂亮姑娘。这话让雨很受用,因为从来没有那个异性当面称赞她漂亮,连她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与漂亮一词有缘,顶多可称作“不难看”罢了。雨对峰的经历很感兴趣,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他在昆仑山上的一些事情。雨也讲自己的大学生活,这让峰很羡慕。
在一个中途车站,列车搁浅了。列车员说前方有些故障,正在排除,大约要半个小时,乘客可以下车在站台上活动活动。这对坐长途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峰说:“要不要下去走走?”雨摇头,说:“我得看着行李。”峰下去了一会儿,提了一大包东西上来,有矿泉水,有苹果,有梨子,“都是给你的。”峰微笑着。雨内心一阵激动,因自己囊中羞涩,一路上连矿泉水都不敢买一瓶。自己口干舌燥,恐怕他早已看出来了。“明天是七夕了,这只玫瑰花送给你吧。”峰将手一伸,变戏法似地多了一支鲜艳的玫瑰。雨惊喜万分,把花在鼻子地下嗅了又嗅,半响才记起道谢。“车站上哪来这东西买?”雨问道。“是一个女乘务员的,我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支来。”真是有心人呀,雨不禁对眼前这个小伙子有些欣赏了。
四年寂寞的大学生活,让她学得很累,毕业之际突然醒悟,这才发现自己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20好几的人了,若在农村,这就叫老姑娘。在象牙塔中的学子都是颇为自负地,像她这样默默无闻,容貌又不是特别出众的姑娘基本无人问津。谁知,一个姑娘的心扉就这样被悄然打开。
后来他们都在一个城市工作,她进了机关,他进了企业。先有电话传情,然后是轰轰烈烈地恋爱,最后手牵着手,双双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们有过许多幸福的时光,每年的2月14号,和农历七月七号,他都不会忘了送她一束花,或是玫瑰,或是香水百合。他们分享各自成功的喜悦,他们互相激励着,互相期盼着,力争工作出色,步步高升。然而哪想到峰所在的厂子说垮就垮了。
他也出去找了几次工作,但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眼看三十出头的人了,却一事无成。现实生活中的失败,让他一头扎进了虚幻的世界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她也劝过他许多次,但每一次到最后都免不了以争吵收场。
有时候,雨悲哀地想,难道这场爱情也要以离婚来结束吗?
【三】
这一天,雨回到家里,峰不在。雨好奇的走进峰的书房,看见电脑开着,还挂着qq。
丈夫的网名叫昆仑之巅——那是他曾经当兵去过的地方。雨不禁调出他的聊天记录。在峰所有的聊天对象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桃子”——个充满诱惑气息的名字。
峰发过去一张笑脸,对方还以一个红唇,峰发去一束玫瑰,对方又传过来一杯红酒……他们都很少打字,大对数时候都是这样用图片交流着。看得出,他们认识有些时日了,而且有了一定的默契。连雨这从不上网的人,也能读出那些图片之后的暧昧气息。
雨记住了他们的qq号,恨得牙根痒痒。雨将对方的资料仔细研究一番,昵称:桃子;年龄:20;性别:女;国名:中国;职业:服务业。其他一切不详。可以想象,对方是一位妙龄少女,可能还很漂亮,特别是这个“服务业”给许多男性一种暗示,这不表明自己是三陪吗?这不,连峰这样看似意志坚定的革命军人,都着了道了。
这些年,有钱的在外包养情人,没钱的甘做别人情人,自己的丈夫居然背着自己在网上搞情人。雨想起来就揪心……
正在这时,qq上不停地闪动着一个可爱的女性头像。雨一看见桃子的名字,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发几句话痛斥这个勾引自己丈夫的女人,可一转念,她又改变了主意。
女人发过一张妖艳的红唇,然后问:在没?
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准备怎么过?桃子问。呵!还情人节,不是她提醒,雨差点忘了。今天2月13号,正是明天。
“我们找个地方聚一聚吧,”对方又说。“你答应过给我送花的。”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老婆?”对方还在絮絮叨叨。雨恨不得把这个女人从天涯海角揪出来,羞辱一番——这年头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雨慌忙掩上门,钻进自己的卧室。好在峰一回来,先奔卫生间而去,丝毫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四】
雨在14号上午破天荒地来到网吧,她登陆了一个qq号,昵称:“带刺的玫瑰”年龄20,性别女,职业服务业,姓名:叫我桃子。其他一切照旧空着。
雨加的唯一的好友就是——昆仑之巅。没想到一加就加上了。
峰问:你是谁?雨说:我是桃子。我的qq别盗了,我只好换了个号与你联系。对方沉默了,看样子在研究她的资料。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上天保佑,冒险成功了,那个叫桃子的碰巧不在线上。雨回复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别忘了我们的活动哦?雨说。
记着呢,怎么敢忘?昆仑之巅回复。
小心让你老婆知道了?带刺的玫瑰回复一个讪笑的表情。
她?她现在哪还在乎我。昆仑之巅苦笑。
我好想你,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没这么急吧?昆仑之巅说。
我真的希望你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我们改在市星光影院门口见面吧,我请你看电影。
行呀,说个时间。
那就12点整吧,不见不散。雨补上一个红唇。
不见不散!
双方互相道别后,雨匆匆下了线,关掉手机,直奔市中心花卉市场,花50元买了一束做工精细的绢花,然后直奔星光影院。
雨躲在僻静处,耐着性子等待。她的心里隐隐有些后怕,她一遍一遍地祈祷着,但愿峰不会当真来赴约,如果他真的来了,她该如何应对呢?
快12:00的时候,拐角处真的现出了那熟悉的身影。看他在影院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徘徊,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了过去。看见雨,男人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上略显几丝惊慌几丝羞惭,把手中的礼物藏到背后……雨装作没看见,表现得出奇地镇定。
“情人节快乐!”雨笑着说,同时递上手中的花束,“以往都是你给我送花,今年也让我给你也送一回花。希望我们的爱情像这绢花一样永远绽放,永不破败”!
男人诚惶诚恐地一手接了,一张秀丽的纸笺露了出来,上面写着“永远爱你”。
雨接着拿出两张电影票。“我请你看电影,《巍巍昆仑》革命历史题材故事片,你是我的男人,你就是我心中永远高大的昆仑山。”
雨看见峰眼角溢出泪花,心里也流淌着胜利的喜悦。男人颤抖着手把自己买的一束康乃馨扔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的挽起雨的胳膊朝放映厅走去。
【后记】
这年春天,峰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公司,从头干起。
雨有一天对峰说:“老公,我去做美容手术好不好,拉一下皮,起码年轻十岁。”“不要,我的老婆这个样子就最好,你小了岂不是显得我老了?”峰说:“雪山不是因为有美丽的花草而惊艳,而是因为朴素洁净而神圣!”
两口子相敬如宾,其乐也融融。只是峰不再上网聊天!
(作于2008年2月14日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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