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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黄钺

发表于-2008年02月14日 中午2:29评论-0条

中国人知道“王母娘娘”的不少,但知道“西王母”的却不多。其实,“王母娘娘”就是“西王母”,只是前者是民间的、口头的叫法,而后者是学者的、书面的称谓,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笔者自以为算半个学者,本文又属书面作品,所以弃前而用后,也是情理中的事。

“西王母”由西、王、母三个字组成:西,标明了地点;王,标明了身份;母,标明了性别。合起来,就标明了这是一个生活在我国西部的母系氏族的女王的称谓,但它并不是专指某一个女王,而是生活在东方的古人们对这个氏族历代女王的通称。好在母系氏族时代不像今天的社会一样日新月异地发生着变化,它的这一代女王与另一代女王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就像太阳和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过,为了叙述上的便利,笔者还是选取了生活于我国西周穆王时期的某位女王作为本文的“女一号”展开情节,因为汲冢古籍《穆天子传》为我们提供了有关这一时期这位“西王母”的颇为详细的记载,它比之其他古籍中有关西王母一星半点的记载要详细得多,也精彩得多,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我的这篇小说。

因为历史都是从现在追溯到过去的,所以我的这篇历史小说也将采用“倒叙法”,由“母”而“王”而“西”,力图更加接近历史的本来面目。

按照现代汉语字典的解释,母就是母亲,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忘记这只是现代汉语的解释,如果要想了解它的最原始的意义,恐怕只能从我国直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成熟的原始文字甲骨文的字形中去分析。由字形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它是一个直身跪坐在地上的人的侧面造型,双臂弯曲,两手叠放在膝前,特别是胸前醒目地刻画出两点,据专家考证这两点正是女人的两只ru*房的象形。它和“女”字的区别也就在有没有这两点上。多谢我们的祖先发明的象形字,使我们知道了许多远古的秘密,它无庸置疑地告诉我们,“母”就是指代任何一位成熟的女性,而不一定是孕育我们的母亲。而那两只ru*房就是每一位成熟女性有别于少女更有别于男性的标志。ru*房的形状、色泽和弹性甚至有着图腾般的意义,永远为绝大多数男性所膜拜。我们推测,西王母之所以能够成为这个氏族的女酋长一定与她有着这样一对傲人的ru*房有着必然的联系。因为,有着这样一对ru*房的年轻女性一定会有数也数不清的爱慕者、追求者和崇拜者,并一定会给氏族带来人丁和经济的兴旺。

西王母从十三岁开始在一座半地穴式的小茅屋中单独居住,每晚接待来自附近氏族的走婚者,直到十四岁生下她的第一个女儿之后,几乎一年一胎,无可争议地成为整个氏族的“英雄母亲”,而在每一个儿女出生时,那些与她有过走婚关系的男子都要送来一份厚礼,这使得她住的小茅屋简直成了一座堆满粮食、彩陶、皮毛和宝石的仓库,就连小茅屋外的栅栏里也拴满了马牛羊和鸡犬豕。很快,这些礼物便被平均分配到了氏族中的每一个家族中。靠着这样雄厚的物质基础,西王母在她生下第十八个儿女也就是在她三十一岁时便被全氏族的成年人推选为酋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王母”。

小茅屋早已住不下西王母和她的儿女了,于是全氏族一齐动手为她盖了一座大茅屋。等到大茅屋也已住不下时,氏族的男人们又为她在附近的玉山上找到了一个大溶洞,后来这座溶洞被历史学家们命名为“西王母石室”。

虽然西王母生下了那么多的儿女,但她却没有像氏族里其他的女人一样日渐憔悴,反而更加容光焕发,每晚仍然有数不清的男子跋山涉水前来走婚。在那座溶洞的深处,夜夜都传来狼一样悠长的嚎叫,它使得那些没有被选中的男子既心怀怨恨又充满期待,因而不愿降格以求,去找族里其他的女子,仍然矢志不渝地等待着西王母的宠幸。而每当凌晨烛龙睁开它的双眼,露出它青青的眼白时,那些有幸与西王母共荐枕席的男子便带着七分的满足和三分的疲惫走出了西王母石室。当同行的伙伴们问起他们与西王母在枕席间的细节时,那些男子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向他们传递一个模糊的信息:“等你进了她的石室就会明白的”,招惹得从未进入过西王母石室的男子们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好在那些被西王母宠幸过的男子并不能长久地独占西王母的枕席,过不了多久便会面黄肌瘦,咳喘连连,再也不曾踏进西王母石室一步。于是,一些后继者便很快填补了他们留下的空白,重复他们的前任的故事。

由于这座石室的背面是一堵绝壁,使得来走婚的男子必须手脚并用攀越上绝壁,才能从一个天然风口处爬进西王母的石室,因而能攀缘而上的男子必定身强力壮。久而久之,能与西王母走婚的男子逐渐集中到三个男子身上,他们一个叫大黑,一个叫二黑,一个叫小青,都来自附近的三个鸟图腾氏族。后来被讹传为有三只青色的鸟为西王母取食。

有了前面的范例,对于“王”字的本义,我们仍想从甲骨文中找到答案,因为它也是一个象形字。不过,这次我们并不幸运,因为它不像“母”字一样形象鲜明,它的字形没有现在最上面的一横,倒很像是一座金字塔,让人莫名所以。直到古文字学家们从一些古老的青铜器上认出可能属于族徽性质的象形文字中“王”字的原始形状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字所象形的是一种像板斧一样的兵器——“钺”(音越)。再结合中国最古老的典籍《尚书》中的《牧誓》篇,我们看到了这样的词句“王左杖黄钺,右秉白牦以麾”,我们终于明白了钺的用途——它既是一种兵器,更是王权的象征,谁手中握有这件兵器,便说明他就是王者,犹如后世皇帝们手中的玉玺。由王手握的兵器指代王权,进而以其象形造出一个“王”字,这就是中国古代造字的方法之一。

氏族生活的日子平静如水。西王母也依然美丽如初,只是较之年轻时更加丰腴,也更加富于成熟的风韵,好象一朵焉支(胭脂)花由含苞待放及至灿烂盛开,引来无数蜂蝶般的目光在她身边飞舞。春光明媚之际,西王母会骑着一匹白马,在翡翠般如茵的草原上巡游,督促族人们给牛羊等大牲畜配种,还要主持盛大的祭祀高媒(婚姻之神)活动,吸引周围氏族的青年男女前来卿卿我我,缔结良缘;夏日如火之时,西王母会袒露出她乳酪一样白晰的肌肤,在焉支(胭脂)山下的瑶池中畅泳,任碧波的小手轻柔地抚触她的全身。上岸之后并不急于穿衣,而是在池边铺上一块羊毛毡,仰面朝天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沐浴;秋高气爽的季节,西王母安排族人们收获着青稞,将沉甸甸的籽粒装进陶罐,并开始酿制醇厚的美酒;风雪号寒的冬夜,西王母则和儿女们在石室中围着火塘,听族里的老人们讲古。而无论春夏秋冬,每到夜晚,石室深处,仍然会传来狼一样悠长的嚎叫,除非西王母的肚子又一次像天穹一样隆起。然而,连西王母也没有想到在她的生命之火正旺之时却迎来了一次辉煌的爆发,就好象在火塘上方支架上吊着的陶罐中煮沸的肉汁突然溢出陶罐的口沿,滴到火焰上一样,顿时满室生香,经久不散,而这滴肉汁就是来自遥远的东方的一个君王,他叫姬满,史称周穆王。

那本在西晋时期被一个叫不准的盗墓贼从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魏襄王墓中盗出、又所幸没有被他当作照明的燃具而毁掉的古书《穆天子传》中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个日子,那是周穆王十七年某月的癸亥这一天黄昏,周穆王坐着由著名的驭手造父驾驭的八匹骏马拉着的木轮大车来到了西王母之邦。他已经离开镐京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理想就是驾着这架马车一直向西,甚至想看看天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因为天色已晚,周穆王便没有去打搅西王母,但西王母却早已从族人的秉报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不知为什么,西王母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在她整个氏族的记忆里,只有一次是她的祖先曾经去东方拜访过东方大国的君王舜,而周穆王则是第一个从东方大国来这里拜访的君王。直到第二天吉日甲子晨,西王母才盛妆华服来到周穆王驻扎的瑶池畔。

在西王母和周穆王向对方投去第一缕目光的瞬间,两人竟然都被历史定格了,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样。在周穆王的瞳孔里成像的是一个疑为天人的女子:她乌云一样蓬松飘逸的发间插满了翡翠色的玉簪,一件豹皮大氅斜披在身上,一条白玉一样无瑕的臂膀裸露在大氅外,大氅的下摆还完整地联系着一条豹尾。当她微笑地看着周穆王时,两颗妩媚的小虎牙便凸显在新月一样翘起的嘴角边。而在西王母的眼中呈现的则是一身铠甲、剑眉星目、脸颊似刀砍斧劈一样棱角分明的伟男子。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几秒钟后,逐渐恢复了理智。周穆王让手下人向西王母献上了一枚白色的玉圭和一块黑色的玉璧,还有一匹匹五彩的锦缎。西王母叫族人接过后,随即向周穆王伸出了她纤细的小手。周穆王开始还有些犹疑,但随即把西王母的小手握进了自己温暖和宽厚的大手里。就这样,西王母牵着周穆王的手,走遍了她的氏族领地。

周穆王在西王母之邦只停留了两天两夜,而这两天两夜却成为西王母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正当他们沉溺于无尽的欢乐中时,从千里之外的镐京突然飞马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地处周王朝东南的徐夷在徐偃王的率领下,向周王朝的统治发起了挑战,周穆王必须立刻赶回去平定这场叛乱。西王母知道她和他分手的日子就要到了。虽然,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些恋恋不舍,但西王母是一个酋长,她知道王国的安危是与儿女私情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他必须回去。她也必须让他回去。于是,第二天,西王母在焉支(胭脂)山下的瑶池畔,为周穆王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告别宴会,并且与周穆王诗酒唱和,他们的歌词也被与周穆王同行的史官详细地记录下来,留传至今,成为千古绝唱。这座瑶池后来也被当作上界的神仙们聚会的仙境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据记载,西王母的歌词是这样的:

白云在天,

山陵高耸。

路途遥远,

山川阻隔。

君若在世,

望能再来!

周穆王的歌词则是这样的:

我归东土,

融洽诸邦。

百姓安乐,

即来看望。

不用三年,

定返贵乡。

西王母又唱道:

初到此地,

始居原野。

虎豹成群,

鸦鹊共处。

命中注定,

我本帝女。

刚刚相遇

又要分离。

吹笙鼓簧,

痛断肝肠。

万民之君,

天佑吉祥。

酒酣歌罢,周穆王领着西王母登上了焉支(胭脂)山,亲笔用如图画一样优美的篆书,在一块巨石上刻下了“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并种下了一棵槐树。

当然,这些都是在两个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而在这两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凭借想象去填补史书上的空白。我想,在这两个夜晚里,西王母一定与周穆王有着肌肤相亲的体验,而且其激烈程度与此前那些体验比起来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如果没有这样深切的体验,西王母决不会唱出那么情深意切的词句来。

我们还可以想象到,西王母与周穆王之间的感情肯定超过她此前宠幸过的那些男子,因为那些男子再强悍也只是身体上的而不会是心理上的。尽管西王母是一个女人,有着成熟女人的曼妙躯体和如火激情,但在那些男子面前,西王母是以一个王者的身份出现的,她决不会有被那些男子征服的感觉,而对周穆王就不一样了。周穆王除了是一个强悍的男子外,还是一个果敢的君王和儒雅的君子,这是西王母宠幸过的其他男子所不具备的。那些男子视西王母为女神,他们跋山涉水赶来,期待与西王母欢会,实际上无异于完成一次对西王母的朝拜之旅。他们的身体虽然匍匐于西王母的身上,但他们的心理却是匍匐于西王母的脚下的。而周穆王却完全不同。在他的眼中,西王母的王者身份更多地让位于她的女人身份,因此周穆王通过他的肢体语言所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对一个女人的征服而不是相反,而女人是需要被征服的,她们再强悍也希望被更强悍的男人征服。因此,西王母是被周穆王从身体到心理彻底地征服了。这也酿成了西王母后半生的悲剧。

西

在甲骨文中,“西”被表现为一个果实的形状,上面还带着一节新鲜的枝叶。但这个果实究竟属于哪种水果?又何以被用来指代西方?至今仍然是一个谜。不过,据我的推测,这种水果很可能就是蟠桃,因为在我国的民间传说中,王母娘娘(本文在开篇即已点明,王母娘娘就是西王母)大飨群神的宴席上,被摆在无比重要的位置甚至以其作为号召的就是“蟠桃”。而在《汉武内传》中,被已升格为神仙的西王母带给汉武帝的礼物,无非也是这种“三千年一结实”的蟠桃。

周穆王走后,虽然每晚仍有外族的男子前来走婚,但他们奇怪地发现西王母已不再让他们进入她的身体,而是匍匐在他们的身下,用嘴为他们吸吮出从体内喷薄而出的岩浆,然后又贪婪地一滴不剩地咽到肚里去。后来,他们请教了族里的巫师,巫师告诉他们,对女人来说,男人的精液是天下最补的“补药”,长期服用即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他们感到了一丝恐惧,逐渐把目光从西王母身上移开,移到西王母族内其他美艳的年轻女子身上,其中也包括西王母的亲生女儿身上,而冷落了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为女神的西王母。

周穆王答应三年之内一定回来看她,但仅过了一年,西王母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带上了族里最珍贵的玉石、皮毛和美酒去了趟镐京。周穆王在昭宫接见了她。但她发现,周穆王的话语庄重而冷漠,俨然是一个大国之君对一个前来朝贡的小国之君的口吻。她在心里为周穆王开脱,揣测这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周穆王要在臣下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但是,到了晚上,周穆王也没有召见她。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周穆王的大臣祭公谋父对周穆王进行了一番遵礼守序的说教,她以为这是因为她一路奔波劳顿容颜憔悴的结果。原本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她开始把焉支(胭脂)花的花汁涂抹到略现憔悴的脸上。夜晚又在随行的男子身上采取“不死之药”。然而,直到她不得不返回的时候,周穆王也没有再召见她,只是派人送给她许多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从镐京回来以后,西王母一下子变得衰老了。她不再在瑶池里沐浴,也不再往自己的脸上涂抹焉支(胭脂)花的花汁。出巡的时候,她不再裸露出已有些干涩的肌肤。每当四野无人时,她便反复唱起她送给周穆王的那首情歌。而除此之外,人们已很难看到那对为她平添了几许妩媚的小小的虎牙,因为她已很少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西王母显得更加孤独了。她不再奢望夜晚有男子来找她走婚,早早地便躲进她的石室蒙头大睡,但儿女们在夜半时分仍然可以听到从她的卧室中传出的狼一样悠长的嚎叫声,但儿女们清楚那已不是那些男子给她带来的欢乐的表白,而源自母亲内心深处近乎绝望的哀伤。

懂事的女儿们经常劝说来找自己走婚的男子去母亲的石室歇息,以此安慰母亲孤寂的心灵,然而其效甚微,因为那些男子听说了或者亲身体验了西王母从他们的身体里采集“不死之药”的故事后,都不愿再成为西王母祭坛上的“牺牲品”。

三年过去,仍不见周穆王的身影,西王母已心如古井,任眼角和额头上的鱼尾纹像石室角落里的蛛丝一样蔓延,任肌肤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枯萎。她也不再行使一个酋长的职能,逐渐把权力交给了自己的长女。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每一个来自东方的商人给她带来的有关周穆王的消息。

这一年的初春直到盛夏,西王母之邦滴雨未下,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旱灾。西王母在族中选出最漂亮的少女,让其一丝不挂地站在焉支(胭脂)山顶,任凭毒辣的太阳曝晒,以求得雨神的眷顾。然而,直到娇美的少女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也没有感动铁石心肠的雨神。少女只得作了旱神的新娘。就在这个时候,西王母从过境的商人那里听说了周穆王已于一年前去世的噩耗,她突然让长女召集起全族的成年男女,宣布了自己退位的决定,随后由族人们用举手表决的方式选举了新的王母。结果,她的长女继承了她的王位。然后,她告诉新的王母,她要把自己作为献给旱神的祭品,以求天降甘霖,保佑氏族的繁荣兴旺。新王母接受了她的请求,为她在焉支(胭脂)山顶筑造了一个夯土祭坛,在坛上铺满了干枯的桃枝。在祭祀那天,西王母盛妆华服,坦然地走到祭坛上,在枯枝上坐定,面向东方,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微笑,又一次露出了她那两颗小小的虎牙。

在肃穆的气氛中,新王母亲手点燃了枯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一点点化为灰烬。当烈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她又听到了母亲狼一样悠长的嚎叫,但她始终没有闹明白的一点是母亲何以在这样的嚎叫里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反而充满了欢欣,就像母亲年轻时每晚在石室深处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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